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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篇外之二:枫丹白露宫与凡尔赛宫

(2018-02-21 16:13:56) 下一个

 

巴黎篇外之二:枫丹白露宫与凡尔赛宫

一 枫丹白露宫

据说Fontainebleau被徐志摩译作“芳丹薄露”,而首创“枫丹白露”的是朱自清。徐译从汉语角度看似乎比较工整,朱译则发音大概更接近法语。我不知道为什么“枫丹白露”最终胜出,我只知道两种译法都非常地《红楼梦》。

最早把Champs-Elysees译作“香榭丽舍”的也是徐志摩。五四前后走出国门的那些文人,大抵国学底蕴比较深厚,所以他们翻译出的地名人名,有时会意外地让人击节叹赏。另一个例子是“牛津”,试想如果把Oxford叫做“牛滩”、“牛渡”或“牛港”!

枫丹白露位于巴黎东南六十五公里处,因泉水fountain de Bliaud而得名。

在将近九百年的历史中,作为帝王居所,枫丹白露的八卦自然无穷无尽,下面几件也许不妨一提:

1)为了不必顶风冒雨就能直接从居室走去教堂祈祷,法朗西斯一世(Francis I,1494-1547)建起了如今游客最大的看点之一—法朗西斯一世长廊(Gallery Francis I)。那时长廊里所有的绘画、浮雕、壁画和家具,都出自专门从意大利请来的大师巨匠之手。那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的成果初次被法国大规模引进。而法国也就从此渐渐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发展成了欧洲的艺术中心。

据说法朗西斯一世经常把出入长廊的钥匙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只有面子特别大的贵宾才有幸被邀请进去参观。

法朗西斯一世长廊

法朗西斯一世长廊

2)亨利四世(Henry IV,1570–1610)曾在宫里建了个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室内网球馆。

3)因拒绝嫁人而于1654年从瑞典皇位自行退下的克里斯蒂娜(Christina,1626-1689)在寄居枫丹白露期间,怀疑她的骑师兼情人背叛了她,于是命令侍从将其处死。那人在胃部和脖子上接连被刺以后,还挣扎着在宫中逃了一阵,直到那些凶手追上他,割断了他的咽喉。而路易十四(Louis XIV 1638–1715)在两个星期以后去看望克里斯蒂娜时,若无其事,好像宫中根本没有发生过客人杀人的事,把“主随客便”的礼仪发扬得淋漓尽致。

4)1717年5月彼得大帝来访,在枫丹白露住了两天。虽然对外宣扬这次访问取得了巨大成功,实际上彼得大帝过得不怎么舒心:他不喜欢法国人的狩猎方式;他嫌枫丹白露太小;他不适应宫里起居作息的规矩;他偏爱啤酒而不欣赏葡萄酒;他早起的习惯跟他的主人们正好相反。

而彼得大帝是几近狂热的法国迷。

彼得大帝觉得这地方太小。

5)法国大革命期间(1789-1799),造反派在枫丹白露没怎么打砸抢,不过宫里所有的家具都被他们拍卖了,所以现在的那些家具的来历可能有点蹊跷。

6)经过全民公投,拿破仑在1804年底当上了皇帝。登基前夕,为图名正言顺,拿破仑特地从梵蒂冈把教宗庇护七世(Pius VII,1742-1823)请去主持加冕典礼。然而,在进入设在巴黎圣母院里的典礼大厅时,拿破仑已经自说自话给自己戴上了古罗马皇帝式的金制月桂冠冕。在仪式进行的过程中,也许是讨厌教宗老头慢条斯理、煞有介事,也许是突然觉得“朕当皇上,乃人民的选择、历史的选择,干卿鸟事?”拿破仑从教宗手里抢过皇冠,因为自己无法冠上加冠了,就把皇冠放在了皇后约瑟芬(Josephine de Beauharnais,1763-1814)的头上。拿破仑的傲慢无礼把教宗气得七窍流血,两人从此结下了梁子。

1809年,拿破仑占领了教宗国属下的众多城邦,引得庇护七世再次大发雷霆,宣布将拿破仑革除教门。拿破仑的报复别出心裁:“你把我赶出去,我把你请进来”,他在当年7月扣押了庇护七世。

1812-1814年间,庇护七世被软禁在枫丹白露。

7)拿破仑在圣海伦娜(Saint Helena)岛流放期间回忆起枫丹白露时写道:那是“真正的帝王的寓所。…… 那绝对是欧洲最舒适、位置最可心的宫殿。”

8)枫丹白露里的中国馆是拿破仑三世的皇后欧仁妮(Eugenie de Montijo,1826-1920)开辟的(拿破仑夭折的儿子通常被称为二世,三世是他的侄子)。馆里许多展品看上去脸生,因为那里陈列的除了英法联军中的法国人在1860年从颐和园劫掠来的华夏文物,还有暹罗(Sayam/Siam,今泰国)国王的代表团1861年访法时赠送的礼物。

2015年3月1日清晨6点左右,一伙专业窃贼潜入中国馆,在七分钟里偷走了十五件精品,其中包括暹罗国王的王冠复制品、乾隆朝的珐琅麒麟和一幅藏人的圣坛壁毯。

中国馆展品

9)在占领巴黎的同时,纳粹也占据了枫丹白露。他们特意安排柏林交响乐团到枫丹白露金碧辉煌的舞厅演奏,然后把拍摄的纪录片送回国内、送到前线,以炫耀胜利、振奋民心军心。

东楼及马蹄形台阶(East Wing & Horseshoe-shaped Staircase)

荣誉广场(Court of Honour)

戴安娜长廊(Gallery of Diana)

人造湖(Grand Canal)

皇家府邸(Great Pavilion)

枫丹白露

 

二 凡尔赛宫

凡尔赛宫距巴黎仅二十公里。

那里本来只是路易十四的父亲路易八世(1601-1643)在1624年建的打猎时过夜用的一幢别墅。路易十四从1661年起着手扩建。开始时,由于纯粹是私用的住宅,建筑费用由路易十四自掏腰包。他有两个财源:作为王子时分得的封地的收入,以及来自国王私产—新法兰西(今天的加拿大)—的收入。

凡尔赛宫广场前的太阳王路易十四像

在位七十二年(1643-1715)的路易十四是个罕见的雄才大略、好大喜功的君主。凡尔赛宫修着修着,一个宏伟的一箭双雕的规划在他的心里逐渐酝酿成熟:对外,他要把凡尔赛宫建成欧洲最辉煌的宫殿,建成法国的招牌,建成万朝来仪的圣地;对内,一向讨厌巴黎的路易十四不仅计划把凡尔赛宫作为住所和宫廷,而且作为政府的公署。这后一点尤其重要。路易十四不喜欢他的大臣们与财大气粗、忠诚不绝对的贵族们在巴黎的沙龙会所宾馆里拉山头、搞小圈子、结党营私、配置人脉、卖官鬻爵,也痛恨他们懈怠懒惰,敷衍推诿、尸位素餐、甚至中饱私囊、贪污腐败。在凡尔赛宫集中办公,既能提高效率,更能强化核心对臣下的监控。

于是,凡尔赛宫的扩建改造就从一个私人工程变成了国家工程,所有开销也就归国库买单了。

路易十四的财政大臣柯尔贝尔(Jean-Baptiste Colbert,1619-1683)极其精明能干。柯尔贝尔认为,既然是法国的招牌,用于凡尔赛宫建筑和装饰的一切材料就必须是法国制造。不过他很快就面临一个大障碍:宫里的镜厅(Hall of Mirrors)需要大量的镜子,而当时的威尼斯共和国独家垄断了镜子的制造技术。柯尔贝尔的办法是派人去威尼斯,用高价从穆拉诺(Murano)岛招募了一群制镜技师。而为了保住事关国运的商业和技术秘密,威尼斯专程派出刺客去巴黎企图谋杀那些技师。

国民议会波旁宫(Bourbon Palace)前的柯尔贝尔坐像

镜厅

为了确保高质壁毯的及时供应,柯尔贝尔甚至把当时最著名的一家壁毯工厂收归国有。

柯尔贝尔往往不计成本地追求质量,同时,他也会精打细算,比如,他经常在无战事时,动用军队到工地上干活,从而节省下大量人工费。

1682年5月,凡尔赛宫的改建基本完成,路易十四按计划把宫廷和政府从巴黎搬到了那里。他又进一步规定一定级别以上的皇亲国戚和贵族每年也必须在宫里住满若干时日。他为皇亲国戚和贵族们安排了大量的娱乐活动,让他们沉溺于声色犬马。同时他又故意分头请人喝茶吃饭,或给人吹风打招呼,弄得所有人因互相猜忌而争相献忠邀宠,以致无暇妄议中央。路易十四甚至经常拆看那些人的私信以确保自己能够洞察一切。

路易十四的努力如愿以偿。以凡尔赛宫为代表的法国风格和趣味一时主宰整个欧洲。

不过连年的征战也不免造成国库捉襟见肘。1689年时,路易十四被迫下令将宫里所有的银制器皿,包括便桶,都送到铸币厂去铸成银币以支付战争费用(不禁令人联想到天朝。1884-95年间,原定用于北洋水师装备更新的二千二百万两白银被挪用于颐和园的扩建改造以庆祝西太后的六十大寿。甲午海战发生于1894年。)

法国大革命中,皇家被迫搬回巴黎,凡尔赛宫被废弃,其间大量家具被卖。而住在近旁的妇女趁机常去宫里的水池洗涤,洗好的衣物随即把周围的灌木丛铺盖成一片姹紫嫣红。

凡尔赛宫见证过多次历史性时刻:

1783年9月,英国政府于此签署《巴黎协议》,承认美利坚合众国的独立。

1871年1月18日,普法战争结束前夕,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Wilhelm I,1797-1888)在宫里的镜厅宣布德意志帝国的诞生和他自己登上德意志帝国皇帝的宝座。

整整四十八年以后的1919年1月18日,一战的胜利者在宫里召开“巴黎和会”,研究如何惩罚德国以及如何重新瓜分世界。

在四年多以前的1914年8月,趁德国人无暇东顾,日本人向德国宣战,并在英军的配合下经过七十天的激战,夺取了满清在1898年让与德国的在山东的权益。作为“巴黎和会”的五强之一,日本要求在会议即将签署的和约中确认它在事实上对山东的占有。以外交总长陆征祥为首的中国代表团反复抗议,他们强调,既然大家瓜分德国人的权益,山东本是中国的,理应物归原主。日本则强调,既然大家瓜分德国人的权益,山东现在在日本的控制之下,日本的权益理应正名。

深谙“弱国无外交”真髓的陆征祥最后声明,和约可以认可日本对德国权益的继承,但必须写上中国政府的保留意见,即山东的主权归根结底是中国的。中国驻法公使顾维钧慷慨激昂:山东是孔子的故乡,中国不可能放弃山东,就像基督教世界不可能放弃耶路撒冷一样。美国同情中国的立场,然而威尔逊(Woodrow Wilson,1856-1924)总统迫切需要英、法、意、日支持他的“国际联盟”的伟大梦想,不愿意为“山东问题”得罪列强,而那四国则异口同声。在无奈中,陆征祥和顾维钧能做的,就是拒签和约。与会的三十二个国家,只有中国拒签。

“凡尔赛和约”的谈判直接引发了“五四运动”,从而掀开了中国现代史的新篇章。

说起来有意思,创造了我们多少年来莫名其妙地为之骄傲的“丝绸之路”的概念的德国地质地理学家斐迪南·冯·李希霍芬(Ferdinand von Richthofen)是德国侵占胶州湾、把山东划为其势力范围的始作俑者。曾八次到中国旅行考察的李希霍芬向德皇建议拿下山东。他认为,首先,胶州水陆交通方便,有广阔的发展余地;其次,山东的煤田位置优越、质量良好;最后,中国有取之不尽、极其廉价而又勤劳智慧的劳动力。

德国在走上强国之路以后,一直觊觎中国的财富和市场,他们特别眼红俄国在中国获取的巨大利益。从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中开始,德国不断向清政府要求租借港湾以在远东开辟海军基地,但都遭到了婉拒。

这时中国的愤民出场帮忙了。1897年11月1日深夜,山东曹州巨野的大刀会杀死了德国传教士韩·理加略(Father Richard Henle)和能方济(Father Franciscus Nies),造成史称的“曹州教案”。

清政府饬令山东巡抚迅速捕捉凶手,以防事态扩大。于是公安胡乱捕捉了九个无辜群众,宣称此事件乃谋财害命,无关排外。然而德军三艘巡洋舰在三天之内就从吴淞口抵达了胶州湾。

德军希望兵不血刃。他们诡称进行演习,五百人的陆战队乘快艇登上青岛栈桥。一千五百个清兵如同检阅一般,眼看着人家雄赳赳气昂昂从总兵衙门前走过。德军在快速占领了清军军械库、弹药库、俯瞰炮台的高地等处以后,向清军发出了限三小时以内撤退的通牒。清军这才如梦初醒,然为时已晚,不得不乖乖服从。德国就此宣布占领了胶州湾及附近一切海岛与属地。

清廷反复指示:“德国图占海口,蓄谋已久。此时将藉巨野一案而起。度其形势,万无遽行开仗之理。惟有镇静严扎,任其恫吓,不为之动。断不可先行开炮,衅致自我开”。“敌情虽横,朝廷决不动兵。此时办法,总以杜后患为主。若轻言决战,立启兵端,必致震动海疆,贻误大局。试问将来如何收束耶?”

在朝廷看来,德军兵精械利,甲于欧洲。淮军的新式操练,采用的是德国陆军操典;北洋海军的主力军舰,也主要购自德国。学徒岂是师傅的对手?何况,在以往中德交往中,从未发生过武力冲突。所以他们对德国在胶州湾的横行霸道,既感到震惊,也觉得恐惧。同时,出自“以夷制夷”、“远交近攻”、“浑水摸鱼”等等传统智慧,他们或许私下里还有点小高兴:如今不用走出家门,就有机会看狗咬狗的好戏了。

1898年3月,李鸿章、翁同龢等与德方签订了中德《胶澳租借条约》,规定将胶州湾及湾内各岛租与德国,租期九十九年;允许德国修筑胶济铁路,并允许德国在铁路沿线三十里内采矿。

胶州湾乃至山东就这样沦入了德国之手。

德国人连一枪也没有放。

我不清楚1897-1898年围绕“山东问题”的舆情。反正没有听说过“扶清灭洋”之类响亮口号。不过那很正常:江山是人家满清鞑虏的,人家愿割愿租,跟老百姓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我也不清楚1914年日本人从德国人手里抢走山东权益时的舆情。反正没有听说过学生请愿、工人罢工、商人罢市之类。那时已经是民国了,大家都是国家的股东了,怎么就听凭日本人打德国打到胶州湾来了?怎么就没人去青岛、去胶济铁路收回产权?

到了1919年,日本人已经在山东经营了五年,为什么突然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到了收回山东的大好时机了?九九归一,国人还不是指望列强为自己仗义执言?一方面埋怨列强弱肉强食,另一方面又祈求他们为自己主持公道,这不是典型的缘木求鱼吗?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学生居然还喊出了“宁肯玉碎,勿為瓦全” 的口号。

“外争国权”不成,于是只能“内惩国贼”,一伙暴徒把人打得头破血流,还火烧了赵家楼。

说起来,中国赖以跻身“巴黎和会”的“战胜国”身分实在不容细思。在人家昏天黑地打了三年、美国参战、胜负初见端倪之后,北洋政府才对德宣战,其投机的目的妇孺皆知;而且北洋政府没有派出过一兵一卒,只是借用日本的资金,往英、法、俄派出了近二十万劳工替人家挖壕沟运军火当苦力。

凡尔赛宫宫前广场。表现凡尔赛宫扩建期间路易十四的活动的电视系列剧Versailler已经播了两季二十集,挺好看的。目前正在摄制第三季。

2009年复原的荣誉门(Gate of Honour)前的孩子们

手不离枪甚至不离扳机的防恐军人。我老实坦白,我总怀疑一旦身边发生什么事情,死于这些军人的乱弹的概率会大于死于恐怖分子炸弹的概率。

大理石庭(Marble Court)

长尾巴的孩子。我在梵蒂冈博物馆也注意到长尾巴的人物雕像。我猜想这种进化过程中的“返祖”现象大概在那时的欧洲被视作时髦。我期待历史学家和美术史家的指教。

梵蒂冈博物馆里的展品

拉托那喷泉(Fountain of Latona)

阿波罗喷泉(Fountain of Apollo)

小特里亚侬宫(Small Trianon)

大特里亚侬宫(Grand Trianon)

爱神殿(Temple of Love)

凡尔赛宫花园

凡尔赛宫花园

凡尔赛宫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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