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心雪雨

上海高楼之隙有一片荒芜之漠
正文

【人生无悔】樱岛有恋(九)

(2009-07-28 18:41:59) 下一个
作者:瀛心雪雨
  “请进。”我拉开铁门。
  邹娅弯下腰去解开凉鞋的搭扣,我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你这儿景色不错嘛!”邹娅走到窗台前,孩子般地夸张了起来。
  “喜欢么?喜欢,以后你可以常来这里,住这儿也没问题。”
  她没做声,抿了抿嘴唇。一看玩笑开过头了,我赶紧叉开话头:“那里是东京湾,东京和横滨的水域连成了一体。号称是世界第六大繁忙的港口,可到了晚上安静极了,你想像不出昼夜会是这样极端的两极。”
  “这里朝东吧?你天天可以看到旭日初升了。”邹娅边说边拉开落地窗门,光脚走到了阳台上。
  “晚上晴朗的时候,海面风平浪静的,还可以赏月或数星星。坐这儿,边喝着啤酒边俯瞰着湾岸高速道路上流星般的灯火,你会觉得人有时真可以忘掉一切。”
  “你会忘掉以前么?忘掉你以前的妻子?”邹娅不看我,注意力似乎只在二十层楼下面公园里玩耍的稚童们身上。
  “把脚擦擦换上拖鞋。”给她递上毛巾和女用拖鞋。“晒台上凉,另外灰也大些。”
  “你有洁癖吧,戚膺心。”邹娅鬼鬼地笑了笑。“问题严重,还有女式拖鞋,准备很齐全嘛。”
  “不是一直提防着你要来么?现在的少林和尚还在执行独生子女政策呢,我也不能太不求上进了不是?”哈哈还是会打的。
  “你妻子长什么样子?有照片吗?”她把毛巾递还给我,认真地盯着我。
  “长得和你挺像的,不是玩笑话。”我翻出了记忆久远的相册。
  邹娅有些不自然了,仔细地审视起照片来。
  “她也是大眼睛,皮肤很白,一米六八的个,嘴角上也有颗小黑痣。手指和手臂都挺长的,自小跟着母亲练钢琴,后来跟她父亲学了美声。”轮到我盯着远处蓝色的海面上永不停息的波涛。
  “你们怎么认识的,青梅竹马?”女孩子这时候绝对是忠实听众。
  “谈不上青梅竹马。我在青年宫里演话剧,她在那里当钢琴伴奏,就认识了。”
  她叫雨婷,父母分别在上海歌剧院和上海音乐学院工作。十六岁那年,父母被借调到北京工作,全家就留我一个人在上海。无人拘束,我就由着性子折腾。那时候,我迷上了表演。整日里抱着上海戏剧学院图书馆借来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全集苦读,似懂非懂的,觉得自己特伟大,经常在青年宫话剧班的老师同学面前有意无意地露两句自己都没搞明白的经典之句,震得他们一楞楞的。因为我知道,斯坦尼全集文革中基本都被烧了,文革后也没再版过,只有几个专业团体还保存着。
  雨婷比我大一岁,那时她和我们话剧班里的男一号浩秋是同学也是邻居,演出排练完了,他们经常一起骑自行车回家。所以,雨婷常来我们小剧场看排练。
  那时的话剧和银幕上还弥漫着很浓重的文革气味。男女主角基本上是高大全占支配地位。浩秋属于那种顶天立地、虎背熊腰特有块儿的野汉子类型,据说还是中学里的铅球冠军。因此,只要有戏,他总是正面一号的不二人选。
  我比较惨,按当时的说法是比较奶油小生,而且话剧班老师为我做过总结性发言:“你是个奶油小生胚子,天生的。”因此,正面一号绝对没指望了,正面二号我也基本不去想,充其量演个《雷雨》里的二少爷、《雾重庆》里的老艾、《江姐》里的甫志高什么的。不是纯的跟石头里蹦出来似的,就是个身患肺结核绝症忿世忌俗的愤青,要不干脆就是梳着个苍蝇都站不住的小分头专门出卖同志的干活。只有在一个单幕话剧《飞来的新娘子》里我演过一次男一号:贫穷而快乐的单身汉。
  角色虽然不重,但我是话剧班里公认的理论家,这点连导演老师也承认。估计他读大学的时候表演不错,但理论没认真学过。戏校嘛,戏好是最重要的。我那时候是个锋芒毕露的人,对每一个剧情都会去按自己的理解找一个解释,行话叫基础。如果我觉得导演老师讲述剧情不合理,我就会打断他,与他理论理论。十六、七岁自以为是的男孩,又读过两天书的我当时就那德行。老师大度,我顺杆子就上,慢慢我就成了小小理论家。就这样,我在雨婷的心里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后来,浩秋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的导演系,雨婷考上了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上海北站,浩秋登上了去北京的21次特快列车。当我和野岚把浩秋的行李全放妥了,回过头来只见浩秋将雨婷紧紧地拥在怀里,雨婷不停地抽泣。
  “膺心、野岚,我把雨婷交给你们了,替我好好照顾她。”
  浩秋一去不回头。
  一年后,在父母和祖父的强烈干预下,我别无选择地报考了工科院校。野岚和我一起进了交大。于是衡山路、淮海西路、高安路、康平路一带就是我和雨婷、野岚的晚间活动范围。浩秋走后只有暑假回来过两次,几乎和我也没什么联系了。
  一个深秋的夜晚,原来话剧班的同学后来考上了上海戏剧学院的戏剧文学系,拿来《哈姆雷特》的票子。野岚不知什么原因没去看戏。回家的路上,我骑自行车带着雨婷。刚上华山路就下起了雨。我从书包里拿出了那种古老的、没有袖子的雨衣套在身上,把后面的雨婷整个人也套在雨衣里。雨婷手挽着我的腰,无言无语地坐着。我一个费力地骑著,骑著。慢慢地觉得雨婷的头靠在了我的背上,呼出的气暖暖的。真希望这是个没有终点的旅途,就让温情在雨中永恒。
  “浩秋很久没来信了”到了她家门口,雨婷轻轻地撂下一句话就进了家门。
  转眼我也毕业了。工作了一年后,我通过了教委派赴日本的留学考试,去大连外语学院学习半年日语。
  在去大连之前,接到了雨婷的电话。她毕业后被分配到上海歌剧院,不久将第一次参加公演。
  演出当晚,盛况空前。在上海诸多名流面前,我一个刚摘下校徽的学生特别不自在。她母亲走了过来,把我领到名流面前,介绍说是即将赴日的交大学生、出类拔萃什么什么的,弄得我有些手足无措,也有些反感。雨婷盛装下场来,见到我很兴奋,赶紧把我带到她父亲那里。那时雨婷的父母已经离婚,雨婷平时跟母亲住一起。她父亲是个学者,很温和的一个长者。说雨婷老跟他提起我,似乎他知道我的一切。我诚惶诚恐地猛点头,边上雨婷很安详地端详着我。
  到了大连的一个星期后,我和两个女同学去传达室拿信,说是有我的一个电报。一打开就三个字:“我爱你”,没有抬头没有落款的。我赶紧摺起来揣裤兜里。
  跑到电话局要了长途打到雨婷家里,她果然在家里。我刚试探着:“我到了大连都挺好的。。。”
  她那头就笑了起来:“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了么?”果然是她打的。
  半年里,除了学日语就是给她写信,相识七、八年里的点点滴滴都融化在这半年的信纸里。。。。。。
  “你来日本前就结婚了?”邹娅打断了我的思绪。
  “不,法律上来说是来日本后。来日本前手续办不下来。”
  “也是一个闪电结婚。”
  “到也未必,我们认识有八年了。”
  “那。。。为什么离婚了呢?”
  “因为浩秋。”
  浩秋的伯父是国民政府时代的留学生,后来就在英国定居下来,经商后有了些家产。浩秋在中戏的女友后来上了电影就跟他分手了。浩秋在中戏留校后不太得意,经常借机跑回上海,到了上海就去找雨婷。雨婷的母亲知道浩秋要去欧洲接伯父的班后,对浩秋宠爱有加。这一些都是雨婷和野岚的太太告诉我的。那时侯我容易冲动,对雨婷渐生猜忌。现在想来雨婷信任我,也以为我也同样信任她,所以才告诉了我一切。可是她错了,我总隐隐约约以为她有什么瞒着我。
  到了日本半年后,我受不了寂寞和孤独,就利用五月的长假跑回了上海,事先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雨婷和野岚。下了飞机,晚上十点多,我直接去了雨婷家里。浩秋果然在那里。雨婷很吃惊:“你怎么了?”我冷冷地:“累了。”
  临了,我坚持说要把一个箱子送到祖父那里,就没在雨婷家里留宿。
  第二天一早,雨婷把我堵在家门口。一看她就知道流了一夜的泪。“浩秋说你很冲动,说你昨晚的平静、昨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为什么?”
  “瞒不过他,他学的是导演。”我无所谓的。
  “他也学过表演!”一向温顺的雨婷激动了起来。“你不信任我。”
  结局是这样,我容不下雨婷和浩秋的来往,无论雨婷如何解释,都抹不掉我心中的不快。雨婷母亲似乎也乐于见到我和雨婷分手,在她眼里亚洲即使是日本也比不上欧洲传统的高贵。我的清高和自尊被岳母破坏的无以复加。我自己的后院也是星火燎原,母亲本来就不赞成我与一个比我大一岁半的声乐演员结合,更对我不征得父母的同意就决定结婚而恼火万分。
  为此,雨婷打了国际电话给野岚让他阻止我的任性和武断。
  然而,我心已死。于是在我拿到了结婚证书的同时,就开始了办理离婚的漫长过程。
  十天后,我无情地将抽泣着的雨婷丢在红桥机场,返回了日本。
  “你自私、你无聊、你混蛋!”野岚在成田机场劈头盖脑地给了我一阵风暴。
  这就是我的故事,够了?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进去吧,外面挺凉的。”我拥着邹娅走进了屋里。
  迎面,雪子呆呆地站在那里。邹娅吃惊地望着我。
  “邪魔(打扰了)?戚桑。”雪子幽幽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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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瀛心雪雨 回复 悄悄话 回复blueflame的评论:
多谢鼓励。呵,有空接着继续写字。
瀛心雪雨 回复 悄悄话 回复秦兰燕的评论:
呵,八年了,第一次有人给指出了这么明显的错误。多谢!已经改过来了。:-)
秦兰燕 回复 悄悄话 故事情节很引人入胜。盼望续集。

“进去吧,外面挺凉的。”我拥着雨婷走进了屋里。
  迎面,雪子呆呆地站在那里。雨婷吃惊地望着我。

-- 这里文字有误?不该是雨婷应该是邹娅吧。
blueflame 回复 悄悄话 Expecting your next post, great writing!! I do think you are a lucky man in current (divorced) situation. XUEZHI is probably better for you...I like what you said: let the passion (feeling) lives in present, not in the past, nor in the fu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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