离明

重明丽正,君子明于外,柔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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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布鲁斯(六十)

(2013-11-27 06:12:53) 下一个

“做证人?怎么回事?赶紧说来听听。”唐叔来了劲头。

“是我的老板贪污研究经费的事。”徐林说。

“咋回事?咋贪污的?跟你有啥关系?咋就把你给逮去了?”唐叔迫不及待地追问。

“唐叔,你急什么呢?听小林慢慢说。”我向唐叔打了个眼色,拍了拍徐林的肩膀,“没事,你说明白点儿,就算真的跟你有关系,咱们也想办法弄成没关系。”

“其实是这样的……”徐林踌躇着说,“我还是从我是怎么来到美国的说起吧。我大学毕业以后考了托福和 GRE,可是成绩不是很理想,联系好些学校,都没有被录取,后来一个跟我家里关系很近的阿姨说认识我现在的老板利唯,说他以前曾经把别人招来美国,应该是很有办法的。于是我父母就在阿姨的介绍下跟利唯取得了联系,希望他能录取我,可是他却说现在研究经费很紧,没有办法再招更多的学生了。既然是这样,我们一家人都准备放弃我的留学计划,可是隔天利唯又打来电话,说是真要来美国也不是没办法,只要我父母愿意捐献五万美元给他所在的研究机构做研究经费,他就可以用这笔钱来专门支持我上学。五万美元对我的家庭来说是很大的一笔钱,可是我的父母商量之后觉得让我早一年出来念书,就早一年毕业,总比呆在家里虚耗青春强,于是他们四处借贷,好容易凑齐了这笔钱,把我送来了美国。”

“原来是这样的,小兔崽子,你的父母为了你可真是吐了血了。”唐叔说着,弹了弹手上的烟灰,“这么看来,利唯倒真是帮了你的忙的。”

“本来我也以为是的。”徐林说,“我们都太天真了。利唯说研究所不接受私人的捐助,所以要我们把钱打到香港的一家公司账上,以那家公司的名义捐助,我们也没多想,就照着他的话做了……”

“打到香港公司的账上?”唐叔忍不住插口说,“这听起来可有点不对劲了。”

“是啊。”徐林说,“这里面原来是有猫腻的,那时候我们却没有意识到,还以为他是想尽了办法帮我。”

徐林说着叹了一口气,又狠吸了一口香烟,咳嗽了几声,才接着说:“我来了美国以后,他把我单独找到办公室,跟我说我父母捐赠的钱被研究所拿去了百分之四十,所以只剩下三万块了。我听了真是心疼得不得了,于是我跟他说,我要把钱要回来,回中国去,不念书了。利唯听了就沉下脸来教训我,说我没出息,父母千辛万苦供我念书深造,我却辜负了他们的希望。我听了心里很惭愧,于是打消了回国的念头,留了下来。几天以后,利唯又把我叫去,要我开始写一个关于肝癌的 研究经费申请。他说只要这个项目拿到钱,他一定支持我读完五年的博士。有了这个希望,我当然全力以赴,那时候没日没夜的呆在图书馆,整个项目的主体部分基本上都是我完成的,可是到了交上去的时候,预算里面却没有我的名字,只是用“研究生”三个字代替了。”

“没有名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唐叔说,“只要他给钱就行了。”

徐林摇了摇头,说:“一年以后他跟我说,没有申请到经费,要我去找另外的导师,另谋出路。我只好到系里到处去求,希望能得到一份 TA 或者是 RA 的工作……在我最惶恐无助的时候,利唯的一个助手悄悄地跟我说,其实我父母捐赠的钱根本从来没进过研究所,而是直接进了利唯的腰包,而他就用 grant 里面的钱打发我一下,然后找个借口赶我走。我听了以后又震惊,又愤怒,直接去找利唯理论,可是他竟然无耻地说他从来没拿过我父母的钱,也不知道什么捐赠的事,我如果有证据就去告他,没证据就滚。”徐林说着愤恨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真是太卑鄙了。”我说,“钱他是从香港的公司拿的,并没有直接跟你们接触,你们真的不够证据告他。”

“是的,真的没办法,如果要告那家香港公司,难免会变成跨国诉讼,更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徐林说,“我当时真的很恨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骗光了我父母一辈子的积蓄,我真想找把刀捅了他。”

“可是想想……我还是不能这么做。”徐林脸上激动的神情黯淡了下来,“如果我这么做了,我的父母一定会很伤心,他们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所以我只能忍,我一边在系里做 TA,一边在网络上做点小买卖,希望自给自足,早日帮家里把钱还上。”

“你做得很好啊。”我说,“不但还了钱,还能买上了房子。”

“都是被逼出来的。”徐林说,“我做生意用掉了太多时间,所以不得不推迟两年毕业了。”

“那也没啥。”唐叔说,“无债一身轻,现在你算熬过来了……对了,你说今天律师找你来着,是不是找到证据可以告那个谁谁了?”

“不是的。”徐林摇了摇头,“今天律师找我,给我看当年我写的肝癌研究经费申请,说我的工资也是从其中支付,问我知不知道经费究竟是怎么运用和分配的。我当时一听就懵了,利唯明明跟我说这个申请没有拿到钱,而且我两年多以前已经离开利唯的实验室了,怎么可能从里面拿工资?我问律师是不是弄错了,他却很肯定的告诉我,这个项目拿到了一百万美元的经费,支付了六七个人的工资,包括我。”

“这么看来,事情应该很明显。”我说,“利唯欺骗了你,并且用你的名义骗取了一部分研究经费。”

“不止。”徐林恨恨地说,“律师说项目中还有另外两个薪酬不菲的研究者,瑞敏和于洁,问我是否见过她们到实验室工作。这两个人是利唯的老婆和前妻,一个有正职,一个只有中学学历,基本不会英文,怎么可能来我们实验室工作?显然是利唯用两个老婆的名字做假账,把所有的钱都挪进了自己的腰包。那是我辛辛苦苦争取来的项目,结果却养肥了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牲。”

“这样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利唯实在太黑心了。”我说,“不过贪得无厌的人总会有报应,你把所有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律师,这个姓利的就等着坐牢吧。”

徐林听了我的话,眼睛里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又黯淡下去,低下了头,默默地不说话。

“怎么了小林?”我愕然地问,他的反应让我有些意外。

“阳哥,唐叔,我……”小林踌躇着说,“我什么都没跟律师说,我只是用“不太清楚”,或者“记不清了”之类话敷衍了他。”

“为什么?”我诧异地问。

“因为……因为我忽然觉得他很可怜,他也不容易,捱了十几年才有今天的地位,结果却因为贪心毁于一旦……大家都是中国人,我不想就这样毁了他……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那个律师给了我名片,说如果我想起什么,马上打电话给他,唐叔,阳哥,你们说,我应该把实话都说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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