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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渡 (小说)《二十三》 扑克新娘

(2018-12-03 01:41:42) 下一个

                       再说那两个歹徒什么都没捞到,老大后背还受了伤,逃回老巢生了一夜闷气。第三个伙伴天亮后摇摇晃晃地回来了,周身血迹,神情悲戚。不用问,看他表情,就知道老四这次没能挺过来。三人喝了一天闷酒,最先清醒过来的老大,也就是上车拽人的那个,眯着双眼道:“老伙计们,听我说,那车上有个美貌妇人,带着个孩子,看样子很有钱。要能把她捉来勒索她的家人,肯定比咱们倒卖一百辆马车都值钱!”当时天色已暗,他只注意到洛兰的美貌和雪白肌肤,乃至腹背受敌,竟也舍不得松手。

               就这样干!老四不能白死了,咱们要报仇!”老三红着眼高喊。

“他妈的老子要先把她干了,你们俩再轮流,哈哈!”老大说着,眯着的双眼开始发亮。

               老二老三拍着桌子同意:“对!就抓那个漂亮女人回来!咱们也太久没有快活过了!”

               奈何老大老三都受了伤,行动不便,只好让老二一个人去。他不认识洛兰,于是在客房外的窗门窥探。此时阿韶和洛兰都已回房安歇。洛兰本来和儿子睡,可是儿子要听阿韶的西部故事,就去了她的房间,讲着讲着俩人都倦了,就倒在床上一起睡。老二在窗口看了半天,发现只有这一间是母子合睡的,又看到女人裹在薄被内曼妙的曲线,不由得直吞口水。好不容易挨到半夜,他潜入房间,掀开薄被,用一只大麻袋把阿韶从头到脚裹在里面,往肩上一托,就头也不回地骑马走了。

               阿韶在袋里被震醒,眼前一片漆黑,腰部被困住,手脚却都还动得,心想难道又被人绑了?当下也不作声,在黑暗中把随身的小刀拔出,把布袋割破一条缝,看到自己原来被横放在马鞍上,被人使劲按着,马在飞奔。她暗暗地摸清部位,用刀尖往那人手腕狠戳,只听到大喊一声,那人吃痛缩手,阿韶这时也不管身边是悬崖还是荆棘,直接跳下马鞍,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停下,当下顾不得脚痛加头晕眼花,用小刀把那布缝划开,爬了出来,飞也似地往黑树林逃去,电光火石间,妙计上心,她回头找到那袋子,用尽力气扔到路的斜对面。那贼人回转,找到那空袋子,大声诅咒。阿韶听到叫声,停下脚步,手握刀子,不出一声,直到那人在对面找了个来回,一无所获,嘟嘟囔囔地打马走了。

               她松了口气,软倒在树旁。此刻身边除了那小刀,还摸索到缝在口袋的几片金叶子,当下心中大慰。等到旭日初升,路上又有人客来往,她走到路边拦车,马车上跳下一名汉子,居然是个唐人。阿韶此时也顾不得了,用英文问:“可以搭你的车去波尔斯吗?我给路费!”

               那唐人原是个来往西部南北的商人,专门贩卖皮草,山货,马匹,人称满叔。他早已在旧金山成了家,不单有家乡带来的大婆,还讨了个年轻的二房,孩子们也接踵出生。大婆和二婆常闹不和,家嘈屋吵,他不得安宁。春天一到,他宁愿带上几个帮手,进山办货,一走就是两个月,回到家后两房都会对他极好极温柔。可呆不到半年,又是家无宁日,他于是又赶在雪落前再出远门!年年如此倒已成了习惯。人人都羡慕他有齐人之福,只有他知道怕怕,倒也绝了在外边沾花惹草的老毛病,只剩了好赌这一样。

               满叔见到阿韶的西式装扮,讲的又是流利英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几个华人徒弟这时在马上大声喊:“OKYESWE TAKE YOU!”满叔回头瞪了那几个年轻人一眼:“收声!噤狼胎,没见过靓女啊!”

               阿韶多年没听到过粤语,今日听到,竟差点落泪。可是对方来路不明,萍水相逢,她不敢表明身世,仍是用了英文说:“我来自美国东部,要去波尔斯市和我丈夫孩子会面。可惜路上车夫偷车跑了。才剩下几日车程了,请帮帮我吧!”一边把一块碎金子奉上。

               满叔见钱眼开,沉吟了一会,觉得多带个人,又有钱收,没有什么不妥。他也不好奇这个美女的来历,红颜祸水啊,他对自己说。于是收下金子,把装满了皮草和红木的马车腾出一个位子,让她坐了进去。

               这一路倒也顺利,阿韶模仿洛兰的举止言行,说自己在东部被养父母带大,只会英文,此行是投亲。其他的一概不说。满叔是老江湖,看得出这女子甚有来历,但是他也不想多事,只顾着喝叫那几个血气方刚的徒弟不许走近她,就已经够他忙的了。

               这一日已经到了波尔斯平原地带,到处人马来往,很是热闹。满叔这下也放松了心情,跟阿韶说:“我们在这里先歇一晚,明天一早出发到城中心,你就可以下车去找亲戚了。”阿韶听了很是高兴,竟也破例跟他们一起去饭馆吃晚饭。之前她总是买些干粮自己在客房吃,离他们远远的。现在看到此处如此热闹,周街都是人,心想这也算是散伙饭啦,好好吃一顿吧!

               进得饭店,居然还是她旧违了的粤菜馆子,她太高兴了!差点没忍住就要大声点菜。那满叔走南闯北,也很懂饮食,当下点了一只白切大肥鸡,两条清蒸彩斑鱼,一大碟金黄的芙蓉炒滑蛋,一份香喷喷的卤水牛杂,还有一大盆牛骨野菜汤,阿韶吃得那个高兴啊,差点就要讲出粤语“好好味”了。这时饭桌来了一个人,对满叔说:“满叔,我们老板想见见你,还说这顿饭他请你们吃了。”

               有这样的好事?满叔惊奇地站起身道:“我每次来这间饭店都只见到你,还以为你就是老板呢。不知今天你老世遇到了什么喜事,要请我们吃饭?”

               来人笑着说:“我只是代理,老世的生意很大,又住在三藩市,极少亲自来。我跟他说你是多年熟客,他说应该酬谢你多年的支持,所以请你吃这一顿。”

               满叔听了,高兴得笑容满面:“你老世真会做人,所以生意才会做得这么大。好!我这就跟你去拜会他!”转了身对徒弟们说:“你们不许喝酒闹事,在我回来之前,谁都不许走!”徒弟们笑道:“得啦满叔,不会搞你的黄金娇客的,放心去喝几杯靓酒吧,我们就在这里慢慢喝水酒等你!”

               满叔跟着那代理,到了后面一处客厅。和前厅饭堂的简陋相比,这客厅布置得典雅大方,全套的酸枝家俱,桌椅亢床,青花茶具,一应俱全。中间是一张四方桌,上面竟然放着两副扑克牌。满叔看到,惊奇不已,因为唐人通常玩麻将,扑克牌是洋玩意,他自己倒是很上瘾,每次进山都要去赌场和洋人们玩个痛快,直到把身上的钱赌光,或者大赢一次才肯走。

               屋里站着一人,四十岁不到的年纪,身形高大,仪表堂堂,这时迎上前伸出手道:“欢迎满叔光临小馆。”

               满叔笑道:“老世客气了,这饭店味道好份量足,是这一带最正宗的中餐馆呢。老世点称呼?”

               那人笑道:“他们都叫我麦哥。”

               满叔的笑容窒住:“麦。。。哥?三藩市,唐人街的麦哥?”

               那人含笑点头。

               满叔脚一软,坐倒在椅子上,连话都讲不利索了:“我。。。只是普通揾食的行商啊,和贵派素无来往,无冤无仇啊。”

               一起进来的代理这时笑道:“满叔莫紧张,我跟麦哥说起你喜欢打扑克,刚好麦哥也喜欢,所以想请你来一起打打牌而已。”

               满叔此时一额冷汗:“要赌什么?我身上的钱都用来买货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这条命还要留着用来赚钱养家呢。”

               麦哥笑了:“看来满叔也是个爽快人,又是敝店多年的贵客,我怎会要你的钱,更不会要你的命,相反,还要送钱给你呢。”

               此话怎说?”

               麦哥指了指枱上的扑克牌:“就玩一铺,我输了,这间饭店归你。”

               若是我输了呢?”

               你带来的那个女人要留下来。”

               满叔此时恍然大悟:“原来麦哥看上那女乘客啦?她和我非亲非故,只是搭一程顺风车,明天就要下车走了呀。”

               麦哥在心里暗暗感谢上帝:这次真是巧啊,差一点又要错过了!

               满叔又道:“麦哥要是想要她,不需要赢我。我这就和徒弟们走人,她留下。反正我已经把带她到了波尔斯市的外围,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啦。”说完起身就要走。

               麦哥用手按住他,满叔只觉得一股大力让他重新跌到椅内,只听他说:“所谓FAIR GAMES,她总是你带来的,我不能强夺,要赢了你才行。”

               满叔此时大为钦佩,竖起大拇指道:“以前只知道麦哥势大,现在才知你原来处事讲公平,怪不得能有今日的成就,佩服!好,我们就赌一铺,若我赢了,就带全体人走。这饭店太远了我不要,把厨子送给我带回家就行。若我输了,我就只带徒弟们走,说那女客找到家人了。”

               麦哥也竖出大姆指:“好,够爽快!请入座吧。”

               满叔打起精神,决定真的全力以赴。他心里清楚:即使他这回赢了,明天只要到了地儿把阿韶放下车,麦哥自会有后手搞定她。麦哥的意图已经很明显:感谢他带来美人,赢了就多送他一个好厨子,输了也会毫发无损。

               只是他不知道,麦哥的扑克牌,在唐人街早就没有对手了。偶尔会遇到一两个洋人能打败他,通常都是在他状态不佳的情况下。而今晚,想到寻觅多年的阿韶就在眼前,精神百倍,区区一个满叔,哪里能是他的对手?!

               一铺打完,满叔起身拱手道:“麦哥好牌艺!你应该看出我已经全力以赴没有敷衍,FAIR GAME!我这就带徒弟们走。恭喜麦哥得偿所愿!”

               打牌识人,麦哥也很敬佩满叔,做事为人够坦荡,现在更成了他和阿韶的媒人。当下喜道:“满叔是我的贵人,我今晚娶得美人归,当要答谢媒人!”从博古柜里面取出一颗夜明珠,送给满叔。

               满叔收了珠子,拱了拱手,走出厅堂,发现他那几个徒弟全都喝醉了倒在饭桌边。阿韶却是不见了的,不禁佩服麦哥的心思慎密。当下请人把徒弟们抬回客店,思前想后,仍是一额冷汗。好在阿韶确实与他非亲非故,日后命运如何,当看她自己的造化,与他这个外人无关。还是那句老话:红颜祸水啊!好在喝住徒弟们没有做出格的事!如此想了一夜,也就慢慢释怀了。

               同样被灌醉了的阿韶,此刻正躺在麦哥的床上。全然不知道就在这一夜之间,她竟然成了扑克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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