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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水千山总是田(《海归往事》二十二)

(2011-05-18 13:20:18) 下一个

认识双鱼的时候,人们还在倒计时千禧年。我们同是大学刚毕业,她已经可以穿着迷人的套装坐在写字楼里看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而我却不得不在当时还没有修好的五环之外坐着当时还没有取缔的小巴从事农村包围城市的活动。

我说过的,我做销售。按我当时那个中专经理语重心长的话,公司是为了锻炼我,才把所有人都想去的远郊县的客户给了我一个人。

从此我就开始盼望着公司能来个比我还新的人,我也好语重心长地把我私藏的京郊农家乐旅游专线传承给他。可是现实那能尽如人意,到后来连我们邻居家的狗都拒绝再吃我打包回来的农家菜了,我的这个盼望也没实现。

我给双鱼讲了不少我去京郊送温暖的故事。她特喜欢听,听完她还贲有思想地给我这个系列起了个能够表达她同情心的名字叫:万水千山总是田。

“我明天下平谷的田。”我在电话里对她说。

“不是说密云吗?”

“密云那帮孙子资金老不到位。”

“平谷好点?”

“一样凶险!我的倒霉经理非让我去,下周开标,说是空调这块竞争巨惨烈。”

“你是去主持重要饭局吗?”双鱼有北京女孩与生俱来的幽默感。

“肯定有这项活动。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我逗她。

“我去算什么呢?”

“算我助手啊!你专职负责用你无辜的大眼睛电他们。” 

“哈哈哈,怎么听上去一点都不无辜啊。”

“去不去倒是?”

“你自己去吧,等我学会电人了再跟你去。”

其实双鱼经常信誓旦旦地说要跟我到京郊去体会生活,但是每次真让她去她就叶公好龙了。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真跟我去。

第二天,当我不远迢迢跋涉到客户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我这才发现乙方不止我一个,我的一个主要竞争对手竟然也选择那天去给甲方请安。

几方人马围坐在饭桌边友好交谈。因为我和竞争对手争着要请这顿饭,互不相让以至于一直开不了饭,最后甲方的负责人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痛下决定表示这顿饭甲方请了。

我的银子省了,但是我提出来的午饭上所有人都喝饮料的建议也顺理成章地被否了。顺便说一下,我做销售不靠喝酒,靠侃。每次请客户吃饭我自己很少能吃饱,客户大块朵颐的时候就是我工作最玩命的时候,等他们酒足饭饱了我也就侃得差不多了。

其实我很不胜酒力,但是看来这次必须要喝了,何况还多了个明着要跟我呛单的冤家,我可不想在酒桌上就输给了他。这好像比较符合武打小说的逻辑,为什么冤家总是能碰得上呢?因为你寻找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寻找你。这不,我正打着这哥们酒桌上的主意,他也盯上我了。

“我跟小流是第一次见面,觉得有缘!来,咱俩走一个!”跟真的似的。

“绝对有缘!都得干了啊!”我毫不示弱。

我们俩像上了发条一样地表达着相见恨晚,豪放地喝了一轮又一轮。

终于我有点晃了。

我意识到我眼前这位就是那种沽酒走天涯的选手,这种选手在销售界并不稀少,我一般见了他们都是躲着走,但是今天不幸竟然短兵相接上了。

他一点高了的症状都没有,一边和所有人谈笑风生,一边毫不手软地给我满酒。他看出了我的酒力不支,怕我拖慢节奏,马上换了一招先干为敬。我被他这招弄得上不去下不来,关键还有甲方在场,我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太怂,就接着稀里糊涂地喝了好多。

跟我拿不出手的酒量比,这孙子太强大了。他把我从语无伦次喝到了不省人事,然后趁着午饭还没结束就给我塞上了一辆开回东直门的小巴。后来想想我觉得他还算有良心,至少没给我发张家口去。

总之,我彻底败了。正式的项目还没谈呢我就被他清理门户了!

司机叫醒我的时候乘客都走光了,我也只好头重脚轻地从车上下来。

风猛地吹到我身上,让我有了一丝清醒,然后我明显感觉到头疼得都快炸了,胃里也跟着一阵阵恶心。

我决定给双鱼打个电话,我对她说:“我。。。东直门。。。附近呢。。。”我正说着,两腿发软,坐在了马路边上。

“欢迎回北京!“她电话里还淘气地调侃我。

“我。。。”中午的酒一阵阵的往上翻,“你下班过来领我吧,我。。。先吐了。。。”我一阵天旋地转,我知道我肯定把马路给弄脏了。

我恍惚间知道双鱼在看着我,她的目光心疼而又无助。她让我醒醒,她说我在寒风里睡着了会得感冒的。她用柔弱的身体把我架到了出租车上,她多给了司机十块钱,求人家帮着一起把我从车里架到了我三楼的家。我到家的时候,我妈看见我的样子哭了,结果弄得她也哭了。

那是双鱼第一次去我家。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会哭?她说她也不知道,反正一下子就觉得控制不住泪水了。

那时候双鱼还是我的女朋友,我也是刚开始领教到她爱哭的一面。从此以后我反复见证了她因为各种原因落下的泪水,但是必须说从此以后她的每一次落泪我还都会为之动容。

眼前我和她隔着半个地球的距离,谈着我们之间的何去何从,而她在听筒的另一端又要落泪了。

“你到底还回来吗?” 她问得有点强势,也有点哽咽。

“我在国内挺好。“我没有正面回答。

“你真得就不回来了吗?”同样的问题她应该是崩着又反向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还难过。

“有可能,还没想好。” 我确实没想好。

“那我到上海找你吧。” 她说得很小心。

“你还是别来了,来了也找不着我。”我的话比较操蛋。

“找得着!。。。就得找得着!” 她开始哭出声来。

“凭什么就得找得着?”

“就凭我是你老婆!”

“我要是不想见你呢?”

“ 你。。。不能不见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我。。。在美国。。。一个亲人都没有,你不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那美国你还要不要了?”

“不知道。。。”

“别不知道啊?这可不像你!” 我继续锋利。

“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地大声哭喊着,“王。。。小流!你。。。别拿话。。。欺负我了,。。。,我心里。。。难受死了。”

“反正我不要,你随便。没欺负你啊。”

“我也。。。不要了,。。。还不行吗?”

。。。。。。

那些日子,这种对话很多。电话里的她总是难免落得梨花带雨,而我总是试图能够冷酷到底。

直到有一天,她说她订了机票。我说你先退了,还是我去你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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