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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看一个谦卑的名人

(2017-08-30 19:53:51) 下一个

近距离看一个谦卑的名人

 

木愉

 

本地大学举办空前的中国人文和艺术节,邀请了好多亚裔艺术家和作家演讲,哈金是其中一个。

英文系一个来自尼泊尔的教授,也是正在崛起的作家,早就计划为哈金举办一个家庭宴会。我们有幸得到了邀请。时间过得真快,太太今天出门前,告诉我,今天晚上就去参加那个宴会。她还请求主办人也把另外一对中国夫妇邀请去。说起来,那对中国夫妇还是哈金当年在山东大学的同学,只是失联多年了。

那对夫妇来接了我们,就一起赶去赴宴。说好是6:30,我们早到了10分钟。不过那里已经先有来客,我们倒也不显得突兀。进门后,男主人三木然特迎上来欢迎。看门廊那里有好几双鞋,知道是要脱鞋的。同去的朋友顺口问了一句:“就把鞋脱这里?”三木然特笑道:“亚洲人都这样。”我们把穿得齐整的鞋都脱了,然后走进去,女主人芭比塔正在厨房里忙着,我们跟她打了招呼,走入厨房。里面有张桌子,上面放了碗碟,里面都是小吃,大约都是些尼泊尔传统食品。我们取了小纸盘,再取了些食品,就走到外间客厅去。客厅长长的,靠外这个部分有一张咖啡桌子,沿四周摆放蒲团。靠里的部分有壁炉,壁炉两旁摆放了沙发。

来客三三两两来到,无论男女老幼、尊卑贵贱,都看着前面的榜样,把鞋一一脱掉,连费劲穿上的长靴子也不能得到豁免。看着一大堆各式各样高高矮矮的鞋挤在靠门的走廊里,觉得画面有些喜感。又佩服主人家真有自信,硬是让一般进门不脱鞋的美国人们都躬身把鞋脱了。穿了袜子的,多了层保护,倒是好些,可怜有女士光了脚,先不说她们感觉冷不冷,别人看去就生了些惜香怜玉的感觉。

问三木然特,哈金什么时候到。他答:“哈金直接从飞机场赶来,飞机5点半着陆,他从机场再坐limousine,不知啥时候到。”从机场到这里,总得一个小时一刻钟左右,如果同坐那辆limousine的乘客多,就可能要多花些时间。想起哈金的成名作是《等待》,而来客们也在此等待着他,心里不由一笑。

来客已经塞满了厨房和客厅,大家开始取了大纸盘子用餐,菜都是女主人做的,据说前几天就开始做了。看去都是糊状,并带黄绿色,大约是印度风吧。左右看了一看,来客实在太多,有站在厨房里客厅吃的,有坐在客厅地板上吃的,也有坐蒲团上吃的,总之,凡有空间,人们就不拘一格,三三两两,边吃边聊。

我们端了盘子,到了大门右边的客厅里,一边吃,一边看四周墙上的装饰。男主人过来,我问他尼泊尔文化是不是受藏文化影响深,他笑道:“应该同时受印度文化和西藏文化的影响。比如那幅……”他指着墙上一幅金象图,说那就是印度文化。

这么聊着,只见大门不远处有车灯亮着,大家就不约而同说:“到了”。三木然特笑道:“好像不是呢,是拖车吧。”的确,那车的顶端有一排灯,像是拖车。这么一来,大家就有些泄气了,目光从外面扭到室内。

大家都错了,哈金的确来了。他提了两个包,走了进来。一进门,放了包,就把戴在头上的黑色绒帽揭掉了,然后跟男主人握手。他也不例外,脱了鞋。他的老同学迎上去,跟他打了招呼。他经过短暂的判断,叫出了老同学的大名。我们也迎上去,跟他打了招呼。他看去很谦和很诚挚,甚至有些矜持,留了很短的头发,头发大都白了。个头大约一米七二。声音不高,语速平缓。

哈金的到来并没有惊动其他客人,大家按照既定秩序各就各位,该聊天,仍旧聊天;该吃饭,仍旧吃饭。哈金到厨房里取了盘子,围着桌子走了一圈,取了一盘吃食,大嚼起来,还连连说:“好吃,几天没有吃到好饭菜了。”我们四个人围着他,跟他聊起来。

最近读了一个关于他的采访,才惊异地知道他自从1985年出国后,就没有再踏上大陆的土地。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因为政治的原因,拿不到签证。难道因为他的作品?他的作品跟最近一些年来颠覆红色历史的陈忠实、贾平凹、方方等大腕作家的小说相比,也不见得就尖刻到哪里去,而那些人却仍旧可以贵为官方作协的官僚。我带着疑惑问他究竟,他答,无非两件事,一是到台湾时,有人问他对台独如何看。他答,作为一个中国人,当然不愿看到台独,但独不独,是台湾人的选择。按说,他不是官方人物,面对台湾人这样回答,也算周全。第二件事,是在08宪章签了名。就为了这点事,他居然就是拿不到签证。我表示不解,说:“刘再复都可以回去,不理解他们为啥不让你回去?”他迅速答道:“刘再复是他们的人,以前是文学所的所长。”闻罢,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想起了严家其和陈一咨这些体制内的人也同样没有能回去。他母亲前些年去世,他去申请签证,也被拒绝了。就在前不久,他再去申请,再被拒绝。他无奈地说道:“反正我妈过世了,不回去,也无所谓了。”当真吗?哈金这个笔名中的哈是哈尔滨的简称。据说,哈金把哈入笔名,是因为他喜欢哈尔滨这个生养了他的美丽城市。他该会梦到过这个城市,梦到过故国的岁月,回不去,其实是很有所谓的。

问他最近在写什么。他说:“在写李白传。有人要我写一篇关于李白的文章,我一查,发现还没有一本关于李白的英文传记,于是就想,不如就写一本李白的传记吧。”哈金开始是写诗歌的,还出版了几本诗集,由他来写李白传,倒是合适不过。李白漂泊一生,最后客死他乡。哈金对他除了敬仰,还有几分惺惺相惜吧。除了李白传,他还写了好多诗歌。对此,他解释道:“太忙,没有时间写大块的东西,就趁一些零零星星的时光,写上几句。我太太前些年得了肺癌,不仅是晚期,而且还是容易恶化那种。不过,通过治疗,几年过去,癌细胞居然消失了。”我们都连连称奇,说肺癌治愈率很低的,能治好,真是奇迹。他说:“是的,肺癌治愈率低,不过美国医疗真棒。那家医院还有几个中国移民,也是得了肺癌,也都活了好多年了。”

我们的话题就转移到癌症上来。他介绍了好几种治疗癌症的草药,印度的南美的都有。我们问他尝试过中医吗?他说,也试过,可是效果不明显。“癌症患者多半是被吓死的”,他说道。我接话道:“这么说来,中国人对得了癌症的亲友掩盖真相,还是有道理的。”他笑道:“那是,不过美国医生的方式也很了不起。我太太患病之后,第一次见医生,那医生就说‘我以后还会经常见你的’,由此鼓舞起病人配合治疗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听到我说,我儿子在读医学院,他问:“准备做什么?”我说,还没有最后决定。他说:“有个学科非常好,这就是皮肤科。不是太紧张,有自己的生活。”前久看了一个各科医生收入排名表,还记得皮肤排在前列。于是我接道:“是,而且收入不错。”

我们聊着,不时会有教授或者院长来跟哈金打招呼,打招呼的同时,还对我们说:“对不起,打搅了。”哈金居然也没有丢下我们,到人多的地方去周旋,就跟我们呆在厨房里,心安理得地聊。也许,用心理学的术语来解释,哈金还是觉得中国人的圈子是舒服区。这时候,我觉得哈金很中国。中国人去参加爬梯,总是会聚在一处,真的是人以群分。而且,哈金一用中文聊起来,就不夹带英文。想不到,哈金用英文写作成名,又在美国大学里做英文教授,骨子里却还是一个中国人。他的风骨或者做派跟另外一些同胞相映成趣,那些同胞英文不见得就好得不得了,无非是皮毛的英文说得溜一些,在同胞面前说话,就居然高调甩英文,还表白道,自己中文没有英文好。哈哈。

终于,女主人上前来,说要全体合影。这样,我们才出了厨房,走到客厅里。大家或坐或蹲或站,挤在一起。一个画家有说有笑,把照相机拿到手里,高高举着,对着人群,按动快门。闪光灯闪了好多次。有人叫道:“总有一张是好的。”

之前商量了,由我们一道送哈金到他下榻的旅馆去。合影完毕,来客纷纷告别。我们一行五人,由哈金的老同学开车,消失在夜幕中。小城太小,来不及说点什么,纵然把旅馆认错了,走了冤枉路,旅馆还是一忽儿就到了。大家相约次日再见。哈金的老同学在车上神秘地告诉我们,跟哈金约了,次日晚上,讲座完毕,我们两对夫妇再回到旅馆来跟哈金聊个痛快。我连忙主动提奉献:“我可以带啤酒,上好的德国啤酒呢。还可以带茅台。”司机的太太道:“刚才没有见哈金喝酒。人家不喝酒的吧。”好的,那就不带,只带嘴巴和耳朵。我开始挖空心思酝酿问题,基点是独到和特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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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吴友明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木愉' 的评论 : 木先生太认真了,文章反复修改,我就不在意。谢谢!
木愉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吴友明' 的评论 :

谢谢吴评论家留言。本来要删掉这一个贴的,因为已经包括在下个贴里了。但为了保存你的留言,就留下这贴吧。
吴友明 回复 悄悄话 我和哈金见过一面,他看起来很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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