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补牢

真实的记载如梦的一生---
正文

红旗下的小鬼儿(上七十五)

(2018-08-12 04:16:35) 下一个

(七十五)

当犯人们走进监舍后门立即被锁上了。各班与各班断了联系,连吃饭上厕所都是一个班一个班地进行。我想到了这真正的报复镇压开始了。他们不把我铐走,就是想把我和几个主要在犯人中说话有分量的代表分开,各个击破,分隔离间。但我相信他们是了解我的,我也相信他们的为人。况且这中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关键是心中要坚信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不是闹事,更不是暴乱。我担心的是他们不敢承认这一点,因为犯人们都视自己为罪人,只许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是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政府干部的,凡是自发的行为都是反政府的,是反改造行为。他们不知道这是维护自己正当的权益。当他们感觉到无路可走时,凭着一时的激愤想的是拼了。这种冲动只是一时的,是不堪一击的。冲动过后是无尽的后怕,是尽力去避免个人的厄运,是但分能自保就会像乌龟一样把头紧紧地缩起来。因为这必定是一群小流氓儿啊!

共产党的尊严是不能让一群小流氓儿来撕开的。他们必定会来个杀一儆百,这个一就是自己。他们不抓自己正是为了逼迫着那抓走的六个人供出不实之词,尽力地往自己头上栽赃,扣屎盆子。最后定为一小撮反改造分子借机闹事,预谋暴乱。更会以威胁利诱软硬兼施的办法逼迫队里所有犯人进行大揭发,大检举。最后自己以聚众闹监、煽动暴乱的罪名走上刑场。

严打自己没死,今天却死在这里了。

我的思绪被值班室传来的喊叫声打断了,已经开始了,更残忍地、公开地虐待殴打、刑讯逼供开始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要争取主动,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把这事报到北京,让全国最高权力机构来调查此事,只有这样才能有生的希望。想起隔壁那个监舍有一个叫采瑞田的犯人说他家近几天有人来看他,我想只有托他家属带一封信交给我的哥哥,才能将这事公布于众,或报给全国人大。时间不多了,我随时有被关进小号的可能。我急忙拿起笔快速地写了起来。

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尊敬的人民代表们:

昭昭白日,朗朗乾坤。在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的专政机关里,竟然使一个二十岁的年轻生命死于镐把电棍之下。当我们为了维护自身的安全采取了静坐、绝食等手段,迫使他们不得不上报上一级领导后,撤换了队中所有干部。可是,这新一批干部在到任的当天晚上就开始了更加疯狂、更加残忍地刑讯殴打。

试问,共产党的劳改政策是不是有两种?一种是对外或是用来嘴上说的。另一种是对内,在实际监管中用的。如果不是,为什么在上一级的领导知道了此事,并亲临现场察看了当事人(尸体),撤换了肇事干部的当晚,监内就又传来那熟悉得让人胆战心惊地哀嚎。

全体人大代表们,当你们坐在人大会堂内,高声赞颂着共产党的丰功伟绩,构想着伟大祖国的宏伟蓝图时,可曾知道在这阳光照晒不着或者说无需照晒的地方,有那么一群人(犯人或者说不是人的人)正在死亡线上奄奄一息地挣扎,在非人的待遇下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期盼- ---- -

也许你们会将这封囚徒的控诉笑为一纸谎言,或认为这是对自己被判刑在发泄着不满,甚至是对党的劳改政策恶毒地攻击污蔑。

请注意,正是我还相信共产党,还相信党的劳改政策,今天才敢于冒着生命危险向你们揭发控告。否则,我早一头撞死在这魔窟之中了。

也许,当这封信到你们手里时我已上了断头台,因为我是这次静坐绝食的带头犯人。即使是这样,我也会为这个悲惨的事件能够公布于世而高兴的,因为我这一生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此致

 

新疆石河子农八师一四一团劳改四中队犯人 沈猛

一九八六年二月十九日

我将这信折好放入写好地址的信封,又补上一个纸条:

抗兄,我今生没求过你什么,今恳请你将此信递交人大或最高权力机构。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的话。仅此。

弟猛

晚上放茅时,我让章新和庄立田故意在厕所里争吵。乘队长喝斥他俩时,我很快从厕所跑出来到隔壁小采班前,敲开窗户交给了采瑞田,并叮嘱他一定要让他家属交到我哥哥手里。

回到屋里一看章新和庄立田还没回来,扒窗看时他俩正在队长举着的电棍下往回跑。进来后章新笑着说:“肏,我怕你时间不够就故意多吵会儿,结果我们俩一人挨了一电棍。不过,值——了。”说完还作了个鬼脸。

做完这件事我心里轻松了许多,至于以后就不用想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值班室的喊叫声就没断过,我所在的班已被叫去了五个,回来后都是低头不语地钻进被窝里。六个人被铐走严管,新干部当天就开始锁门监禁和连续不停地欧打刑讯,使绝大部分犯人害怕屈服了。他们心想就是再换几拨队长,这打人体罚也不会没有的,相反更厉害了。只不过不用棍棒皮鞭了,一律使用电棍。可两三根电棍同时不停的在你身上吱啦吱啦地出溜着,谁受得了啊。那新来的马指导员在第二天就放出风儿来:“给我们配备电棍是干吗使的,就是来对付你们的。你们不是说不准打人吗?好,我不打你,我用专政工具来电你。我十二根电棍时时在充着电轮番使用,看是你们反改造的气焰足还是我电棍的电足!”

第二天晚上轮到我了,我走进值班室时,看到新任的中队干部全在。他们对我怒目而视,从进去就没人说话,只是这样看着我,想给我压力,造成恐怖气氛。我轻蔑地一笑,先开了口:“你不是说有十二跟电棍吗?都拿来吧,让我过过瘾。”

“沈猛,我人还没到你们队,就早知道了你的名字。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冲你来的,我就不信你一个臭犯人还他妈能翻了天!”姓马的拍着桌子吼道。

“我这臭是没条件洗澡。你是嘴臭,有牙膏都他妈不刷牙!”我还是老毛病,谁骂我妈我都不饶他。

“嘿,不愧是沈猛,和别人是不一样啊。我看你一会还能不能这么横!告诉你,大多数犯人都交待了你在这次事件中组织策划煽动闹事的言行,包括那六个被严管的人。你看,这就是他们的交代和揭发材料。现在就看你的态度,如果你不老实交待,可别说我们对你不客气!”

“这不客气是不是就电我啊,那可够吓人的。不过我告诉你,电棍是制止犯人暴力行为时才准许使用的,随便使用电击也是虐待殴打。尤其是在审讯时使用,是典型的刑讯逼供。我照样会告你们。别以为你的上级不会指责你,他们也是在包庇纵容犯罪。他们不管不等于谁都不管,还有更高一级的领导。因为共产党是有纪律、讲政策的,你们这种行为不会长久的。除非你们电死我,否则我必将把你们的违法行为告到底的。甭多了,就光你刚一到这队放出那大开杀戒的风儿,就足以说明你是用什么方法来作监狱管理的。”我不慌不忙、一字一句地指出他的枉法行为。

“哼,电死你,我才没那么傻呢。我要把你送上法庭,就这些材料就足够了。你现在是无期,你知道等待你的将是什么吧?”他拍拍桌子上厚厚的一堆材料,得意地说。

“这些材料无非是在电棍下搞出来的,又费精力,又没有用。如果检察院真要是负起责任来找揭发人核实时,倒不失为一份最好的证据,它足以证明你们疯狂的刑讯逼供。”

“这都是你说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现在你到底是交待不交待?其实你不交待这些材料也足够了。我不过是给你一次机会。我不用和你费什么劲,更犯不着电你了,到法院时你就知道了。”

“太好了,我就等着这一天呢。告诉你,用不着你再费那么大劲整材料了。我就是这次事件的带头人,一切都是我带领的。但我跟你说不着,只要一到法院,我会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彻底交代清楚的。”

“好,你英雄。看到时你是英雄还是狗熊。把他关那屋去吧!”马指站起来向两个小队长挥着手说。

在回来的路上,我想他说那屋是哪儿啊?关小号不说关小号儿还什么“那屋”,可笑。

不是小号,当我进院后向右转往小号走时被队长叫了回来。他们把我带到了尽西北角那一直空着的小屋里,一进门一股寒气夹杂着长期无人居住的霉气味扑鼻而来。这屋窗户已用木板封死,高高的房顶上装着一盏昏暗的小灯。幸亏有这盏小小的灯泡儿,否则一关上门是什么也看不见的。门被锁上了,我看到屋内有一张木板床,我的被褥早已放在那里。原来他们早已决定把我关在这里了,怪不得姓马的一说“那屋”他们就知道是哪屋了。门边墙角处放着一个马桶,看来是让我在这屋里拉屋里撒了。

不就是把我和所有人分开嘛,我到乐得清闲。在这里无论我想什么都不会有人打搅,我又可以尽情地在遐想的大海中畅游了。

我暗自庆幸着昨天及时的写信并递给了小采。

可多少年以后我才知道,这封信我哥哥根本没收到。

是采瑞田把它交给了队里?换来了他在新疆的六年刑期中没受过一次电刑殴打还做了班长?还是他家没给转交?

所以把我单独长期地关押在这小黑屋里,就是怕我再有机会上告。而且我将永远得不到改判,是一个真正的无期徒刑犯人。这一点是在八七年底减刑大会上我体会到的,全支队的无期徒刑犯人都改判成有期徒刑了,唯独没有我。而且那时我已不是犯人了,因为所有的活动我都不能参加。我只是一个会喘气的物体或妖魔,被紧紧地扣在降魔瓶里。我能知道一些重大的消息是通过犯人们在院中大声的交谈时听到的,也许是他们故意说给我听的吧。真心的感谢他们在队里严格规定不许任何人与我接触的情况下,能以这种方式告诉我一些我应当知道的消息。

那是在那六个人被送严管队后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我听到有人在院里大声说:

“你说庄启涛和王三儿在值班室前边站着还能坚持几天?”

“我看够呛,这都两天了,不给吃不给喝白天晒夜里冻的。”

“听说庄中判了,就三年还是监外执行,其他的队长只是调别的支队去了。”

“咱犯人这命真不值钱,闹了半天管什么用啊。这现在不还是照打不误嘛。”

“咱犯人也贱,谁打人最狠还就给谁上供。一天到晚见了队长点头哈腰地上烟,跟他妈三孙子似的。”

----- -

我听到这些话后第一想到是庄启涛和王三儿从严管队回来了,可为什么让他们日夜站在值班室前头呢?至于那些队长怎么处理的,我并不关心,只要处理了就证明我们上告是对的。不管处理多轻也说明他们是错了,虽然只判一个监外三年也证明他们是违法了,不然不会动用法律的。关键是现在,他们还这样继续着虐待体罚,这种手法更损。我不能袖手旁关,既然知道了就和他们一同去受这罪吧。他们俩是为大家被严管的,回来还不放过,如果自己不站出去就太不仗义了。一定得去,待会儿一给我送饭时就冲出去。

值班的送午饭来了,我趁他进来拿饭盆儿时推门就冲了出去。我本想跑到大门后就喊叫,成心让他们把我拉到值班室去。但跑到大门时有一个区队收工回来,正好大门开着,我连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不知武警是只顾清点人数了还是就不想管我,我径直地冲到了双手背铐带着脚镣的庄启涛和王三儿面前。

“王三儿、启涛,为什么让你们在这儿罚站啊?单革他们几个呢?”我看着被饥饿疲乏折磨得筋疲力尽、烈日晒得蔫头耷脑的两人,急切地问道。王三儿咧开干裂的嘴唇还没说出话来,只见马指导员从值班室里冲了出来:“沈猛,你怎么跑出来了,是谁叫你出来的?”

“用不着谁叫,我自己愿意出来。你不是爱体罚人吗?来,我也算一个,让我陪着他们吧!”

“王队长,拿镣铐来,把他给我铐上!”

我被三四个队长按在地上,戴上背铐、砸上脚镣扔在了值班室里。晚上,全队的队长都来了。屋里站不下,就站在门外。

“沈猛你太猖狂了,本来我们不想理你了,让你一个人独自反省。可你竟敢自己找上门来,你这不是和我们叫板吗?那好,今天我们经全队干部集体研究决定向你应战,不获全胜决不收兵!我们全部参战,十二根电棍轮番使用,充电器就在这里,你看好了,记清喽,告吧,我们全体等着你。开始!”

“你也就会文化大革命那套,还不获全胜决不收兵?我看你- -----”

我的话还没说完,是说不出来了。他们已如恶狼般扑了过来,将我仰面掀翻在地,用个凳子卡在我的脖子上,两个人各用一只脚踩住凳子,打开手铐脚镣,撕开了我的衣裳,使我一丝不挂,赤身裸体的躺在初春乍暖还寒、冰凉的水泥地上。

我想骂“畜牲”可张不开觜,那按着我双脚的两个人将我下抻到下巴刚好抵住那凳子卡在我脖子上的横梁,两只手分别被两只脚踩着,我根本动不了,连胳膊腿都不能弯一下、动一丝。

真是训练有素,这一系列的动作是那么有条不紊,分工明确,动作敏捷,干净利索。三个绿犬过来了,每人手提两根电棍,好似秦琼提着双锏杀上前来。只听得吱吱啦啦吱吱啦啦的怪声从我周身发出。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沁入心扉地苦痛,钻进骨髓地煎熬。有时如同铁钳钳着你的皮肉在拧转揪扯,似乎要将你周身的皮肉一块块地生撕下来;有时又像绞肉机一样要把你搅成肉酱,连同着骨头和神经一同搅拌。嗳,没感觉啦。不是没感觉,是左半身的皮肉给掀下来了贴到右半身去了。哇,我的嘴怎么跑到太阳穴这儿来啦。哦,耳朵,耳朵非要到后脑勺上去- ---- -

禽兽们看我不吭一声,就拼命地电我脸,强大的电流追赶着我的五官到处乱钻乱跑,幸亏还没给赶出国界。此刻我不能动的地方全动了,能动的地方却死活动不了。要是能打个滚就好了,这怎么可能呢?就是能扭动一下也会使我减轻一点痛苦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

我发着高烧,可却很舒服,原来我躺在妈妈的怀抱里。妈,你怎么在这儿?妈妈笑笑说:“你病了,我正在给你炖着一只鸡。”

我想动一下,可怎么也动不了。 我闻到一股肉烤焦的味道:“妈,妈,锅糊了,锅糊啦 ----- -”

“醒了,马指他醒了。”一个小队长喊道。

当我知道事时只感到一阵阵的抽搐,心跳。我想睁一下眼睛,可怎么也睁不开。

“电充好了吗?把充好的先用着,换着充,接着来!”

“没地方电了,电哪啊?”

“电不太糊的地方!”

又一轮开始了。

此刻我只有恨,满脑子全身从骨头缝里发出的都是恨。

夺妻杀父虽可恨,

无奈禽兽肆虐人。

虎狼凌弱填饥腹,

尔心更比禽兽甚。

莫道前人施刑狠,

历代酷吏难胜今。

若是上天重造我,

宁做草木不做人。

我不知道我死过去几回,只知道从头天晚上直到第二天天亮从没间断。如果不是电棍充电供不上使用或者我死过去时电我我也不知道了,他们会一刻不停的。地上全是水?不,是汗,是从我体内流出的汗湿遍了从冰凉到温热又变冰凉的水泥地。

死去活来。他们已不用拿凳子卡我脖子了,也不用再踩着我胳膊腿,我根本就不动了。

当我被扔回屋里时,我连爬上床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不想动,也动不了,我躺在地上想,我是不是还能活?

这时值班的进来给我倒马桶,出去后忘记锁门或许是他看我已动不了了就没锁吧。因为以前他天天给我倒马桶时都锁,就是送饭时来拿我的饭盆去伙房这一小会儿时间也从没不锁过门。他刚提着马桶出去不会儿,门忽然开了一道缝,“嗖”的飞进来一个塑料袋,跟着门就关上了。塑料袋落在了我的脚下,一开始我没明白过来,忽然我想到可能是有人在冒着危险给我送来了什么。赶快捡起藏好,不然值班的看到就会给这个人带来灾祸。我挣扎着想坐起,啊,腰怎么这么疼呀!像断了一样。我再试着往起坐,不行,不光是生疼,是无论我怎样也坐不起来,腰断了?我爬,爬也要把它捡起,决不能让值班的看到。终于够到了它,刚刚压在身下,值班的就提着马桶进来了。

门咣当一声锁上后,我把它拿了出来。是烟,是一塑料袋漠河烟。我好久没抽烟了,这人心真细,看来是早已准备好的,里面有卷烟纸和一盒新火柴。我抱着这代儿烟,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我一定还能活,也一定要活下去。

虽然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这件事是令我难忘的。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有人能在队里如此恐怖之中给我送来一小袋漠河烟,这使我一直在内心里感激着他,那小小塑料袋时时会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晚上,院里传来马指的铿锵之言:“有的犯人太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没人敢碰他。这都是以前队里给惯的,才造成他敢聚众闹事。沈猛,别人不敢碰他,我敢。不但敢碰,而且要碰他个粉碎,碰他个稀巴烂。告啊,我等着你!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我什么都不怕,我就是把脑袋掖在裤裆里干革命的,我随时准备着去见马克思。---- --”

他还真没食言,几个小时之后他就去见马克思了。只是不知马克思是否愿意见他,我想马克思是不会承认这样的牲畜是他的追随者的。

当他在全体犯人队前慷慨激昂地演讲后,中队部里的酒瓶歪倒了一地。醉醺醺的马指别着一把五四式手枪,东倒西歪地回到了家里。他一进门就把枪放在了桌子上,摇摇晃晃地靠在床上,嘴里散发着熏天的酒气。

这天正好他的小侄子来他家玩儿,看到一把乌黑发亮、真正的手枪,欢喜地拿在手里把玩。他双手握着抢走到闭着眼半睡非睡的叔叔跟前,用手枪对着叔叔的胸膛大喝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

“放下,这枪没上着保——”马指先还没在意,猛然想起这枪没上保险,睁眼惊叫道------

晚了,随着小侄子嘴中“啪”的一声,“砰”——真正的枪响了,马指应声倒在了血泊里,当场毙命。

报应, 这是天报。一个人如果做过非人性的事,千万别发毒誓,否则总会应验的。这报应来得太快了,但是是适时的,不然还会出现何国久式的冤魂。

上天是公平的。 当一个人丧失了人性,做出人类不可包容、不能饶恕的行为时,人类可能没有能力或不想把他驱逐,老天会插手的,会把他驱除人世。

我所受的一切同样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因为自己自文革以来还没做过对社会对人类有益的事,所做的都是肮脏龌龊、损人利己之事。所以上天没将我从人间消除,可能是看到我内心还尚有一息良知吧。

我感谢上苍的明察秋毫,奖罚分明,惩治有度。如果我能回社会,不管哪一天,我多大岁数了,我都要努力赎罪,感谢上天的仁慈恩赐。

三个月以后,我胸前厚厚的焦糊疙疤儿开始脱落,露出鲜红的嫩肉。本来我以为被这层焦炙地硬皮掩盖不见了的乳头会从此没有了,谁知它也长好了,只是在衣服的摩擦下会产生一种异样地感觉。庆幸的是他们没电我的小便,这是我身上唯一没被侵犯蹂躏的地方。

可是我的腰完了,它使我不能直起站立。我走路的样子像一个驼背的小老头,两腿弯曲着向前行走。赶上阴天下雨,寒冷潮湿它会疼得使我不能动弹,这给我造成了终身的残疾。

我心中无限悲哀,因为我生性爱动,小时喜欢踢足球,身体一直不错。虽然由于从小营养跟不上,常常吃不饱肚子,外形很消瘦,但是健康矫健。如今刚刚三十三岁的人就已步履蹒跚了,这使我对今后失去了信心,就是出去了又怎样生活呢?

冬天我好似住在水晶宫里,四壁屋顶是一层由哈气变成的薄冰,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反射出色彩斑斓的点点繁星。是它们陪伴我熬过了这寒冷的严冬,我对它们有着深厚的感情。

晚上睡觉时我连棉衣都不敢脱,阴冷的寒气迫使我常常缩在被窝里与它们对话,因为它们就像美丽善良的水晶花。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躺在这里呀?”一个粉色的水晶花好奇地问我。

“因为我愿意!”

“愿意,我从没见过能说会动能唱会跳可以任意尽情地表达自己思想的人会像被关在窝里的病狗一样不声不响,除非你不是人。”

“我是人,只不过是一个犯人。”

“犯人?什么叫犯人?是不是就不属于人了?”

“犯人就是犯了罪的人,应该还属于人,只不过在不同的地方就不属于人了。”

“那就是说在这里你不属于人啦!那你为什么不到一个能属于人的地方去呢?”

“这不是我想去哪儿就可以去的。因为我是犯了罪的人,是被人管制的,不可以随意去哪儿,是要听从管制我的人的。”

“那多没意思啊!这犯人的犯不好听,以后你还能把这个犯字去掉吗?”

“我也不知道,我非常想,可是有人不让我这样。”

“这样的人太坏了,你为什么不去和他讲理呢?”

“就是因为我去和他讲理才被关在这儿的。”

“那你就自己跑出去,和这种人是讲不清理的。”一个绿色的水晶花气愤地插嘴说。

“如果在我二十多岁时我会跑的,可现在我不会的。因为即使跑了也还是一个犯人,我厌倦了犯罪生活。不想一生都做犯人。”

“呃,这么说真是你愿意的。那好吧,我们看你还是能把犯字去掉的,你将来一定能成为好人。”

滴答,一滴晶莹的露珠掉在了我的额头上。天花板上的冰开始融化了,虽然我这小黑屋的春天比外面迟到了数天,但它还是来了。这一滴冰凉的水珠滴醒了我,冬夜过去就是春天呢!

水晶花们依依不舍地悄然离去使我更加孤独,就连紧挨着我床边的也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们在,我们不想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是天暖了,我们必须化了,就像你必须要做犯人一样。为了能再多陪陪你,我们只好藏在你的被褥里。虽然我们知道这对你的身体尤其是你的腰没好处,是不道德的事,可没办法。因为你的床是用湿木做的,它体内的水分早就浸入到你的被褥里。而你的床又紧贴着墙壁,我们在墙上站不住了就自然地溜进你的被褥里,真对不起你。

是啊,我说我的被褥怎么越来越沉啊,尤其是褥子,掀起一头来再放下时是“啪啪”的,都快挤出水了。我慢慢挪下地,把床一点点地拉出与墙壁离开一寸的距离。这个简单的动作我却做了半天,拉出床后我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床上。不行,我不能这样下去,要锻炼,只要能动时就尽力将腰向上伸直,左右转动,强迫它直起来。从这天开始,只要腰不是疼得一点都不能动我就尽力地活动。功夫不负有心人,四个月时我基本上能站直了,只是还稍稍的有些前倾。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