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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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62)

(2019-04-20 15:15:53) 下一个

“稍息吧,”梁润泰不知道打哪里就学会了这军人的术语,笑了笑,“瞧你这模样,可别吓着了你这个大头侄子。”一面拍了拍小泽木的肩头,充满爱怜地说:“孩子小,没见过大世面大阵仗。”又弯腰拉起泽木的手,催促他:“还不快过去,见过你三爷。哦, 对了,你们官话,是叫三叔。快叫三叔!”

 

泽木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面前人高马大的叔叔,一点也没有陌生的感觉,小跑上去,张开两只胳臂,就抱住了他三叔梁润海。还扬起脑袋,大睁着一对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三叔。

 

梁府上的老三,名润海,字醒山,一副军人做派,身材修长,头发梳理得油光铮亮的,面容清癯,额头光洁,眼光烁烁,神采流动,眉宇间透出一股凛然的气派,给人以一种不怒自威的压抑感。黄埔出身,戎马倥偬,在抗日战场上浴血奋战,身上还带着日寇的弹片。

 

近来梁润海由军界转入政界,具体在忙乎些什么,他也不说,别人也不问。其实,问也没用,他通常的回答,就是一个谦和的笑。此时,他弯腰蹲下来,双手搭在梁泽木的小肩头上,微微使力压下去。梁泽木双腿较力,鼓着嘴巴,小腰身只是晃了晃,硬生生地笔挺地站在那。只见他紧咬牙关,瞪着两眼,神色冷峻地对视着叔叔的眼睛。

 

“醒山先生,酒菜已经备好了,”方才在门口挡道的那个高个子的,俯下头低声告诉梁三爷。一边把手中的菜单递上去。

 

“摆上!开宴!”梁少将站起身来,快活地搓揉着双手,十分高兴地先对润初笑了笑,这才扬起头,侧身给风尘仆仆的长兄让道让座。

 

“未雨绸缪,”三爷给他长兄斟上酒。润初站起来给三爷满上,也给自己斟上。“世道人心,天命难拗!难啦。先让老五把泽木带到广州,然后到香港。由水芹在那里照料生活起居和学习。待时局大定了以后,再做筹划,到底是去英国还是到美国,看情形在作定夺吧。兄长的意思呢?”

 

“就那么一发不可收拾啦?”梁润泰有些不情愿地问。

 

“我力所能及的,也只能是给孩子安排一条道。至于家里的事,谅你也一时脱不开身。尽人事以膺天命吧。”三爷没有直接地回答老哥哥的问题。

 

“呃,”梁润泰似乎是彻底失望了。环顾餐桌上,仿佛有些怅然若失地问润初:“芹姑娘吶?没同你一起过来?”一边说,一边从衣袖里取出一对翠玉镯子,上面分别一对钮金龙凤,说:“这是你母亲留下来的,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收好啰。”又侧过身子,撩开长衫大襟,从里面掏出来一只精巧的紫檀首饰盒,并且轻轻地给揭开来,里面是一对纯金的宝石簪花,盒子夹层,叠放着一张银票,依稀可以看出那个‘仟’字来。应该是一千块洋钱。没容得润初推辞,硬生生地就塞进了他的怀里,嘴唇有些颤抖地说:“待你们有了孩子,我再过来看你们。假如不幸而言中,果真有什么大不测的,老哥哥我不能送来祝福,也代我亲一亲。哦,对了,不论男女,就叫‘泽安’,泽厚安宁。好,好!”

 

梁润初伸出双手,动情地按在他老兄的手背上,眼睛里噙着泪花,正嚅嗫着要说什么。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壮硕的男人火急火燎地走进院子。

 

“好, 好名字哇!”门外有人在接话,众人都探头看过去。来人是朱承仁朱先生。只见他头戴灰呢恭和帽,身穿驼色皮夹克,脚蹬麂皮翻毛靴子。那身行头,活脱脱的港仔装束。他先不同梁润泰打招呼,几大步跨到梁少将的右侧,双腿‘唰’的并拢,脑袋有节奏地一低:“醒山先生!”见梁少将不经意地摆了摆手,这才两大步转身来到梁润泰的左侧,低头说道:“梁东家,有失远迎!”

 

梁润泰想站起来回礼,朱先生哪里肯,一边按住他的肩头,一边就走到梁润海的下首落座。刚好跟梁润泰面对面的。“车船都安排妥帖了,明天下午先坐船到武汉,再由武汉坐火车过去。以芹姑娘的意思,直接就到香港,途中就不再耽搁了,免得夜长梦多。”

 

“我们一起去武汉,然后你跟老五陪着少爷先走。我从武汉飞重庆,一俟把那边是事情安排好,就从重庆直接飞港。这边的几单生意都打点妥了吗?”三爷一边说,一边伸筷子往泽木的饭碗里夹一只蛋饺,再夹上一块松鼠桂鱼。

 

“按您的仿佛,都银货两讫了。兑成了黄金。另外,家父从南洋捎过话来,欢迎小少爷先到南洋就学,一来是避一避风头,再者,”他起身走到梁润海的身后,两人交头接耳一番。看他们俩神色严峻的样子,估计是在谈论什么重要的大事。

 

“也好。万望转告令尊,润海这边感激不尽。那,”三爷的嗓门放大了些,“香港这边的生意,也就全权委托老弟你予以周旋喽。”梁润海端起酒杯,跟朱先生轻轻的碰杯,两人一干而尽。“老五哇,说是南洋那边人脉市场都不错,特别是朱老爷在那边全力维持,不妨你同芹姑娘领着泽木,先到南洋,在那里稳住,搞个小本经营,不铺张不张扬,不图发展,只求站稳,有个立足回环的余地。香港这边的生意,朱老弟在。这样,你们隔水为邻,彼此有个照应。待日后风平浪静的,再徐图发展。你看怎么样?”

 

有些事情,老朱不好说出口,免得大伙儿耽心紧张。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在香港的公司楼下,经常有不明身份不三不四的混混在转悠,公司里还时不时的接到几通骚扰电话。根据可靠的消息,那是北方过来的势力,买通了当地的地痞流氓,在寻衅滋事。估计他们是嗅到了什么鱼腥气。那些人,早年受过苏俄的专业训练,獐眉鼠目,像深海里的八角章鱼那般,一旦让他们打探出什么蛛丝马迹,那他们的人就会如影随形,无处不在。因为,水芹姑娘中途脱节,那是犯了他们的大忌。不予以剪除,那是如鲠在喉,昼夜不会消停的。

 

梁五爷似乎悟出来其中的关节,心中自然一顿,最近围绕着他们身边出现的种种反常的乱象,怎么能逃过他们夫妇的眼睛。但是,他多年来跟着他的长兄,修养出临危不乱, 遇乱不惊的好性情。见朱先生不愿意点破,便也佯装无知,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 三兄您?”他关切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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