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资料
正文

插队,很难向儿子说清楚的一个词

(2012-09-01 08:55:15) 下一个


儿子经常会问我一些我小时候的事情,我也很乐意讲给他听。但有一些事,实在无法说清楚,比如,插队。儿子会问,为什么学生都要离开父母下乡?为什么那样才能锻炼人?当我回答不出的时候,就会说:“那是文革时期,什么都不能用正常思维来考虑。” 儿子知道,文革是个
crazy的年代,然后就停止表达更多的疑问。

我们兄妹三人,没有一人插过队,这,只能说运气太好了。文革开始的时候,大哥小学六年级,等那些中学生停课闹革命,大串联结束,初中复课招生时,二哥也已小学毕业。大哥二哥以及比大哥还高一届的三届小学毕业生,一齐升入初中,成为同学。而高于他们的历届镇上的初中高中毕业生,全部插队去了农村。那种情形下,所有人都以为,学生从学校出来,只有一种命运,就是插队。那时我还小,晚上和妈妈睡在床上,妈妈问我,长大了要去插队做农民,靠种地养活自己,会不会?我回答妈妈,我会养活自己的,我还会养鸡,等鸡下了蛋,送鸡蛋给她吃。这些话,给了妈妈极大的精神安慰。这些,我都不记得,都是我们长大了,妈妈告诉我们的,每次讲起,妈妈的眼中还会噙着泪水。

两位哥哥初中毕业时,学校恢复了高中招生,但只招两个班,也就是说,只有
1/10的初中毕业生能够升入高中。那时只有妈妈一人在家带我们,她和负责招生的领导认识,去要求能不能两个哥哥都上高中,得到的答复是,能有一个上高中就不错了。因为认识,问妈妈让老大上还是老二上?妈妈回家商量,大哥说,他是老大,他去插队,让二哥上高中。大哥在等待插队中,等来了就业,分到拖拉机厂当工人,那是我们当地文革中的第一批不用插队的毕业生,大哥很幸运。这些,我还是不记得,还是听妈妈说的。两年后,二哥高中毕业,面临插队,可由于我们那地区工业比较发达,缺少工人,按政策,老二还可以分配到工厂工作,但只能进“小集体”。二哥被分去一个乡镇企业当工人,那工厂实在是小,工人几乎全是农民,没有星期天,但比插队强多了。二哥在那厂工作了近五年,苦闷中用业余时间写小说,我去偷看,发现那厂长被描写成和其他书中的坏工头一样。

由于地域不同,政策亦不同。大伯家从无锡下放到苏北,两位堂哥下乡插队了,留下堂姐当工人。二伯姑妈家在杭州,两位堂姐和一位堂哥都下乡了,表姐留城了。记得最大的堂姐从苏北回来玩,坐在那里边哭边说,她不要在那个地方工作,即便回来扫马路,也要回无锡。后来所有下乡的堂哥堂姐们都陆陆续续回了城,大堂姐等到三十多岁,才如愿回到无锡结婚生女。

从二哥开始工作起,我就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就是中学毕业去插队。同学中,有的人知道将来不用下乡,像独生子女,或者哥姐已经插队的;有的同学,不能确定是否要插队,有很多不定因素,要看政策导向;而我,因为两个哥哥都已工作,不存在任何侥幸心理,政策怎么变,我都逃不脱。于是乎,家里鼓励我参加篮球训练,参加文艺演出,希望我有个特长,将来即便下了乡,能被工厂招去做合同工;后来两个哥哥都离开家乡,上学的上学,当兵的当兵,妈妈又去了解政策,是否哥哥们不在父母身边,我就可以不用插队,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大伯还提议,延迟毕业,多等一年就多一份希望,因为女孩子下乡太不放心了,而堂姐就是这么干的;家里甚至想过让我毕业后学个手艺,像裁缝之类的,又能自食其力,又不用风吹日晒;妈妈还在哥哥面前说将来我要插队,搞得哥哥郑重表态,将来我生活有困难,会尽力帮助我的;等等。在七十年代的中国,人们没有多少可做选择的,家里能想的也都想到了,但怎么想,都改变不了我插队的命运。就我自己而言,我还没有意识到,插队,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没有一丝悲伤。甚至去外乡的一个知青点,看到漫山的映山红,直赞“这地方不错唉!”

人的命运,真是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就在我的上一届,还有人插队,可到了我这一届,插队,取消了!成为历史了!更可喜的是,在我
16岁时,中断了很多年的高考恢复了,我们在“奋战100天”的豪言壮语中,上课,做作业,上课,做作业,直至考试。在多年来想象中的插队的季节,我离开家乡,上大学去了。所有有关插队的担心,随着滔滔长江水,付之东流。

[ 打印 ]
阅读 ()评论 (2)
评论
濛濛江南雨 回复 悄悄话 回复偶灯斯陋 的评论:
谢来访!谢留评!
偶灯斯陋 回复 悄悄话 文字诚挚真切。看到“插队”这个阴影一直在威胁着人们。相信孩子会懂得插队的意思和意义的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