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彼此的生活

 

今天新来一位同事，开会时经理叫大家除了简单自我介绍外， 说说自己业余生活最有趣的一部分。轮到他时，他自言自语：“我最有趣的是什么呢？”

我立刻举手：“我知道。”

所有人都惊奇地看着我,我说：“你有一只狗， 对吗？下班后， 狗趴在你膝盖上， 你喜欢摸你的狗， 脑子里什么都不想，那是你最放松的时刻。”  

经理瞪大眼睛看着我：“对呀，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呢？”

R说：“因为Lily总在暗中监视我们。”

V也附和：“没错。她居然知道我邻居！我怀疑她下班后跟踪我。 ”

所有人都笑了。轮到那个来自俄罗斯的同事， 他说：“首先声明， 我不是俄罗斯间谍。”

经理问：“你的背景调查居然能顺利通过？”

他说：“虽然通过， 但我觉得调查局可能还时不时地给克里姆林宫打电话。”

全场大笑。我们每周例会基本上一半时间都在笑。也许因为经理平易近人， 大家都能放得开， 也就容易开玩笑。

昨天是情人节，到处都能看到甜点。V照例请我吃甜甜圈：“瞧，这是一颗心， 上面有爱！”

我看了一眼：“是挺好看， 为什么没人挑这个？”

他说：“这是专门给你的。”

我照例摇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我要严格控制甜食。我是不会吃的。”

“今天可是情人节。”

他的坚持让我被迫撒谎：“中国没有情人节。”

“可你现在生活在美国啊。”

“可我是中国制造的呀。”我一边说， 一边弯腰找文件。突然感觉肩膀被什么碰了一下， 抬起头， 发现V又把挂在脖子上的工作卡当悠悠玩。

我瞪了他一眼：“我说你是小孩子， 你还不服气。小朋友， 别闹了。”

“什么？你刚才叫我小朋友？”

“对呀。”

“棒极了！这是你说过的话中， 我最喜欢听的一句！”一脸惊喜的他， 立刻把这句话记录到他的白板上， 还标明了日期，时间精确到几点几分。

我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在中国， 街上随便碰到小孩， 我都叫小朋友。”别看V嘻嘻哈哈， 干起活来， 高效利索。 有天我快下班了， 经理把批注好的文件给我，说给我24小时完成。 这个活本来一直由我和C干， 但V是业务骨干， 所以常请教他。 他看出了我的压力， 自告奋勇， 说我们三个人分头行动， 应该能及时交差。他的主动帮忙让我们终于在24小时完成， 让我非常感激。

人的性格变化真是不可思议。刚开始的那3个月， 我不怎么和V说话， 怕打搅内向的他。 那时我们吃午饭几乎每天碰到， 距离只有三，四米远， 但彼此从不打招呼。据说公司里70%的人都是内向的理工科，如果对方和我没有眼神交流， 我一般不会主动打招呼。V总和一个男生一起吃饭，说明两人关系密切， 但两人也不怎么说话， 都在看各自的手机，说明两人都很内向。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个男生和他什么关系， 后来有一天， V说他搭邻居的车，因为他懒得去铲车上的冰， 我突然灵光一现：“对， 那个男生应该是他邻居！”

于是， 我问V：“你的邻居也是个白人， 对吧？他个子没你高， 比你稍微胖一些， 而且， 性格内向。”

V吃惊地盯着我：“你从什么开始跟踪我的？大家注意， 以后要小心Lily。她会暗中监视我们的!”

我当然不会无聊到暗中监视别人， 只是漫不经心地观察，加上些小推理。经理下班后爱和狗玩， 是我路过他格子间时， 无意听到，碰巧记住了而已。

我很少刻意去留意谁， 但发现有几个陌生人， 似乎总想和我说话。 我们常碰到， 但从不知道名字。 有个男的， 非常内向， 说话时表情僵硬， 让我很不自在，所以只想和他做点头之交，可他似乎总想和我多聊几句。有次他说刚被提拔为组长， 压力很大。后来他说他妻子得了癌症。 在美国， 医疗记录是隐私， 受法律保护，如果没有病人签字，配偶都没有权力知道病情。 他连妻子具体什么癌，如何治疗等全都告诉我，这让我一下子楞在那里， 不知如何回应。 我们应该算是陌生人， 也许他是压力太大， 才会向我这个陌生人倾诉吧。

还有个女的， 每次碰到我热饭， 她就伸出手要接我的饭盒：“你居然为我准备了午饭？谢谢你。”如果她是个男的， 那夸张的热情真的会吓到我。 有次我把植物搬到窗台前， 她立刻又伸出手：“真美啊！你太好了， 居然送我这么漂亮的植物！”

我那8盆植物，让很多人眼睛一亮。 有个人过来找我经理， 对我的植物赞不绝口， 说他刚开完会， 心情不好，问我能否允许他多看会植物。我笑着说：“你是否感觉我格子间的氧气明显增多？你这话给了我一个启发：以后如果知道会议上有争执，我就带盆花进去。 如果会议陷入僵局， 我就建议大家暂停， 把注意力全转移到花上，以分散所有的沮丧， 疲惫， 或者愤怒。用3分钟来提醒自己， 生活还是挺美的！”

我们部门没有窗户， 我得定期把花草挪到另外一个部门， 借人家的窗户用几天。坐在窗户边的那个同事， 已经在公司呆了二十几年， 她提议和我一起吃午饭， 我当然开心， 因为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如果是男同事， 我得确保有第三个人在场，所以要经过好几个回合的谈判。单独和女同事吃饭，没有什么顾虑， 能一口答应。她碰巧也喜欢我常去的中餐馆， 第一次吃饭， 我们聊得很愉快，决定定期聚餐。她在我桌上留了条， 上面写着：“谢谢你！你总是照亮我的生活！”

这让我很意外， 我们不是一个部门， 工作上偶尔打交道，我没有为她特意做过什么事，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照亮了她的生活。 但我依然被感动，也许是我的植物， 也许是我的微笑或者玩笑，在不经意的时候， 照亮了这些同事的生活。当然， 我的生活，也被这些友善可爱的同事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