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子孙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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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我下乡的地方

(2009-03-23 17:01:15) 下一个

重返九栈林

 

离开下乡的农村已三十年了,但那是我第一次结婚的家,在那儿和两个孩子泡在苦水里挣扎过,死里逃生过。刚出国时做梦还经常去那地方徘徊,仿佛一辈子无法从那恶梦醒来。我老公建议我们回到那地方看看。他是心理学专家,他说这是让我还魂的第一步。2001年夏天,James和我回到我下乡十年的同安九栈林。我在1978年初离开她至今已23年了。九栈林多次在我梦中出现过,她是我想见又不想见的地方。


我们乘从厦门到同安的公交车,这条公路就是从厦门到泉州,一直可通往北到福州,也就是我们长征走的路。公路的右边是通往海边的,那儿的村庄地少人多,那儿的农民是较富裕的,靠山又靠海。现也是较先开发的地区,高楼林立在旧农家屋中。公路靠左的农村大都是丘陵山地,那儿的农民较苦,因只靠农业生产,种的是地瓜,甘蔗,花生和水稻。九栈林就在靠左的。从那儿可以翻过山,从天马那儿走回厦门,我们翻山越岭步行回家过,但要走整整一天的路,到家是又累又饿。那天我们在潘土后的那一站叫下了车以前从后到九栈林,我插队的村庄,得步行两个多小时。


那天James和我一下公共汽车,就有人拉着摩托车走过来,问我们要不要乘载。每一辆车可载俩个人。我们决定要两辆摩托车。同他们说好了来回的费用,请他们带我们到九栈林后,就在那儿等,再带我们出来。这两位农民对这一带很熟悉,也知道厦门九栈林青年志愿队的大名。他一听说我是原来的知青,马上给我讲了好几个熟悉的农民的名字,所以我一下子就和他们近乎起来了。


摩托车的速度真快,一眨眼,我们就在禾山大队的地盘了,这儿又叫康厝,全大队的男姓农民大都姓康。九栈林是第十一生产队,是最远,最靠山脚下的村庄,人口不多,得加上几十个知青一百出头


当你离开一个地方后,不知为什么就一直记住最美好的,我梦中的康厝,旱田总种满甘蔗,地瓜,花生,水田总是长着整齐和绿油油的水稻。


但是那天路两边的田野再也不是我梦中的情景,虽然也有些庄稼,但看来零零落落,因有的地就只长野草,显得荒凉。这条主要小道,本来是只供人和自行车走的,现是加宽了,只见载满着花岗岩的卡车从里面开出。道路非常不平,很多坑坑洼洼。好几次差点被颠下摩托车。而这车本来是可载两个乘客的,所以位子满大。我紧紧抓住这农民的衣服,又颠又跳的,但我仍然贪婪的观看两边的田野景色,企图找些能让我认出的东西,但一切和我梦中的田园差得很远,不禁有点失望。


我们先到知青的住地,我们在时,这儿有一排排土旮房,我的第一个家是在最边上,我们曾经自己用红黏土加稻草,自印土旮,自己在排房边加了一间厨房和猪舍,住的地方,和大家一样,虽有扇破门,但没能关牢也从没有能加锁。我记得夜里就从里面用锄头顶住。人离开时也是如此,我们叫这种“锁门防君子不防小人。熟人来了一推,知道门用厨头顶着也就知道主人不在家。但若用手从那大门缝伸进去把锄头一挪,就可打开。但在那年代,家中是没什么可怕被偷走的。而且在这山脚下偏僻角落,小人也不曾来光顾

 

原来屋子旁边有一小水塘,我常在那儿洗衣服,我还常用小脸盆从水塘捞出几只小蝌蚪,我的儿子就在那小脸盆和小蝌蚪玩得不亦乐乎。这排屋屋后是一片相思树林,我经常到林子里树叶回家当柴烧。当外面下大雨时,屋里总下小雨得用盆和小桶去接。常常跑到树林子把浇成落汤鸡,躲在树下的小鸡们抱回家来。屋前是一片草地,中间有一厕所,只有围墙,不分男女,见有人自己留步,厕所里总有瓦片片,高粱杆,是当地农民用来代替草纸擦屁股用的,但厕所也消失了。


这排房的那一头,住着小何,另一位知青。他还是很小的时候,和他母亲从台湾来厦门亲戚家,被解放在厦门,从此他再也没能回台湾,再也没见到他的生父。他是一个很风趣的人,很有音乐天才,他常常拉着鼻子唱歌,鼻子会发出像曼陀玲一样的琴声,就这样自弹自唱,他的个儿特矮,所以被叫矮仔何。他自己说这是因他小时候吃太好,吃补,补了,后来长身体没东西吃,所以就饿了。(单,厦门话的长不大的意思)


右边有一坚固的农屋,当仓库用。左边有一排生产队的猪舍。但现在全都消失了。
水塘已完全干枯了。屋后那几棵龙眼树还在,但显得小了。不但看不到房子的痕迹,农民们连地基的石头也挖走了,就只是一堆平地和黄土。连那青草地和相思树林也都没了,就象从来就没有过草地,从来就没有过相思树林似的。那时屋旁就是水田,白天听知了在林子里齐声唱歌,晚上我们在蚊帐里,在青蛙呱呱声中入睡
我站在那儿不知悲或喜,那原来还有两家农民住在那对面大榕树下,我们的两户农民邻居,他们和我们常在下雨天一起打争上游。他们的房子也不见了,他们在哪呢?因没了房子,一切看起来变得很小。因没了草地,没了那熟悉的相思树林,也就没了听知了。没有了水田,也就没了青蛙和小昆虫叫。这儿已是静悄悄,不是我想见的地方。因在美国我住的地方是青山绿林环挠,所以,梦中的九栈林也是青山绿林环挠,.我难以相信这就是曾经住过几十个知青的地方,这就是九栈林青年志愿队的老巢?我度过十年青春的地方?一切全变了,就象我们来错了地方。现实中她重没那么美丽过呢?还是因环境的破坏于此呢?


你知道,皮仔全家在哪?


他们都搬到村子里去了,就在边上。我带你们去。


我们爬过小山岗。
我们要出工时,听到队长的哨子一吹,就得爬过这小山岗,到九栈林村集合,等队长给安排每天的工作。在这小山坡上,我也参加种植松树和水果波罗,但它们也都不见了。山岗上,原来是个晒谷场。本来这儿是夏收热闹极了的地方,但现在也是静悄悄。
翻过山岗,我们来到村庄。来到了老邻居家皮仔和他的妻子都在。他见到我们非常高兴,一定要我们留下吃午饭,我们告诉他,摩托车在等我们回去,他说,他家有两辆,他和儿子将载我们出去,我们就请那两辆摩托车先离开了。他们看到我们找到老朋友,也乐哈哈的,头点了又点,找他们的朋友泡茶去了。


他们见到我们非常高兴因当我们在九栈林时,我们就比较接近。他告诉我知愿队员全部离开知青点后,那瓦房被当地农民拆了,能用的材料,连地基石也被挖走了。因知青离开后太过凄凉,唯一两家住在知青排房对面的皮仔和良仔都把自家房子坼了,现都在村里盖了房子。我问他是否曾有知青来过才知道小何已去世。


他曾带了几个台湾人来这儿考查,想把那山脚下的田改成果园或茶园,可惜不久他就发现癌症,很快没了。后来有一两个知青回来过,但很久没人再来了。谢谢你还来看我们。

听到小何已去世,我心里很难过,不知他是否和台湾的父亲团聚?我知道另一位老知青王予,我的四哥的好友,调回一中后改革刚开始,学校委以重任,但也得癌症很快去世了。他们还正当状年丢下年幼孩子,撒手人间,状志未酬,走时是带着多少遗憾啊

 

我告诉他们,其实很久已前我来过一次,是从厦门打的上来,但后按进这儿的变化太大,而且路很坏,我竟无法指挥的士开进来,后来不知怎地就拐到凤南农场去了。


你们志愿队的许梅影经常来。她给了我们很多帮助。禾山大队的地越来越多被买走,她帮助我们在条约上给老农力争得到较好的待遇。我们懂得太少了。


后来我回厦见到了许梅影。梅影告诉我她经常上去。那儿的老农卖了地后,钱给了孩子建房子或做生意或成家。他们没考虑到他们自己的晚年,老了生活十分困难,所以她建议他们和建设商定了老年保险金条约,这样他们老了没劳动力时至少会有生活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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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歌雅 回复 悄悄话 我也回去过。整整30年啊,梦魂萦绕的地方。 闽西还是那么穷。今天看你的博客,偶然打开了海峡博客,收入了书签。真是无心插柳。
海外流浪者99 回复 悄悄话 回复彩云追着月儿走的评论:
我们后来又去过好几回,参加皮子的嫁闺女的热闹等。经过这样的活动使我能更从容的回顾过去,也和现在的丈夫更加沟通。
彩云追着月儿走 回复 悄悄话 您真是一个善良和怀旧的人,回到下乡的地方去看望老乡.

那么,这次回乡以后,按照心理学的说法,您有还魂的感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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