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尘

试着告诉读者,生活是多样的。每一个活着的人,在多元化的人生时空里, 扮演着某种角色,向着不同的方向展现着自己的千姿百态,书写着与众不同的生 命华章。
个人资料
正文

8. 父亲被“解放了”

(2010-05-25 16:04:51) 下一个
 “一轮明月照九洲, 金瓜葫芦绣球。虱子不上头,篦梳不通,肉头,球!”我的记忆里有一群“十三帮会馆”的孩子们在县前街的颖川县人民委员会传达室门前唱着, 跳着。一个秃顶的老头,从传达室里走了出来,面带愠色,怒气冲冲地喊着,“不许唱,不许唱!”孩子们越发起劲儿地唱了起来。这秃老头气得两眼发直。这老头姓赵。文革初期,赵老头在县人民委员会看大门。那时,父亲和县委的领导被红卫兵造反派们集中关押在县人民委员会的大院里写检查,接受批判教育。平日里,我恨死了这个喜欢装腔作势,狐假虎威的秃头老赵。于是,我便编了这个顺口溜,和小夥伴们传唱起来,专门气这个赵秃子。“一轮明月照九洲, 金瓜葫芦绣球。虱子不上头,篦梳不通,肉头,球!” 后来,这个顺口溜成了颖川城一绝,县城里的人们都用它戏谑周遭的秃头。

没过多久,父亲被解放了。他不仅官复原职,而且被“老中青三结合的县革命委员会”任命为颖川周边三个县市的战备医院院长,三线建设焦-枝铁路民兵团后勤部长。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隔三差五便有县革委会的头头们到我家做客。“一只螃蟹八只脚呀,俩只眼睛这么大的壳呀,五魁首呀,哥俩好呀, 全到了呀!”喧闹声和划拳行令声从“十三帮会馆”大院的戏楼上传出,老远都能听得见。我奶奶和母亲忙得手脚不停。母亲作下酒菜的手艺也日渐长进, 象凉拌酱猪舌,大葱拌酱牛肉,凉拌蒜苗藕片,油炸花生米。 客人们对母亲的烹饪手艺赞不绝口。

父亲成了革命领导干部。当时,由于军队参与了颖川县的日常行政管理,也就是著名的“三支两军”和“支左”,父亲与驻军的互动也日渐频繁了起来。县城里驻扎了驻军某部的一个炮兵团团部和团卫生队。团卫生队驻扎在“十三帮会馆”东侧的“怀帮会馆”。“怀帮会馆”建造于清光绪年间,有三个大殿,九个小殿。红砖碧瓦,青楼红墙。颖川县城有一句流行的顺口溜用来形容怀帮会馆的壮观:“十三帮,一大片,不如怀帮一个殿。”团卫生队队长姓林, 湖南人。他有个女儿叫林颖, 和在同一所中学念书。

一九七零年暑假的一天,天刚蒙蒙亮,父亲便把睡梦中的我从床上拽了起来,告诉我, 驻军某部团卫生队的军用救护车已经到了十三帮会馆,林队长的车子此刻正停在了我家的楼下,等我们一起去大槐山看炮兵军事演习。过了不久, 我和父亲便匆匆地上了救护车。救护车里除了司机,林队长和他的女儿林颖,还有一位女兵。

救护车驶出十三帮会馆的西门,向右拐了个弯,在小路上行驶了不一会儿,便上了北关大桥, 向具茨山脉的崆峒山的方向驶去。

炮兵演习地点在颖川县城西北约四十里的的具茨山脉的崆峒山里。具茨山脉首起苌庄乡北的荟翠山, 蜿蜒东南七十余里,穿越浅井乡和无梁镇出颖川县境。具茨山脉的崆峒山又叫“逍遥观山”,是逍遥河的发源地。逍遥河由北向南,汇入颖河。崆峒山的 南山坡半山腰处有 一 “逍遥观”,北山坡的石崖上有石洞, 人称“得道庵”,相传是轩辕黄帝访广成子求得治平之道的“问道处”。此庵的南侧的山上有一座庙宇,叫“广成子庙”。庙宇的右侧有一个石洞, 人称“黄帝避暑洞”。救护车沿着坑洼不平的盘山公路行驶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来到了炮兵演习的指挥所。指挥所安扎离崆峒山南十里的“散驾村”。 这个“散驾村”在历史上大有来头。相传,黄帝平定蚩尤之乱后,一心想辞去帝位,便携娘娘在此来到崆峒山拜访广成子,领受修仙之道。文武大臣们百般挽留,黄帝执意要去。文武大臣们只好为他送行。君臣出颖川,渡颖水,由南向北,走到此地时,林木茂密,车辇难行。 黄帝对送行的文武大臣们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众爱卿请回吧! 文武大臣们无奈,只得在此散了驾。“散驾村”由此而得名。

靶场位于崆峒山南坡的一片狭长的山谷地带。八门山炮一字排开,炮口对着崆峒山北坡。那女兵给林颖和我弄来了俩副军用望远镜,告诉我们这里的八门炮有加农炮和榴弹炮,她还指给我们炮靶的大致方位。军用望远镜很笨重,但拿在手里却很稳。有了它,远处的炮靶清清楚楚,近在咫尺。远处飘来一阵军号声,接着,晴朗的天空中升起了两颗红色的信号弹。“预备-放!”随着一声短促有力的号令,山炮象一头头发怒的雄狮咆哮起来。顿时,对面的山坳里,扬起一团团烟雾。望远镜的视野里,先前的炮靶被硝烟吞没了。等了大约十几分钟,我听到身旁的那位女兵兴奋的喊叫声。 “八发八中!”我这才看到观察所的士兵在反复地用旗语向指挥部的方向报告目标被击中的结果。山炮演习就这样持续了两三个时辰。太阳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爬上了正午的天空。我, 林颖和那位女兵全神贯注地把一切都集中在了山炮演习上, 生怕漏掉每一个精彩的细节, 暂时忘却和忽略了身边的其它人和事。

父亲和林队长, 他们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呢?父亲和林队长在崆峒山靶场谈论的一件在我当时看来及其微不足道的事情。然而, 这件事对父亲以后的政治生涯和仕途, 以及我的人生轨迹产生的影响之大, 是父亲始料未及的。可以肯定的说, 假如父亲和林队长谈论的那件事没有发生的话, 我的人生轨迹一定会是另外一种方式。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