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补牢

真实的记载如梦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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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下的小鬼儿(上七十九)

(2018-08-16 04:37:54) 下一个

(七十九)

今天是星期天,我屋里一天都很安静。我拿起一本杂志,看到了这么一个逸闻:

在美国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玛丽和囚犯通信,她专门挑杀人犯来以信交友。这时有一个曾因情变杀死女友的犯人与她交友后一改原来颓废的心理,决心痛改前非。由于他有了重新生活的愿望,在狱中表现非常好,得到回家探亲的奖励。他出了监狱的大门照直奔向了玛丽的住所。一见面玛丽就提出结婚,蜜月的激情使他们完全忘记了他探亲的期限------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什么呢这样专心,我喊你两次吃药都听不见。”

哦,真美!看着穿着一身大花衣裳的高丽娜我惊呆了,十足的女人。这浅黄色衬底,粉红色大花,无领无袖上身紧绷下体宽松的大花连衣裙穿在她光滑如水,白嫩似藕,颀长又不失丰满的身上,尽显出她的妩媚温柔。我忽然想起她穿警服时我总感到她缺的是什么了。

“就是这温柔,妩媚。你早就应该穿这样的衣服,大漠还开沙枣花呢,你这么年轻漂亮,为什么不让自己的美丽绽开呢!”

哗啦,药盘子折了。她平时那白的凝脂般的脸颊飞过一抹彩霞,她急忙弯下腰慌乱地在地上摸索着。其实她什么也没摸着,那心跳使她几乎窒息- -----

喔,她的乳房真大,在她弓着的身下不高兴地拨楞着。十年没看到这东西了,我头昏目眩-- ----

“你---- --”她抬头看到了我的目光,端起盘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懊悔得骂自己,男人的脸让你给丢尽了。我试想着刚才自己的眼神,神情,猜度着那是一幅多么饥渴、贪婪,散发着原始动物般的目光。

看一眼就得了,干吗那么目不转睛呀?

哎,我看见什么了,我那不是目不转睛,她使我想起了许多往事----- -我是在发愣,其实眼睛里什么也没有看到。不行,我得去向她解释,我不是那种色呆子、见了女人走不动道的人,我不会有那兽欲的目光。我刚要叫小崽儿背我去护士室,又想到不对,我确实是看到了那一对丰满的东西,还曾想看到那上边的桑葚儿。 明明这样做了还想去解释,还想标榜自己是个君子?太虚伪了。我就是看了,我非常想看你,不是非看那儿,是想看你人。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解释了,我是怕高丽娜误会自己是一个色欲冲天的色情狂,想让她对自己有个好印象。我为什么非要她对我有好印象呢?我闭上了眼睛默默地问着自己- ---- -

“对不起,刚才忘了给你药了。”

这轻声细语将我从胡思乱想中唤醒,我刚要睁眼,一想还是闭着吧。便闭着眼说:“谢谢,先放这儿,我呆会儿吃。”

“不行,现在就吃。”这半年多来,高丽娜一改过去的一声不吭放下药就走,总是看着我把药吃了才走,有时还在我这儿站上一两分钟,说几句话。

“我这会儿真不想吃。你放心,待会儿我准吃。”

“给你,接着呀。水,接水。你干吗不睁眼呀?”

“我不想再把你看跑了。”不知为什么,我说这话时呼吸有些急促。

屋子里安静了,没听到她再说什么。她走了?我慢慢地睁开了眼。她没走,一手拿着药,一手端着水静静地看着我。

“你真的这么想我?愿意我总在你身边?”这声音如此激动,发着颤音。

“是的,就在我刚才那无理的目光把你吓跑后我想向你去解释时我才知道的,我每天感觉心里发空时是没有看到你。”我张开了双臂,等待着她的抉择。

杯子,药片放到了盘儿里,她轻轻地坐在我的身边,把头埋在了我的胸前-- ----

啊,伟大的爱!它使人丧失了理性,没有了思维,看不到过去,更不想将来。她是赤裸裸的爱,毫不计较的爱,没有任何条件,更无一点企图。她爱得实实在在,胆大妄为,光明磊落,赤胆忠心。爱使她双目失明,竟看不到那黑黑皱皱的囚服;爱让她眼亮心明,透过黑色的囚服看到了一颗男儿心;头枕囚服听到的是挚爱的怒涛。

我发狂得忘乎所以,满足得欲死欲昏,这一刻我做了真正的人。她使我体验了爱的伟大,平等的自尊,征服的愉悦。我得意死了,除我谁会有如此体会!

“刚才我跑回护士室想了许久,我终于明白了我为啥要看着你把药吃下去我才走,因为我逐渐地担心起你的身体了。当我看着你把药放入口中时,我觉得我的心也随着那药进入了你的心中,多少次我都想把这药亲手放进你的嘴里,可又没这勇气。”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你从来不正眼看我。”

“我哪儿是不正眼看你啊,我是不敢看你。每回你一转身走时我立刻就把目光聚在了你的身上,直到你的脚步声一点儿都听不到了,我还望着门口发呆呢。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你是愿意让我看的。以后你一进来我就使劲儿地看你,把你看化了咽进去。”

“那我就老来,让你看累了,看烦了。哎,对了,你等一下。”她说着站起来,刚要跑出去又退回来了,整了整衣衫、捋捋头发才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背着手转回来,那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去。她兴奋地歪着头说:“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啥时想看我就啥时看,给!”

我从没见她这么活泼欢快过。

她背着的手伸到了我的眼前,相片,她给了我六张照片。这是穿着各式的便服照的,其中有一张还戴着维族女人的帽子,真漂亮!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穿警服,这几张都穿的是自己衣服。以后我到你这儿来时都不穿警服,平时也不穿,除非不穿不行时再穿,你高兴吗?”她认真地说。

“行,其实也不是我非要你穿什么。不过你穿便服真的很美,特有女人味儿。”

从这天起,我们陷入了爱的沼泽。之所以说是沼泽,是因为只能越陷越深,不能自拔。这期间无论是不是她的班,每天我都能一吻她的香唇。是她的班时,除了必须要做的她不得不去做外,整日都陪伴着我。对那些必须做的也是匆匆做完后就赶紧跑回我的房间。她不让我吃医院的饭,每天自己或让她妈妈做好后给我端到病房来。如果是周六或日医生们都休息时,她就喂我吃。每当她坐在我的身边一口口地喂我时,我的手就不老实,她不得不喂一口打我手一下,嘴里说道:“吃着还不老实,早知道你这样我才不理你呢。”

我爱她以至她的一切,只要能摸着她我心里就异常满足。

我们所以能在这种环境中长期的耳鬓厮磨真要感谢小崽儿。这貌憨心秀的小崽子不知怎么比我还先看出了高丽娜的心思,一直在暗暗地保护着我们。每当他大声在我门前说话或叫着哪一个医生的名字时,我们马上正襟危坐,高丽娜还要站起或跑到对面那个床上去坐。有时会连着几回,屁股还没坐稳就马上又站了起来。就这样我们也是不厌其烦,乐此不疲。

一次,她说:“你试着走一下,我扶着你。”她把我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使劲地搂着我的腰往起搬我。我推开她,指了指门上的小窗口,她会意地背靠在门上挡住了那小窗。

我扶着床慢慢地站到了地上,沿着床向门口走去,没有床了,离门还差两步。我松开手尽力挺直身子向门,不,向高丽娜走去。迈出了一点,好!“啪嚓——”我摔了出去,幸亏她抱住了我,不然我肯定会摔破的。她把我扶回躺下后,兴奋地说:“行,你能行。你一定会好的。我多么盼望有一天我们手拉手地在外面行走呀!”

这一年多来,我的腰很少疼,坐着时我老有意识地挺直,觉得比以前好多了。

看到她为我能站立甚至走出一步这样高兴,我知道她是多么地爱我了。我紧紧搂住她忘情地亲吻着,她挣扎了一下:“这大白天----- -”可她不再说了,舌头钻进了我的嘴里- ---- -

咳咳,两声干咳把我们惊醒,院长站在门口。高丽娜一下蹦了起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连衣服纽扣儿都不知系好。院长转过身子,我急忙冲她指指衣服,她飞快地系好扣子跑掉了。院长也不声不响地走了。

“小崽儿,小崽儿!”没人应声,我恨死小崽儿了。今儿他跑哪儿去了,让谁看见不行,偏偏让院长看到了。

其实我们的事早已成为了公开的秘密,我这才发现最近很少有人到我这儿来闲聊了。尤其是犯人们,到我这来就是有事,事说完就走。医生们是谁的班谁才来坐坐,只有夜班时才在我这儿喝酒聊天。护士们发药时总是那种眼光看我,似乎在审视一个怪物。尤其是劳护士,她是贺刚的老婆,很自以为是,自觉是护士们中最漂亮的。只要她一来上班了,人还没到声先传来,不是唱就是笑,自我感觉极好。以前她发药时骄傲得像个女皇,她愿意看到犯人们那淫亵的目光。当她见到某一个色迷咽下贪馋的口水时,会得意地哼哼起来,有时还会给你一个自认为勾魂的一笑。那嘴和眼睛同时下撇,乜斜着笑。她可能对着镜子多次演练、自我欣赏过,总结出她的眼睛向眼角斜乜时最为动人,便不时地抛撒着这经典的一笑。

如果那时就有网络的话,现在的芙蓉姐姐就一定会知难而退了。说起芙蓉姐姐我倒想起她们俩长得真的很像,就连身材都一样,只不过劳护士的眼睛比芙蓉姐姐大些。没准儿她是芙蓉姐姐的大姨妈,芙蓉姐姐超人的自我良好感觉正是师承她而来的吧。

再兴奋时她会骂你甚至打你一下,她以为她的金口会使挨骂者倍感舒服,认为她的玉手会打得男人肉苏体麻。当初贺刚就是这么喜欢我打他骂他,就是现在我要是有几天不打他一下、不骂他两句他也会难受得睡不着的。

她的感觉也不是没有根据的,有几个无聊的犯人常常为能得到她的打骂引以为自豪。只要劳护士刚走,他们就会相互显摆着:

“她又冲我斜着眼撇嘴嘞!”

“那算什么,她还打我这儿一下呢!看,就是这儿。”

就是到了我屋里来聊天时也不会忘记把前天陶护士的赏赐叙说一遍。那神情得意及了,甚至满足地闭上了眼。真是“当兵三年,老母猪也赛貂蝉”。

劳护士一直没能从我这里找到这种感觉,自知道她是贺刚的老婆,我就尽量避免和她说话。这使她心里很不平衡。她想不通我怎么会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或许是我要改变一下方式?她这样想。因为这种感觉是她之所以能在这荒漠沙滩上郁闷的犯人小医院里得到的唯一快感,找到了她存在的重要。可这供她展示的舞台上还存在着一小块真空地带,决不允许。

她忽然变得轻声细语了,就连走路也不像以前那样一阵旋风似的了。我有些奇怪,是不是她病了,说话没力气,让我吃药时我几乎听不到她说的是什么。我并没在意。一天,她穿着个裙子进来,突然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枕边,肥臀几乎压在我鼻子上,我将侧着的身子转而朝上。

“劳护士,今天有空啊?”看她半天不说话我便没话儿搭拉话儿地说。

“是啊,今天没事,我不像人家没空也要来看你老人家一眼。”她说酸不酸,说辣不辣地甩了一句。

坏了,这话里有话。当她再问我什么烟啊酒的我都没听进去,只是觉得她不时地向床下看,两眼乱转着。就在我不知怎样才能让她走,结束这尴尬的局面时,外面有人喊“劳护士,八中队来人找你” !她这才讪讪地走了。

第二天,劳改处狱政科的洪干事突然闯了进来:“清监!”

当他从我床下拉出那整箱的白酒后刚要问我时,高丽娜跑了进来:“小洪,你不要问了,是我给他买的。”

说着抢过箱子抱起就走:“你来小洪,到我护士室来说。”

半小时以后高丽娜来了:“你为啥放这么多酒在病房里呀?不想住院了?不想保外啦?”

“是不是洪干事给拿走交狱政科去了?”

“他敢,就凭我们是同学他也要给我这面子呀。更何况他还- -----”她脸突然红了,停住后又接着说道:“幸亏是小洪来的,要是别人还不好办了。”

“这会不会给你找来麻烦呀?”

“不会的,他以前追过我,还是和我有情谊的。以后你不许把酒放在屋里,我每天给你拿一瓶来,喝完了我再给你拿。”

“咳,其实我不喝酒,都是给医生们准备的。这些日子医生们不知为什么来得少了,只是夜班时来喝点儿,要是以前这点儿早没了。今儿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呀?”

“本来我今天白天不用来,我想起给你买的水果还在我冰箱里,就跑来想给你后再回家去。还没进屋小崽子就跑来叫我了。这小崽子真鬼,他为啥就知道要叫我,是你让他来叫我的?”看得出能给与我保护她是那么惬意。

“洪科长进来就翻床下,我哪儿来得及叫你呀。”

“噢---- --是这样-- ----今天我值夜班,我现在就可以回家了。晚上再来,你不要吃晚饭,我今天有时间给你多做点好吃的。啊?”嗞——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跑了。

看着她娇羞地跑去,一股蜜意直冲心田。我闭上眼回味着- -----

冯宝来了,一进门就笑呵呵地说:“大哥,我今天到期,这就走,队里来接我了。”

这么快,一晃都两个多月了。自从和高丽娜如胶似漆后日子过得飞快,老觉得时间不够用。

“你就穿着囚服走吗?”看他仍旧穿着黑囚服我问道。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红着脸说:“我没别的衣服,原来有一身自己的衣服,刚来那年春节和别人换了一盒罐头。”

看到他的窘态,我拿出五百块钱,对他说:“你拿着这点儿钱,到石河子时买身儿衣服。别买好的,留点儿钱到家备用。”

“这多--- ---”

“别说了,回去动动脑筋做点小买卖。现在外面可好啦,只要你会动脑筋、肯干,不怕吃苦就能煽起来。”

冯宝眼圈红红地接过了钱:“大哥,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晚上,高丽娜端来了四个菜。她刚要喂我,我说:“今天你不要喂我了,咱俩一起吃。”

“还是我喂你吧,我喜欢那种感觉。”

“我想享受享受和老婆一起吃饭的快乐。再说你老打我手,可我这手它这时又不听我话- ---- -”

“你这坏蛋,这样好吗,我喂你一口我吃一口。”

说着她像以往那样斜侧着坐在我身边,端起饭碗夹了口菜送入我的口中。那脸上飘洒着母性的温柔与微笑。我像一个撒娇耍赖的孩子,尽情地享受着。

我的手又不老实了,伸向她的怀中。她放下碗筷,俯身“狠狠”地咬了我的肩膀一下,趴在我耳边说:“好好吃饭,啊。今天我值班,能陪你一夜呢。”

忽然灯灭了,不知怎么停电了。我一把抱住她,使劲地亲着她的脸颊,脖颈,眼睛,耳朵。我不知怎样亲她才好,恨不得把她吃进肚中,让她无处躲藏、无法跑掉。

“我实在忍不住了,你快- ---- -快--- ---”我疯狂地把她往起推着。她明白我又想让她骑跨在我身上。

“这时不行,越是停电越会来人查的,我知道你难受,我也想----- -,”她用手轻抚着我那儿,趴了下去,一口含在了嘴里。好久没有这感觉了,我行动不方便很少洗这里,她竟一点都不嫌弃。还用任何表白吗?她是真爱。

“我出去看看,这电停的太久了。”她刚站起时,一道手电光从小窗口射了进来。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可这次一点都没慌:“谁呀,瞎照个啥?刺得我睁不开眼。”

“高丽娜,你咋会在这里?我看停电进来看看。”是副院长,那小瘦老头。他平时什么都不管,很少到病房来。

“是啊,我都睡觉了,听到有病人喊,我拿了点药给他。”说着她向外走去:“行了,没事,这病房里我会看着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半个小时后她回来了,进门什么也没说,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我贪婪地吻着她的体香,这醉人的异香使我再次地发狂,我必须把她吃进去,永远含在嘴里。

她忘情地任我撕咬咀嚼,甘心化为一滩泥水,顺着我的每一根汗毛孔钻进我的体内。我们要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 -

两天后冯宝突然出现了。他穿着一身新衣服,一进门就冲我傻笑。

“哎,你不是都走了吗?”我奇怪地问他。

冯宝大前天就走了,他先到石河子买了身衣裳就去了乌鲁木齐。没买到当天的火车票,就在一个小旅馆住下了。

这屋里还住着一个年轻人,也就二十六七岁。冯宝儿看他总是心神不定神色慌张,而且睡觉时还穿着一条很厚的裤子,心想这天哪儿至于呀,他断定此人必有蹊跷。

冯宝对他说:“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事,你和我讲也许我能帮到你。”

“没有,我有什么事呀,没有。”可他的声音和表情分明是有,而且还不是小事。

冯宝看他不肯说,就拿出了自己的释放证。

“你看看这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犯了什么事,在躲难。不瞒你说,我刚刚从监狱出来,就是帮不了你也决不会害你的。”

这小伙子仔细地看了冯宝的释放证后,一咬牙说了出来。

他叫田刚,十八岁就当兵、还是特种兵,驾驶,射击,格斗全能。退伍后回老家一个银行工作,是黑龙江省一个小乡镇的银行,他在那里负责金库。

他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是个赌鬼。当赌得光屁股时来找他借钱,他将自己的复员费和这两年攒下的钱都给了朋友。几天后这朋友又来了,还是借钱,他说自己没有了。那朋友说你天天在金库里还愁没钱,并保证只是先挪用一下马上会还上。先后从他那里拿走了四十万。眼看要查账了,他又明知道这朋友肯定还不上,便准备了一个录音机,最后约了那朋友。喝酒中提及这四十万块钱将毁了自己的一生,他们的对话全部被录了下来。他又从金库里拿出了二十万人民币还有一万美金,这一次他不是给朋友拿的,是给自己畏罪潜逃预备的。他将录音机裹在军大衣里,把军大衣放在了乌苏里江边,旁边还放了一双鞋。然后连夜跑到了北京,可总感到背后有一双眼睛,便匆匆登上了开往离东北最远,去往西北的列车。他两次到了阿克苏中俄边境上想逃往俄国,但都因人生地不熟没成功。正在惶惶不可终日时遇到了冯宝。

“这事你能帮我吗?”田刚讲罢疑惑地问道。

“我---- --我还真帮不了你。不过我大哥可能能帮你,对,他一定有办法。”冯宝一拍大腿肯定着。

“你大哥?他在哪旮瘩?”田刚眼睛一亮。

“在监狱呢,就在石河子农八十师劳改一支队。走,我们现在就去石河子!”冯宝兴奋地拉起他就走。

田刚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他沮丧地说:“我还以为你大哥是个什么官呢,心说老有救了。闹了半天是个劳改犯,还是正在服刑的劳改犯。贼气人,你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嘛!”

“噢,这你就不晓得了。他这犯人可不是一般的- -----”冯宝添油加醋地把我说得成了兵团司令。又说道:“你信不信,我们俩人到了那里说见我大哥,不用任何证明证件看大门的就放我们进去,还能直接到里边他的病房。”

田刚被他说得有点心动了,咳,病笃乱投医吧。就这样冯宝带着田刚兴冲冲地来到医院。到这儿他让田刚在外面等,自己先进来找我。

“你进来时是谁的班?”我心说要是我,第一不会来,第二等这么久早跑了。如果他还在外面等,不用问了,他一定是一个涉世不深、毫无城府的人。

“杨医生。”

“你去带他进来。出去时先和杨医生讲一下,说是我一哥们儿来看我的。”

冯宝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带着一个二十多岁长得很精神的小伙子进来了。

“大哥,他来了。”冯宝回过头对田刚说:“这就是我大哥。叫大哥啊!”

“大哥,我叫田刚。”

“呃,坐下吧,喝点儿水。”看着他惊恐不安、犹疑不定地目光,我感到了他心里的恐惧。我冲冯宝努努嘴,冯宝走了出去。

“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我---- --我想跑国外去。那哈不行- ---- -能有一个安稳的地方住下也行。”

“跑国外去我没办法,但要是先住下来是没问题的,我保证你的安全。而且这家还有个小男孩儿能帮你和我联系,他有个哥哥就是阿克苏边境上当兵的,也许能帮上你,可这我一点儿把握也没有。这事儿得慢慢儿来。你先住他家吧!”

“行,行,能有一个安稳的地方住就行,不然我在哪旮瘩都觉得不安全。”

“冯宝儿。”我大声叫着洪宝。“哎,我就在这儿呢。”冯宝应声进来。

“你去叫黄海儿他爸来一趟。”

黄中笑眯眯地来了,看到田刚说:“你早说见沈猛我就让你进来了,为啥一直在大门外傻站着?”

“黄中儿,这是我表弟,在家里和人打架跑了出来,不好意思来见我,正好碰上冯宝儿才一起来了。”

“田刚,叫黄叔儿。”田刚叫了一声,我让他先出去等着。

“黄中儿,我想求您点儿事。”我递给黄中一颗烟,打着了火儿。他忙低头点燃,说:“啥事,只要我能办到。”

“让我表弟先在您家住上一段,等家里消了气再回去。您看行吗?”

“这算啥,没问题。就是我家吃住的条件差,你们大城市来的能习惯吗?”

“瞧您说的,这监狱里的苦我都受得了,您都是亲眼看见的。他在您家住住有什么不习惯的?再怎么着您那里也比监狱强吧。”我听了听通道里没有声音,便拿出了五百元钱递给黄中,说:“这点儿钱您先拿着,家里买个菜吾的。”

黄中脚往前迈了一步手却摆着推托,我说:“您这是在班上呢,别耽误时间,快装兜儿里,让人家看见说不清。”

他迅速地装进兜里,还往门那儿看了一眼:“那我就值班去啦,我这是叫黄海替我看着呢。正好让黄海先带他回家。”

黄中走后我叮嘱田刚一定要安心住着,出境的事我再想办法见到黄中的大儿子时才能有机会说。田刚感激得热泪盈眶,突然解开裤子,从里边抽出一沓儿钱来塞进我的手里。颤抖地说:“这一万块钱是我一点心意。你这大哥我是交定了。”

“你把这钱拿走,我有钱。”我把钱扔了过去。

“大哥,你就收下,我知道你绝对不是为钱。可我要是没点表示我心里更会不安了,你要是不要我就跪这里不起来。”他泪水夺眶而出,再次地把钱塞到我怀里。

行,是个有情有意的汉子。我从中一抽,大概有十几张儿,装在兜里。对他说:“那好吧,我拿多拿少都是你的心意,你就别再和我争了。你记住,你的钱不要乱花,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然会害了你。”

他顺从地将钱收好,刚系上裤子黄海进来了。

“黄海,这是你大哥,以后常带他到处玩儿玩儿。他有什么事你就来告诉我,就别让他来了。行了,带他去你们家吧。”

黄海高高兴兴地带着田刚走了。

时光荏苒,转眼就立秋了。

一天,一个二十三、四岁叫尤宏的北京人来找我,一进门就说:“您是沈大哥吧,我早就听说您了。一直没机会住院,今儿可住进来了。”

“你是哪队的,听谁说的我呀?”

“我是二队的,嗐,哪队不知道医院有个沈大哥呀,今儿我一见您就服了。你要是不穿这身黑皮,绝对有派。”

“你听说我什么了?”

他跑到门口看看又跑回来,神秘地说:“大哥,您能给我办保外吗?我们家肯定出钱,您说要多少吧?”

“你找错人了,我办不了!你出去吧。”我不动声色但语气肯定。

他还想再说什么,一看我把手一直指着门,垂头丧气地走了。

这是信号,说明快现了。我虽然在焦树林走时说过让他可以对别人说是我帮他办的,那时是为了尽快找到对相。后来真做起来了我就再没让人说过,而且是特意叮嘱过正在办的人不要说。焦树林都走了一年了,再说二队我一个都没办过。

我倒不怕,可就怕院长、医生们抗不住。停,不办了,一个都不再办。要不要和院长、鲁科长说一下,不,不要说了,那样他们会紧张的。

尤宏不时有意地从我门前经过,偷偷地斜视着我。我装看不见不理他,他见我这样就没好意思再进来。几天以后他不再有意地从我门前过了,即使必须经过也不再往里看。他一定是死心了。

过两天院长来了,他对我说:“尤宏的中队长和医生都找过我,要求给尤宏办保外。”

“明说的吗?”

“那倒没有,可那意思我能听不出来吗?”

“您答应了?”

“我什么都没表示,让他们觉得我没听懂。”

“太棒了。院长,咱以后不办了,除非是正常的。”

“为啥?这找上门的——”

“您想啊,他们为什么敢和您说这些?还是两人都来说?这不是说明他们感到或知道您可以做非正常的事吗?”

“对呀,那他们是知道什么了?”

“不过您刚才说他们没明说只是意思,这说明他们没真凭实据。最棒的就是您装没听懂,所以我看没事,可这倒提醒我们该注意了。有了这种信号就一定得注意,当你意识到时就说明环境中存在着这种因素了,不然不会发出这个信号。这时再不注意就会出事的。”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你不能再这样呆下去了。尤宏的爸爸是北京公安局一个副处长。你的病是早就可以保外的,关键就是你没有接收人。我在想能不能让尤宏家给你在北京想想办法?”

呵,院长想的真周到,我投去了感激地目光。

“您看这样好不好,尤宏中队既然敢到您这儿来这样说,就说明他家在中队花了钱了。咱们让尤宏立刻出院,因为他什么病也没有。这样他队里就会感到您不买他们的账。不说还好,说了倒出院了。他们会在心里对您有所顾忌,即便将来他们在队里听到些什么也不敢说了。尤宏可以办,但是要医院到队里巡回医疗时由医院接来。这样尤宏自然知道他托队里是没用的,咱们再求他家时他一定会全力相助。而且只要他家里同意帮我办接收,咱们就一分钱不要他的,除了必须花的。您看好不好。”

“你这脑子够使,可惜你做了犯人呀。行,今天就让尤宏出院,下礼拜让程医生接他回来,尤宏你看着和他讲吧。”

院长走了,我想叫小崽去叫尤宏,又一想这么主动去叫他他可能倒不来了。正想着怎么办好时,正好尤宏从这里经过,还唱着歌。我大声说:“今儿你出院是吧,尤宏?”

歌声一下停了,他都走过去又回来,伸着脑袋问:“你是说我吗?”

“还能说谁啊。”

“不可能,我们队-- ----”他欲言又止。

“你们队长和你说跟医院说给你保外是吗?”

“你怎么知道?”他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走了进来。

“坐这儿。”我递给他一颗烟,他急忙掏出打火机来,先给我点上后坐了下来。我抽了口烟,不慌不忙、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但知道你们队长是怎么跟院长说的,我还知道你今天就出院。更知道你还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保外谁来办,办的成办不成。”

他眼睛都快凸出来了:“大哥,你快跟我说说。”

“我敢和你说吗?那还不让整个支队都知道啦!”

“我肏,我真他妈胡涂。大哥,从今儿起,你和我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会和别人说,要是说出一句我他妈-- ----”

“等会儿等会儿,你不和你们家说我怎么给你办啊?”

“对对,那除了我们家我要是——”他拍着自己脑袋又要发誓,我打断了他:“行了,发誓没用,只要你明白和别人说不但没用而且还办不成就行了。”

“大哥,你放心吧,这回我绝对不和任何人说了。您说吧,得多少钱?”

“这都是小事儿,只要你家能照我说的做,钱不钱的放一边儿,也许一分不用花。只是你有去石河子看病的钱就行了。”

“那行,您说让我们家什么时候来吧?”

“不用你们家来,来就是已经办好了来接你回北京。”他可能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下午就出院,下星期程医生去你队时你去看病就把你接回来了。你先回你屋去,过半个小时你再来,在我这儿抄一封信,我给你发了。”

当一星期后程医生把尤宏接回医院时,他简直把我看成神仙了。几天后他又和我一起去石河子看病,看完病后我对程医生和汪一刀儿说:“今儿咱们在石河子找个饭馆儿吃饭,你们挑吧。”

程医生不想去,可汪一刀儿来了精神:“走,我知道一个地方,吃饭倒不贵,可就是那小妞儿- ---- -”

“这你放心,钱没问题,可就是你别喝多了找事儿。”

“那哪能呢,”他扒近我的耳朵,小声说:“我在医院那都是成心的,撒撒气呗。”说着冲我一挤眼,大步走在前边带起了路。

我要知道这么远,又是一个像鸽子笼似的又小又暗的鸟地方我真不会来的。这可把背我的那个犯人累坏了,虽说那会儿我还挺瘦,可就冲我这个儿也有点儿分量啊。俗话说“路远无轻挑儿”,那新疆籍专门背我看病来的大个子犯人把我放在饭桌旁的椅子上后,衣服都湿透了。

还没坐稳,从里边传出嗲声嗲气地使人起鸡皮疙瘩的浪音,跑出来俩小丫头。一看是警察带着犯人吓了一跳,那嗲劲全没了,哆哆嗦嗦地说:“你们这是- ---- -”

“是我。香兰,我的小亲亲儿!不认识我啦?”汪一刀儿一摘大沿帽,一把把那个叫香兰的小亲亲儿搂到怀里,叭吱儿在她抹的像猴屁股似的脸上咬了一口。

“哎呀,干啥呀你,轻点,都给人家弄疼了。”想烂(香兰)这声音真叫我差点吐出来。

“来,程医生,这个是你的。”汪一刀儿一把将另一个女孩推给了程医生。程医生慌忙地向后退着,摆着手说:

“不不,你们先吃饭我还有事。”他说着就转身跑了。

“哼,他妈色大胆小。”汪一刀儿向程医生的背影撇着嘴骂了一句,又转头笑着问那女孩:“你叫啥?”

“小美珠,这么半天才和人家说话,我都生气啦。”小母猪(小美珠)的声音比“想烂”还肉麻。汪一刀儿站不住了,倒是还没忘了我:“沈猛,你还不来一个。”

我指指自己的腿,说:“我这废物要这个不是干著急吗,再让小姐们扫了兴。我看俩都归你吧。你尽情地玩儿,放心!钱我付。”

想烂(香兰)和小母猪(小美珠)呆愣地看着我,她们想不通这个穿着一身黑棉衣的瘫子到底是什么人。这明明是囚服嘛,难道这囚服和那俩人穿的囚服不一样?

老板娘端上了酒菜,说实话,比高丽娜做的味儿差远了。我、尤宏和那新疆大个子边吃边聊了起来。汪一刀儿端起瓶子啁了两口,警服一脱堆在了帽子上,借着酒遮脸,左手“想烂”右手“小母猪”向里间走去。那两腿拌蒜、头重脚轻的,要不是有俩女孩左右搀扶着他,就像要走不动了。他醉得可真快,一下就进入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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