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是灵魂的名字 （2）

老天爷故意要开玩笑，父亲嘴里的“黄面鬼”我，居然长成一个很讨异性喜欢的美貌女子.刚开始几年我是很得意了一把，在家里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声好气过，为什么那么多陌生的男人会对我百依百顺。那时不懂什么是“没有免费的午餐”，只要别人给我一点attention，不管是男是女，我就从心里高兴，不去想，或不想知道那人是不是有其他目的。当然这种状态自然也久不了，尤其是别人发现在我这里得不到他想要的时候。说真的，我当时不是有意要钓着哪个人或赚别人便宜，只能说是自己太不懂事了。那时很多可笑的事情更坚定了我认为天下没有所谓的真正的爱情，美满的婚姻的观点。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很多死缠的男人居然都是有妇之夫。有一次在一个饭店里，有一个男人居然在他怀孕大腹便便的妻子上厕所的几分钟里，跑来求我的电话。一个大公司的所谓老总，隔三差五给我寝室打电话，后来我问了一句，你结婚了没有？他幽幽地回了一句，你说呢。我心想，本来就不想再接你电话，这理由正好。他不知道我没有恋父情结，对中年男子不敢兴趣，只觉得他们猥琐。年轻的女孩总有男孩追的，于是我男朋友换了又换，从没有真正爱上过谁，谁来了走了都没什么感觉。别人一旦想拉我见父母或想见见我父母，我马上搪塞过去，接下去很快提出分手。出国成了最好的理由。这些年有时会想起我那些前男友，总有愧疚的感觉。他们都是很好的男孩，聪明有趣，关爱过我，虽然并不了解我。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应该不会那样麻木不仁，也许会多一点真心。后来终于离开那个家，出国了。刚到国外的时候，心里好高兴，虽然生活上要艰难很多，但心里象仍了千斤重担一样。记得在国外的第二天，早上醒来有一只蓝蝴蝶在窗外飞，我觉得它就是我，终于可以到处飞翔了。我很少想家，除了晚上做噩梦的时候。和丈夫在一起的前几年，他常常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又做噩梦了，大喊大叫的。我说是，又梦见父亲打我了，更多的时候是梦到母亲怒目圆睁地骂我。后来，渐渐的，我不再做噩梦了。只是有一段时间心里变得非常愤怒，想起父亲，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想起母亲，她为什么总是对我怒火朝天。那时候很有“受害者心理”，除了愤怒，就是自怜。每个人外嫁的原因不同，我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语言不通。父母不会讲英语，丈夫不会中文。别人看是有沟通障碍，在我这里成了得天独厚。丈夫是善良，内向的人，从不要求我什么，很少会和我主动沟通任何事情。我刚开始几年脾气暴躁的时候他也一味忍让，似乎也从不生我的气。事后也从不提起。所以和他在一起我们几乎不会吵架，和我原先父母的家完全相反。我一下子像捡到了救命稻草，那时决定非他不嫁了。可惜同样的，我如果有了伤心难过的事，他也不会有什么表示，听过转身就似乎忘了，如果我不做声，他便从不会提起。刚开始以为的好脾气，后来发现他居然也是个麻木不仁的。他的父亲在家也是个暴君，所以他永远是唯唯诺诺，把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不会与人交流。在一起很多年了，有时觉得彼此像陌生人一样，真正的相敬如宾。有一次我问他，这么多年，为什么喜欢和我在一起？他想了想，说，WHY NOT? 我不服气，说这回答太短啊，你要告诉我你眼里我最大的优点。他想了想说，细心。我细心吗？写一篇短文错字都连篇。我说，这时我的缺点才是，不是优点。他说，你干吗老问我这么难的问题。转身就去看电视了。从此也没有下文。每个星期基本上会打电话回去。经常是听到电话里母亲和父亲争吵。母亲告诉我父亲现在变得非常消沉，总说活着没意思，想去死。怀疑他心脏有问题，叫他去看病，他说不去，死了算了。整天不是去逛马路就是在家里睡大觉。再就是继续和母亲争吵。母亲也变得非常忧郁，她说那么多年不快乐，可以前你是我的精神支柱，现在你独立了，不需要我了，我一下子跨了。她说想找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从此消失在那里。这些年她常常是电话里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得很伤心。于是我办理了3个月的探亲签证，在机场见到他们的时候，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走在路上，别人也会以为我们是幸福的一家子。在国外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吵架还背着我丈夫。白天我们上班的时候他们吵架。后来习惯了就在我丈夫面前也会吵起来，而且越吵越凶。有一次母亲和父亲白天吵了以后一气离家，到了傍晚我到家了还没有回家。我着急了，在国外她语言不通，又不认识其他人，会去了那里。于是开车漫无目的的到处找她，她果然是迷了路，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又累又渴。后来有一次父母打架，母亲把一个杯子扔向父亲，砸了父亲的头，父亲流了很多血。我和丈夫从外面回来，母亲变得歇斯底里，说是出人命了，有人死了。父亲其实没有大碍，但从此丈夫很不喜欢母亲，在她面前总是冷冷的。我用语言障碍阻隔我父母和丈夫的计划终究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后来父母回国的时候，在机场里他们都哭了，尤其是父亲，要我多保重，又要很久再能见面了。说他们都是六十多的人了，真的是见一次少一次了。我没有流眼泪，只是很悲哀。如今的我，还是每个星期会打一个电话给母亲。电话的那一头还是会经常争吵。只是听说父亲是真的老了。前几年还是基本一头黑发，现在都白了。他现在非常瘦，还是拒绝看医生。我今年终于有勇气对母亲说，要是就你一个人了，你就过来和我们过。丈夫没有表态，当是默认了。谁又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呢。有一本书叫 An Intimate History of Humanity，上面写到人面对人生难题的方法基本可以分成六类，一类是逆来顺受，或听从别人建议；二类是行动主义，想方设法用最少的资源解决最大的问题；三类是避世，以此回避问题；四类是探索知识，希望从知识理论中找到答案；五类是和别人交流，说出来了就不是问题了；六类是受创意或灵感，从而从根本上跳出原来的问题。也许我需要是是第六类，或许还有第七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