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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离婚

(2019-06-21 12:56:11) 下一个

离婚(中篇小说)

【故事梗概】

虽然本小说是以发生在美国硅谷一个华人家庭里的真实故事为背景,却反映出许多海外华人家庭普遍存在的问题。小说通过华人小芸因无性婚姻而产生离婚的念头为主线,围绕其历经磨难,饱受世俗困扰,仍努力走出人生低谷的历程。向人们展示出海外华人,虽因生活压力和文化差异带来的难以言表的双重压迫,却能自强不息,经过不懈奋斗得偿所愿。无论在生活方面还是事业方面,都如涅槃重生,苦尽甘来......

 

第一章 惊梦

题记: 一位美国家庭医生曾这样评论华人夫妻:“They live like monks!”


小芸从梦中惊醒,被一种久违的虚脱感笼罩着,难以平息。她紧闭双眼,极力回忆刚才的梦境,试图再次体验那些短暂却令她快乐无比的感觉。梦中的男子面目模糊,她能依稀记起的只是那些充满激情的长吻和带给她身心的愉悦和震撼。她仿佛还没有完全从不由自主的迎合和情不自禁的放纵中完全回过神来,她很想留住那些渐行渐远的欢愉时光里。小芸的眼泪悄悄从眼角渗出滴落在枕头上,她侧过身看了一眼旁边仍在熟睡的老公,感慨万千。

多少年了,如果不是她主动,他未想过给她想要的一切。她无数次默默流泪,无数次悔恨当初的选择,无数次怨恨命运的捉弄,无数次想豁出去找个情人,无数次瞒着家人悄悄地自慰......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又都在两个不满十岁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神中烟消云散。她实在不忍心,仅为一己私欲就置亲人的感受和未来于不顾,独自去追求所谓的自由和幸福,这里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家,更何况他们是无辜的!

但这不等于说小芸就安心于这样的生活。她是一个身心健康的女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生理上的需要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尽管她尽量把精力放在工作和孩子身上,尽量使自己忙碌起来不去胡思乱想,但很多个夜晚,当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当她看着身边那个沉睡却不懂她的丈夫,抚摸着自己丰满成熟胀满欲望火焰的酮体时,心就会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她已记不清他们上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而夫妻间的亲吻似乎更是个遥远的记忆。突然,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有心而生:

“我要离婚!”

她自己都不禁为这近乎荒诞的异想天开吓了一跳,这可能吗?会不会太自私了?

一直以来,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对非常般配的夫妻,他们的家庭也令人十分羡慕:一双可爱的儿女,两人都是高学历,有很好的工作和收入。不错,小芸到什么时候都承认老公是个好人,但好人不等于就是好男人。结婚数年,就是这个自己在婚前寄予无限希望的人,却未让她在生理上满足过,哪怕一次!刚结婚时,每次做爱,他都是单刀直入,速战速决,毫不顾及她的感受。而今虽然人到中年,她的需要似乎有增无减,但他竟然几个月都不碰她一次,即便在她的要求下或借口逃避,或敷衍了事,得过且过。更让她难过的是,每次夫妻生活,她刚刚有些感觉,他却总是莫名其妙的突然结束,让她滚滚而来的欲望狂潮在欲罢不能的情况下无疾而终。总之,每次夫妻生活都是在她得到满足前,她最需要他的时刻偃旗息鼓。这难道就是她想要的男人吗?每一次完事后,她心里都会充满一种莫名的烦躁,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堵住嘴的人,刚有机会张口,就被人重新封住了嘴,再次窒息,使来之不易的快感稍纵即逝。她感觉欲望之火像一头困兽,在她的身体内无奈无望地到处乱窜,挣扎呐喊,然后再静静消失。更为痛苦的是,她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一切向总是自以为是的丈夫和盘托出。一方面,她要照顾他的自尊心,她知道男人最要面子,他们把在床上的表现看得很重,如果坦言相告,他那颗骄傲的心一定会受到重创;另一方面,由于从小所受的教育,她不确定这样是否会被认为是一种淫荡和不安分。所以她只能把一切的苦楚强压在心底,渴望通过理智去捆绑住内心深处的欲望之兽。

久而久之,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乖戾。她开始厌倦和他做爱,可身体又总在欲望的烧灼下躁动不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忍耐克制,让她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的生理和心理上都结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她知道自己不是个荡妇,而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女人。但从这个与世无争、人人夸赞的好男人身上,她却得不到任何满足,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有时她真希望他能出去找个女人荒唐一次,这样就能让她减轻一些负罪感,而多一些离开他的理由。但他又恰恰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实人,从不在外沾花惹草,早出晚归,无论对工作还是家庭都是尽职尽责,除了在性和感情生活上让她得不到满足外,其它方面几乎无可挑剔。她也想过,如果她去找个情人,也许问题就会得到解决,但这样又觉得对老公不够公平。所以她一方面渴望自由,渴望有机会得到幸福,另一方面又总是希望他们的感情生活能够一天一天地好起来,这也是她除了考虑孩子外没有离婚的另一个原因。

这个社会对女人很不公平。如果女人要求多一点,就会被男人当成怨妇,而男人却从来不知道反省,事实是把一个良家妇女变成怨妇的始作俑者就是男人们自己。他们的自私和偏见无疑是对传统文化中男尊女卑的继承,是一把看不见的刀子,扭曲和错乱了女人的人性和道德观,反过来还给准备抗争的女人扣上一顶不贞洁的帽子。

梳洗完毕后,小芸坐在写字台前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流着泪写好一份离婚协议书,起身走进卧室悄悄地把它压在床头柜的台灯下,然后去厨房准备全家人的早餐。再她叫醒熟睡中的两个孩子,等她们洗漱更衣,吃过早餐,就开车送他们去校车接送的站点。在两个孩子面前,小芸努力克制着自己,丝毫没有流露出她的情绪和异样,她认为大人之间的矛盾再严重,也不能影响到孩子,因为他们总是无辜的。

开车上班的路上,小芸不断翻听那首让她百听不厌的鬼佬曲子《找回幸福》,泪水不住地顺着脸庞默默地流淌,她没有去擦拭,仿佛只有如此才有可能把她心中所有的积怨和伤痛抚平。她不断地给自己打气,不断说服自己不再妥协。她下定决心勇敢去面对生活中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并准备下班后就和丈夫谈离婚的事情......

 

第二章 绝望

在公司里,小芸一整天都不在状态。总算挨到下午4点,小芸决定今天提前下班。她和顶头上司Peter请了假,就匆匆往家赶。一路上她都在揣测老公的态度,幻想着种种假设。在经过孩子学校时,小芸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亲自去接孩子。她拿起手机,想给老公打个电话,告诉他不用接孩子了,但又放弃了,她担心老公看到她留下的离婚协议书后失控,在电话里大吵大闹。当两个在学校操场上玩耍的孩子,听到小芸的喊声,马上像两只撒欢的麻雀,跳跃着扑进她的怀中。小芸有些心虚,总不似平时的坦然,心中还涌现出些许不忍。她用手爱惜地抚摸着孩子们的头,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下来。孩子们平时一直和她最亲,而且只听她的话,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滔滔不绝,返璞归真。而和他们的爸爸在一起时,总是唯唯诺诺。这种家庭定式的形成绝非一日之功。孩子们小的时候,为了不影响老公休息,她让老公搬到隔壁的书房睡。半夜孩子哭闹要吃奶,换尿布这类琐事全由她一人承担。她至始至终都认为这点苦她一个人吃就算,没有必要再搭上老公。虽然第二天她也要上班,但她从未因此抱怨过。在小芸的心里,一个家庭就应该如此,而且女主内天经地义,因此无论多累多忙,她总是任劳任怨,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条,对此老公也习以为常。为了孩子和她曾经爱过的男人,她选择了一个人牺牲。现在因果报应,天数轮回,孩子和她最亲。

回到家中,小芸嘱咐两个孩子自己做功课,然后转身进了卧室,直奔床头柜走去。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早上留下的离婚协议书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小芸喜忧参半,忧的是未来的路又要重蹈覆辙,喜的是虚惊一场,一天的担心和忧虑都化为乌有。此刻她倒有几分庆幸,粗心的老公没有发现,事实上对于离婚这样的大事,她也并没有完全准备好。小芸慌忙将离婚协议书收好,定了定神,这才像往常一样去准备全家人的晚餐。

饭做到一半时,老公回来了。报到似的说了声:“我回来了”就一头扎进书房,伏在电脑上专心致志地玩他的电子游戏。他总是如此,一切家务永远是小芸一个人操持,即便回到家中,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就是打游戏,或上网浏览新闻、看小说。他甚至想不起来他还是个丈夫,该尽些义务,而除了挣钱回家再没有其他责任和义务,就连灯泡坏了这样的小事也喊小芸去换。更不用说夫妻间的温存体贴,如主动抱抱老婆,说声亲爱的浪漫。结婚十多年,他没有给老婆买过一束鲜花,一样化妆品,一件首饰,哪怕是一只手帕。他认为这些都是情侣间的浪漫,与他,已婚,又有一双儿女的男人无关。当然,婚前他也从未做过任何取悦小芸,讨她欢心的事。多少年来,他就像这个家庭中的大孩子,早已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小芸望着半掩的书房门,听着从里面不断传出的咿呀声,离婚的念头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而是否告诉他自己离婚的想法,一直矛盾的困扰着她

吃过饭,两个孩子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小芸坐在那里想休息一会再收拾碗筷,她看着老公想聊聊孩子培养的事,而老公就像面对一个透明的人,头一扭起身向书房走去,小芸的火腾的一下串了上来:

“在书房里等我,有话和你谈。”

小芸小声地说,她不想让孩子们听见。老公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进了书房。

小芸领着两个孩子来到客厅,告诉他们今天不用练琴了,并且可以自由地挑选他们喜欢的电视节目。两个孩子像受到大赦的囚徒,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小芸,似乎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小芸冲着孩子们微微地笑了一下,轻轻抚摸了一下孩子们的头,没作任何解释,转身进了书房。

老公正在和游戏中的怪兽较劲,嘴里不时发出孩子般咿咿呀呀,被情绪左右了的声响。小芸关上房门,轻轻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关了吧,我们谈谈。”

“打完这一局。”他也没有回地说。

刚进来时,还深吸一口气,叮嘱自己心平气和的小芸,此刻邪火上窜,起身猛地拽掉老公手中的游戏杆,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尊重我点好吗?”小芸忿忿地说道。

老公先是吃惊地看了一眼小芸,旋即大声地呵斥道:“神经病啊!”

经他这么一喊,小芸反而冷静下来,直视着怒不可竭,脑门上青筋暴露的老公,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

“我们离婚吧!”

老公目瞪口呆地看着小芸,恼羞成怒的表情仿佛结了冰,凝在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半晌才张口结舌地说:

“离婚?开什么玩笑!”

“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好吗?”

小芸没有正面回答丈夫的问话,但她超乎寻常的平静却让他有些紧张。当夫妻间出现矛盾,争吵中有时恶语相向,口无遮拦,说些出格的话实属正常,你尽可不必认真。而一旦某人用平静语气,不论男女哪方突然宣布一个关乎两人命运的决定,就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了,另一方只能做一些亡羊补牢的努力,尽量去化解矛盾,去挽救岌岌可危的婚姻,倘若还执迷不悟,其结果可想而知。小芸的老公愚蠢就在这里,情商低到看不出事情的深浅,依然故我地冲小芸吼道:“你是不是闲的?我玩我的游戏,碍你屁事?”

小芸尽量压低嗓音,并努力让自己不随他的情绪起伏。

“这么多年来,在你的心里我除了是你的仆人,孩子们的保姆和管家婆外,你不知道我也是个有血有肉,吃五谷杂粮,也有七情六欲的女人吗?我们多久没在一起了?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到底爱过我吗?”

“就为这个呀!你多大了?还当自己是黄花闺女啊!你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我为这个家起早贪黑,努力挣钱还不够吗?老实告诉你,我们这个年龄的男人有的一年也不碰老婆一下,人家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你自己去浴室冲个凉吧,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我可没兴趣陪你一起疯,我出去走走。”

说完丈夫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扔下小芸一个人呆坐在落针可闻,满是丈夫气味的房子里。愤怒和屈辱再一次像龙卷风似的把小芸的整个身心裹挟到了一个绝望的边缘。

小芸的脸像死人一样的惨白。

 

第三章 心死

小芸呆呆地坐在凳子上,往事如潮水般地涌来,一件件,一桩桩,委屈和着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冲刷着她的脸,她的心,她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重重地撞开了,老公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时滴酒不沾,此时一身酒气,满脸狰狞,强拉着小芸的手拖着她往卧室走去,小芸机械地被他牵引着,不知他要干什么,也似乎不在乎他要干什么了,她觉得自己已经被内心的悲伤和绝望压得失去了对周围一切的感知和想法。

进了卧室,老公重重地把小芸推倒在床上,门也不关,一边扒着她的衣服,一边喘着粗气咆哮着:

“你不就是要男人吗?给你,我给你!”

小芸的心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血变成了泪水在她的心田和脸上不住地流淌。她惊恐地看着曾经朝夕相处,此刻却形同路人的老公,同时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努力挣扎着爬起来把房门关上,“不能吓到孩子”是她此刻最强烈的愿望。

他再次将她拉回到床上,疯了一样撕扯她的衣服,像头暴怒的狮子般扑到小芸的身上......

小芸睁大眼睛看着那张即熟悉又陌生,扭曲变形的脸,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她虽然活着,却如死人般麻木地听凭摆布。老公变态地蹂躏着小芸的身心,不过愤怒中的他表现更加失败。但却没有停止他对小芸身体恶意的侵犯,良久沮丧的老公精疲力竭地从小芸身上下来,衣衫不整地拿起一床被子扬长而去。


两个孩子看到怒气冲冲从他们身边走过的父亲,吓得赶紧关掉电视,跑回各自的房间。

小芸静静地躺在床上,裸露,光洁的身体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此刻她已经没有眼泪,屈辱乌云般地笼罩着小芸的一切。不知是冷还是愤怒,卷曲的身子打摆子一样不住地颤抖,她双臂抱胸,目光迷离......

不知这样躺了多久,小芸才清醒过来,她起身用浴巾裹住身子,疲惫不堪的走进孩子们的浴室。她不想去主人房的浴室,因为她不想看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站在喷头下的小芸把淋浴开得大大的,让水从头到脚冲刷自己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冲掉第一次因为和老公做爱而产生的肮脏感。她反反复复使劲擦洗着记忆中被老公碰过的地方,在她的感觉中,那些地方都留下了不可彻底消除的污迹。小芸的眼泪不断地涌出,与喷泻而下的水交汇一起,从她的脸上、身上、心上流淌......

她想到了死,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真没有什么再值得她留恋的地方。突然她的脚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是小儿子丢在浴盆里的玩具,她结了冰的心瞬间像被一缕阳光温暖了一下,理性的意识开始复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母性的力量和牺牲精神更强大的了。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即便到了绝望的边缘,也会因为孩子而不顾尊严地选择活下去。这正是女性区别于男人的伟大之处。而儿子的玩具无巧不巧地触动了小芸心底最柔柔软的地方,让她如梦初醒,立刻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回到了现实中来。她首先想到的是她还不能够死,如果她死了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怎么办?

小芸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也许她的感情生活很失败,也许她的善良、迁就、以及所谓的妇人之仁是把她一步一步推向悲剧的刽子手。然而造成这种悲剧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某些中国男人心理上的极端自我和不成熟的人性使然,是中国传统的教育遗留的诟病。

无论是儒家还是道教,很少把人心理(精神)上的成熟当作一件人生成长的大事来对待,相反却让男尊女卑的思想潜移默化,根深蒂固地植入他们的精神世界里。在很多中国家庭中,父母对子女的过度保护和管教严重影响了中国男性的心理成熟度。久而久之,这既反映道德层面又和人的精神息息相关的重要环节,就变成恶性循环的死角。人们看不到或忽视了彼此精神上的需要和一辈子都必需去呵护和关爱的精神花园。这是小芸的悲剧,又何尝不是许多中国人的悲剧呢?

小芸有些彷徨,不知如何选择未来的生活,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离婚去寻找新的幸福。这样一定会影响到孩子们,而牺牲孩子的幸福和平静生活换来的却是一场梦,这样的代价。。。小芸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她不敢去冒这个险,她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和以及如何应付随之而来的后果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和信心。另一条是维持现状,牺牲自己的幸福和需要,继续做无性婚姻的殉葬品。

小芸机械地擦干自己的身体,机械地到孩子们的房间替他们盖好被子,机械地到厨房收拾碗筷。。。。。。她慢慢地、有条不紊地把一件件事情做好,她的脸出奇地平静安详,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在某一瞬间永远地离开了自己,此刻正浮在半空中忧伤地注视着远方。小芸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那是一种让人心惊、比哭还让人心痛、绝望的笑......

周围的人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小芸不再爱笑,那个原本单纯,快乐的小芸不见了,消失了,从大家眼前,从这个美好的世界......

 

第四章 旧爱

小芸行尸走肉般继续过着公司、家庭两点一线的日子。她把大量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工作和孩子身上,也只有和孩子们在一起时,她的脸上才会偶尔露出一丝微笑。有时看着孩子们做功课的她,思想会不由自主地游离到一个虚幻的场景中,迷失自我,直到孩子们一次次地叫喊,才把她又重新拉回到现实中来。

自从发生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后,她就和老公分房了。平日里也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就像两个毫不相干,分租房子的室友。不到两个月,小芸便消瘦了许多,一张脸又憔悴又苍白。

孤独和难以言表的情绪让小芸突然很想念在国内亲人,而且这种思念一经萌生便一发不可收,且日益强烈。两个月后的一天她终于向公司请了假,趁学校放暑假独自带孩子回中国了。

下了飞机,等候在机场大厅的母亲一看见女儿,心疼地惊呼道:

“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了?”

小芸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她忍着泪,强作欢颜地说:

“没啥,最近没休息好。”

同时招呼两个孩子向外公外婆问好,以此来转移父母的注意力。而她和老公之间的事情一个字都没向父母说起,她知道说了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给年迈的父母增加烦恼。大多数海外华人在和国内的亲人交流时,都殊途同归地遵循同一法则,报喜不报忧。

一周的时间过去了,小芸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脸色也慢慢地变得红润起来。兰是小芸的闺蜜,两人从中学到大学都是同班。回家后小芸一直没敢和她联系,主要是觉得自己的状态太差,她也不想家丑外扬,而且多年没见,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让她感到困惑。正当小芸胡思乱想时,电话铃响了,她拿起电话,立刻传来兰的声音:

“好啊,回来这么久都不联系我,没良心......”

小芸笑了,看来兰泼辣率直的本性一点没变,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快说,想吃什么?我请客!”

兰显得很兴奋。小芸犹豫了一下说:

“过几天吧,等时差倒过来再说。”

“不可以,今天就见面。“

“那就到你家吧。”

兰似乎意识到什么,马上说:“好,我马上过来接你。”

小芸坐在兰宽敞明亮的客厅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兰似乎看出小芸有心事,便一个劲地追问。起初小芸还极力遮掩,但经不过兰的软磨硬泡,加上种种委屈和无处可诉的心中苦闷,突然像洪水泛滥似地把她和老公之间的事情向兰和盘托出。兰默默地听着,不住地摇头叹息,又不停地咬牙切齿地咒骂着。看着小芸那双幽怨的眼睛,她真是又心疼又生气。最后冒出一句话来:

“你为什么活得那么累?你完全可以重新选择生活或换一种活法。”

小芸愣愣地看着她,有些不明白:“换一种活法?你什么意思?”兰笑了,眼珠一转说:

“没什么,没什么。别想了,好不容易回来,开开心心玩几天。这样,我安排你先和老同学们见见面吧。”

第二天一大早,兰便打电话来告诉小芸,同学聚会已经安排好,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而且就在今天。小芸后有些过意不去:

“干嘛搞得那么隆重?”

“有人请客,你就别操心了。”兰嬉笑着说。

“谁啊?”

“到时候就知道了。”兰故作神秘。一个名字立刻跳入小芸的脑海: “锋”,是他?!但她什么也没说,轻轻放下电话。

“锋”,一个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的名字!小芸有些期盼,可下意识里又不敢去多想,如果不是他呢?怎么可能?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锋是小芸的初恋,刚进大学不久他们就好上了。四年的大学生活,两人在校园里同出同进,如胶似漆,被同学们誉为“校园第一恋人”。可没想到,母亲嫌弃锋来自偏远山区。以再和锋交往就不认小芸这个女儿要挟,硬生生地将一对璧人拆散,又担心两人会背着自己藕断丝连,所以女儿一毕业就将小芸送到国外读研......小芸摇摇头,不愿回忆往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不知道是时差的原因还是有些用脑过度,小芸感到很疲倦,躺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买菜回来的母亲看她什么东西都没盖,就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毛毯给她轻轻盖在身上。不曾想睡梦中的小芸突然醒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和母亲打了个招呼,稍作收拾就往聚会地点赶去。

跟着带位小姐走进订好的包房,小芸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包房角落沙发上的锋,心跳立刻加速,那张曾经那么熟悉的面孔虽然依旧英俊,但已看不出当年英气勃发的样子来了。看到她,锋站起身子示意一下,但没有挪步,眼睛却关切地,长时间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小芸定了定神,故作轻松地走上前,主动和锋寒暄:“你好!”

“你好!” 锋轻轻握了一下她伸过来的手,随即便放开了......

整个晚宴过程,锋显得十分沉默,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聚会期间,小芸被兰悄悄拉到一旁,神秘地向她讲了一些有关锋的故事。小芸这才了解到,锋现在是本市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资产上亿。和小芸分手后,他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不久前大家才得到他的消息,有人打听到他一直拖到三十多岁才结婚,但不久就离了,现在有一个 5 岁的女儿跟他的父母过。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独身。

因为好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小芸不禁多喝了几杯。酒醉的朦胧让小芸仿佛穿梭在时间隧道里,在恍惚中体验着时空错乱的感觉。吃完饭,大家都意犹未尽,接下来开始唱歌,小芸找个角落坐下,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在酒精的作用下尽情欢乐,她的心也被深深地感染并开始骚动起来,一种久违的感觉在胸中涌动。这时,锋站起身,拿起话筒开始深情地唱起了《那一夜》:

这不是偶然,
也不是祝愿,
这是上天对重逢的安排!
不相信眼泪,
不相信改变,
可是坚信彼此的请柬!
我应该如何?
如何回到你的心田,
我应该怎样?
怎样才能走进你的梦......

听着锋那磁性的声音,看着他那异常投入的神情,小芸的眼睛越来越模糊......

聚会持续到午夜 3 点才结束,同学们都喝得有点高。兰把小芸拉到锋面前说: “我们的公主就交给你了,如果有半点闪失我就拿你试问!”

小芸忙说 : “不用了,我叫出租就好了,很方便的。”

锋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小芸站在酒店门前等服务生为她叫的士。这时一辆黑色凌志 470 停在她面前,服务生把车门打开,“上车吧!” 锋的语气是不容置疑。小芸看了一眼昔日的恋人,略微犹豫了一下就钻进车子,就这样两人在同学们复杂的目光中绝尘而去。

锋没有送小芸回家,而是把车直接开到他们过去经常秘密约会,也是第一次肌肤相亲的地方。坐在黑暗中,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都保持着沉默。车里车外除了从CD中传出的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外,仿佛一切都进入了梦乡。小芸突然意识到十多年前她曾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锋的一盘他们两人都非常喜欢的CD,就是这盘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小芸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像潮水般地涌了出来。锋缓缓地伸过手臂,像从前小芸受到委屈时安慰她那样,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这一切曾经是那样地熟悉,沉睡多年的温馨感觉被瞬间唤醒过来,小芸不顾一切地扑到锋温暖结实的胸前失声痛哭起来......

 

第五章 死别

面对悲痛欲绝的小芸,锋好像一点都不感到惊奇,他微微侧过身来用右臂环抱着小芸,默默地看着她独自宣泄。过了很久,小芸才慢慢停止了哭泣。她接过锋递给她的纸巾擦干泪水,重新坐回原来的姿势,就像一场骤然而至又嘎然而止的暴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锋看小芸安静了下来,转过脸说: “兰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他顿了一下接着说: “这几年真苦了你。”

听到这话,小芸刚刚收住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天下大多数女人都是如此,很容易被男人几句体己的话语所打动......

“不行就离,人总不能一颗树上吊死吧?!”

“我也想离,但孩子怎么办,他们还小,我将来怎么和他们解释?”小芸望着远处被黑暗笼罩的夜幕,目光有些迷离,像在寻找答案。

“儿孙自有儿孙福,大了他们会理解的。”

“但我怕会伤害他们,对他们的心理有不良影响。“

 “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就算为孩子。要不你回国吧,在国内你的父母、同学都可以帮你,还可以请保姆。工作就更不是问题,你在美国公司做了那么多年会计,如果你愿意就来我的公司做财务总监,这个级别在我公司都配专车和房子,收入相对而言应该不比国外少,回来吧。”

锋注视着她的眼睛,脸上写满了真诚和期待。

小芸知道锋是认真的,他这个人从来就是一诺千金。小芸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但这次是源于感动和愧疚!锋不欠她什么,要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是她对不住锋,当年她屈服于母亲的压力一走了之,将锋置于失恋的悲惨境地于不顾。她非常矛盾,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想过,从内心来说,她渴望能重新开始,出国这么些年,她没有一天不在思念家乡的亲人,并经常幻想着有一天能够重归故里,而且在她的周围有很多人都勇敢地跨入海归的队伍。她曾多次产生回国的冲动,但一想到两个孩子出生在国外,早已习惯了北美的学习和生活,况且他们的中文水平还不如这里的学龄前儿童,如果把他们带回国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每一次想回国的热情和冲动都在反反复复为孩子的考量中不得不放弃,为了孩子她也只能继续在异乡苟且偷生。想到这些,她不由地叹口气。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妈妈打电话催她回去,她才发现已经是凌晨5点多钟了。
“我得回去了,你知道我妈的脾气......”

锋拿出一张名片,在上面写了一个号码递给小芸: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的手机号,除了我父母没有人知道,你随时可以给我电话,24小时开机!对了,你父母还住在老地方住吗?”

“是的。”

“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锋温柔地对小芸说,又把音乐声音调低,车稳稳地驶上公路。

经锋这么一说,小芸真感到很疲倦,许是用情过度,抑或是时差问题。她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身穿洁白的婚纱,挽着锋的手臂,在亲人和朋友们的簇拥下踩着红地毯,慢慢地走进教堂。就在牧师准备为他们祝福祈祷时,母亲突然愤怒地闯了进来,在众目睽睽下,推开锋,拉着小芸的手就往外跑,小芸有些身不由己,但还是努力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锋几近绝望的眼神,一只手茫然地伸向她离去的方向。她想去握住那只手,可是无论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母亲老鹰抓小鸡般的掌控,她只好一步一回头地哭喊:“锋,锋......”

小芸终于被自己的喊声惊醒。此时车已停在父母家院子外面的铁门前,身上盖着锋的外套,他正怜惜地看着自己。“你一直说梦话,做梦了?” 

“嗯。”小芸低下头,若有所思,仿佛还没有完全从梦里醒来。

“回去吧,早点休息。“

“好吧,你也要注意身体!”

说完小芸赶紧下车,慌乱地跑进院子......

第二天,小芸一直睡到傍晚才醒,睁开眼觉得头痛得厉害。客厅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没有,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周末,妈妈曾说过要带孩子们去附近公园玩玩,念及于此方才安心。芸起身冲了个澡,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所事事,想想自己,满怀惆怅。很想找人倾述一下,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对象。

于是她决定出去透透气,出了家门,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上,她倍感茫然,看着身边一个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却不清楚自己该朝哪里去。一辆出租车嘎然停在身边,司机探出头,热情地说道:

“美女,想去哪里?”小芸犹豫了一下,便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哪里?“

“随便。“

“那就去酒吧一条街,这会儿那里最热闹,而且很小资,最适合你这样的白领阶层。”

小芸未置可否,但沉默也算是回答。其实她也到觉得司机的建议不错。

从说话的方式看,司机虽然很年轻人,但阅历不浅,情商也很高。而且见多识广,阅人无数,本就是出租车司机特点,小芸这样想。

在一家灯光昏暗,有些暧昧的酒吧,小芸坐在角落里,随着如泣如诉般的音乐声,一杯接一杯地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十几年前,与锋分手时,她也是如此,疯一样地喝酒买醉......

到了打烊的时间,任谁也叫不醒小芸,无奈之下,酒吧老板从小芸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口袋里翻出一张名片。接电话的正是锋,他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替小芸付了钱,又额外塞给老板和服务员每人100元钱,嘱咐他们不要对外说起此事,然后抱起烂醉如泥的小芸去了他的别墅。

小芸醒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多钟了。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豪华的卧室里,身上穿着宽大的男用睡衣,柔软的被子散发着清淡的皂香。她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也只记得自己到了一家酒吧,但后来发生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头仍然很痛,还有些麻木。她起身想去洗手间,当她一走出卧室,就听到一个甜甜的声音:

“阿姨,你总算醒了,叔叔刚被一个电话叫走。他在外面守了你一夜,早上一口东西都没吃。”

小芸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怔怔地看着门外那个有点土气,朴实,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女孩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善解人意地说:

“衣服是今天早上我来时,叔叔叫我帮你换的,家里没有女人的东西,我就......”

小芸有点喜欢这个聪明的孩子了。正要说什么,那个女孩又抢在她前面说道:

“饭菜我都热过两次了,叔叔临走时嘱咐我不要叫醒你,让你多睡一会。啊,对了,我是叔叔家的保姆,在这里已经干了半年多了。叔叔说让你起来后先简单吃点东西,等他回来和你一起出去吃晚饭。”小保姆说得很认真。不用猜,锋临行前一定反复叮嘱过她。

从卫生间出来,小芸觉得一点胃口也没有。喝了一杯橙汁后,就让小保姆把自己的手包拿过来,她想给母亲打个电话,一方面报一下平安,另一方面也想听听孩子们的声音。但翻遍了手包也没找到手机,一定是昨天充电忘在家里了。她正要用锋家里的电话打给母亲,兰的电话却率先打了进来,就听拖着哭腔的兰说:

“小芸吗?锋出车祸了,快到医院来,快,我在医大一院急救室门前等你,快点啊,晚了就......”

兰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小芸一阵眩晕,几乎摔倒,她赶紧扶着桌子站稳,大口吸了口气,才回过神来。旋即,她发疯似地向门外跑去,在街口拦住一辆出租车匆匆赶往医院。一路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到了医大急诊室,兰的眼睛已经红肿得象两个核桃,见到小芸,像见到亲人一样,扑到她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锋不行了,锋不行了......”

“人在哪里? 人在哪里?”

“手术室。”

两人又一前一后的向手术室奔去。虽然只有一层楼的距离,两人似乎用了一年的时间。当两人气喘吁吁的跑到手术室门前不久,门上的灯就灭了,医生从里面出来,一脸肃穆地对守候在外的小芸和兰说:
“准备后事吧。”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兰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抓住医生的胳臂拼命地摇晃着。

“救救他,求你们了。。。”小芸有些失态,声嘶力竭的喊着。

“节哀顺便,节哀顺变。”

医生挣脱兰,想转身离开。

 

第六章 原爱

 

听见医生的话,小芸好像被电流击中了一般,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她失神地瞪着医生,双手紧紧抓住他,嘴里不断地说:“不,不,不,这不是真的。。。”

随即整个人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与此同时,兰猛地扑向被护士推出手术室的锋。她掀开覆盖在锋身体上的白被单,把脸紧紧贴在锋的脸上,嘴里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催你的,我不该。。。”

原来,在电视台做专栏主持的兰一直跟踪报导本市第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也是她的老同学锋。因为领导催她快点把最后一期节目录制完毕,好腾出时间主持一个新的栏目。今天早上,兰亟不可待的给锋打电话,催他到电视台录制节目。锋把小芸喝醉酒和到现在还没有醒来的事告诉了她,本来他希望把录节目的事再往后推推,但兰坚持说这是最后的期限不能再拖了。锋转念一想小芸只是喝醉酒,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所以嘱咐小保姆几句,就急匆匆赶往电视台。谁知路上就出了事......

后来事故调查结果出来,小芸和兰才知道,一辆农村送菜的大货车为了赶时间违章超车,雨天路滑失控,把锋的车从桥上撞到十几米深的浑河里。

当躺在病床上的小芸苏醒过来时,看到兰红肿着双眼坐在自己身边。就用嘶哑的嗓音对兰说:

“带我去看他!”

兰关切地看着她:“你行吗?医生。。。”

“带我去看他!”

小芸打断她,其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兰的眼圈又潮湿了,点点头表示同意。兰告诉小芸她先打个电话安排一下,说完就走到病房外,给主管后勤的副院长打了个电话,请他务必帮忙和太平间的师傅通融一下她们这就去看锋。回到病房,兰把小芸扶了起来,两人慢慢地通过医院空寂的过道向太平间的方向走去。没有哭泣,没有交谈,只有轻轻的脚步声和墙上的身影伴随着她们......

到了停尸间,小芸停下脚步转过脸对兰说:

“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儿。”

兰什么也没说,握握她的手,然后低声和看门师傅说了几句话,并朝他手里塞了两张钞票。那人点点头,走了进去,没几分钟就出来了,并示意小芸跟他进去。

在一间空旷的屋子正中,一张覆盖着白被单的铁床孤零零地停放在那里。小芸慢慢朝床前走去,几步路的距离,她觉得好像走了一辈子,好像总也走不完,好像无论她怎样努力也走不到锋的身边......

小芸站在床前,缓缓揭开被单,看到锋那张仿佛熟睡中安详的脸,她伸手轻轻地,轻轻地抚摸着他,好像不愿把他吵醒。

“他实在太累了,太累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她把手指插入锋浓密的发际中,发现他的双鬓隐约露出些许的白发,于是俯下身子,拨开他的头发,把其中的白发一根根轻轻地拔了出来,嘴里还不停地说:

“你这个坏蛋,你曾经答应等我,老了要替我拔白头发的,怎么现在变成我替你拔了,你不守信用。”

随着她的自言自语,泪水一颗颗地滴落在锋那苍白冰冷的脸颊上......

小芸从头到脚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锋的身体,不停地和他说着话,回忆着他们之间的往事;不停的忏悔,数落自己的不是。在小芸的记忆中,锋好像从没这么安静过。以前在一起时,只要小芸的手一触摸到他,锋就会立刻迫不及待地将她搂进怀中......在锋的膝盖上,她的手指在一处疤痕上停了下来。记忆像开闸涌出的湖水,滚滚而来。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小芸突然发高烧,锋半夜起来,骑着车子满城找药店替她买药,回来的路上由于能见度很低,没注意到一个下水道口没盖子,自行车的前轮正好卡在开口上,锋被惯性猛地甩出几米远,膝盖擦掉了一大块皮......

难道这就是命运?看着锋那张曾经那么英俊的脸,回忆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小芸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随着锋一起永远地离开了她。曾经,一切都在她的手中,都属于她,然而,因为她的懦弱,自私,她放弃了拥有它们的权利。如今,她真的,永远地失去了一切,一切的一切......

很多时候,相聚与离别,拥有与失去,天堂与地狱,常常就在一转身之间,一转身之间。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命运就是如此无常,无论你愿不愿意!

不知过了多久,小芸听见轻轻的敲门声,她知道这是兰。她再次俯身亲吻了锋一下,然后在他的耳边低低地说道:

“亲,我答应你,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你放心去吧,放心吧!”

当兰再次看到小芸时,她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相反,她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过去没有过的东西,那是一种面对亲人永远离开,失去依靠,凤凰涅槃般的坚强和成熟。

第二天,兰打电话告诉小芸,锋的母亲因为悲伤过度心脏病复发住进了医院。放下电话,小芸急忙朝医院赶去。以前,锋的母亲非常喜欢小芸,待她就像自己的女儿。后来离开了锋,小芸心里还一直惦记着老人,逢年过节也都要请兰帮她买些东西去看望老人家。只是出国后就再......

走到病房门口,正要进去,小芸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女童音喊着:

“妈妈阿姨,妈妈阿姨,我要吃香蕉!”

小芸一愣,探头看去。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女孩正依偎着兰撒娇。小芸敲敲门,兰回头看见她,连忙起身把她迎了进去。锋的母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沉沉地睡着,周身插满了管子。小芸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看到那孩子正瞪着眼睛用陌生的眼光看着她,眉眼神态像极了锋。她伸手想去拉她,女孩却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害羞地躲到兰的身后。兰像母亲似地拍拍孩子的头,吩咐着:

“这是你芸阿姨,快叫!”这时小保姆走了进来,兰把孩子交给她,又嘱咐她别离开病房,然后回头看看床上的老人,这才对小芸说:

“我们出去走走。”

小芸随着兰走到外面,两人在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小芸先开了口:

“你一直没结婚是为了锋吧?”

兰低下头,思考片刻,然后直视小芸说:“是的。”

“你一直都爱他?”

小芸又问。

“可他一直爱的是你啊!”泪水从兰的眼中涌了出来。两个当年的知心好友,又是同时深爱着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肩并肩地坐在医院花园里长椅上谈了一个下午。

直到现在小芸才知道,兰也深爱着锋,和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兰的爱虽是一厢情愿,但却一往情深。当年兰和小芸是校园当之无愧的两朵校花,小芸认识锋在先,两人一见钟情。兰认识锋较晚,也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了锋。但做为校学生会主席的锋对小芸情有独钟,呵护有加。小芸和兰是室友,也是无话不谈说的闺密,当她得知锋和小芸是男女朋友之后,并没有像她性格中常常表现出来的那样当仁不让,而是把这份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并默默地为他们祝福。

后来小芸出国,锋的也突然离去,并从此不知所踪,音信全无。兰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一直耿耿于怀,她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在小芸出国前,她们匆匆见过一面,但小芸对她和锋之间发生的事守口如瓶,只字未提。也许是小芸当时还对她和锋的未来抱有幻想吧!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小芸不提,兰就不便多问。

其实兰的周围一直不乏追求者,怎奈她早已心有所属,对这些求爱者自然是视而不见。直到很久以后,迫于父母的压力,兰才同意去相亲。其中也不乏条件不错的,但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拿对方和锋做比较,因此很难有“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渐渐地随着年龄的增加,也就高不成低不就地单身至今了。

直到多年后,锋再次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人们才对锋的遭遇有了粗浅的了解。而此时,兰已经是市报的知名记者。出于工作关系,她和作为本市最大企业家的锋有了更多的接触。当得知锋依旧孑然一身时,沉寂在她心底多年的爱情之火又死灰复燃了。 她开始想尽办法接近锋及一切与锋有关的人,并主动关心他的生活和事业。她发现自己对锋的感情一点都没有变,而锋身上成熟男人的魅力和历经沧桑的积淀让她对他的爱进一步加深。正当她下定决心准备找机会向锋表白时,小芸却意外地从国外回来了。兰再一次被推入了矛盾的深渊,是否要告诉小芸关于锋的一切呢?这个问题她想了一夜,也没有给出能说服自己的答案。面对小芸她依旧不够自信!在听了小芸的叙述后,极富同情心的她决定让锋和小芸见面,把结果交给命运。于是就有了她牵头张罗同学聚会,给小芸和锋的“偶遇”创造机会,后来又真心实意地撮合两人再续前缘。。。。。。

尾声


处理完一切后,小芸的假期也满了,她带着两个孩子回到美国。两年后她和老公协议离婚,虽然离婚过程历时一年有余,好事多磨,但最终如愿以偿。房子归老公,存款除留下10000美元给老公外,其它22万美元归小芸和两个孩子所有。小芸很快办完了一切离婚手续,并辞去了工作,带着两个孩子回到祖国。在兰的帮助下,小芸把孩子送进了国际学校,然后注册了一家国际会计事务所。

经过三年多的艰苦奋斗和兰的鼎力帮助,尤其在资金和人脉方面,小芸的公司逐渐走上正轨,在业内获得了很好的信誉和名声,并不断地发展壮大……

五年后兰结了婚,却始终把锋的孩子视如己出,终身没有生育。小芸一直单身,虽然母亲和兰先后给她介绍过几个,都是虎头蛇尾,无疾而终。后来小芸干脆全心全意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彻底关上了感情大门。孩子大学毕业后,一个在国内继续读研,另一个考进纽约大学,读法律。而锋的孩子在国内读完硕士后也到美国读博去了,毕业后留在华尔街一家大公司里,八年后才第一次回国看望“兰妈妈”和小芸阿姨。

一切都似乎都发生了巨变,而唯一不变的是每年的清明节,小芸和兰都会一起去锋的坟前祭拜她们共同的爱人。

一次在从墓地回来的路上,兰问小芸如果让她重新活一次,她将如何选择。小芸目光迷离地望着远方,沉默了几分钟后,才所答非所问地说:

“人一出生就失去了自由,而命运和父母一样不可选择,它更像天上的浮云来去无常。活得明白就不会想到要有来世,其实都一样。女人最重要的是成长,而非寻找到一个所谓的真命天子”

兰侧身看了一眼身边的小芸,仿佛灵魂已经从她的身体里游离出去,飘到一个未知的世界。兰突然觉得现在的小芸变得豁达起来,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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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13)
评论
汤圆mama 回复 悄悄话 为什么
http://blog.wenxuecity.com/myoverview/75480/
自导的人生-18 回复 悄悄话 小说就是小说,千万别当真!
寻欢留香 回复 悄悄话 这是琼瑶体的吗?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不切实际,锋再念旧情,那么多年过去了事业有成身边还没有莺莺燕燕包围,没有被年轻貌美对女人攻克下来?把男人想得太完美痴情了。兰再怎么心地善良,在国内这样的笑贫不笑娼下大环境会这样对多年不联络的暗恋对象默默地付出不求回报?这小说过时了,90年代还可以看看。
Eurekabonanz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蓬莱钓翁' 的评论 : 真是胡说八道。写任何文章,无论是小说,或者科研论文,或者神话,科幻,或者编程,一个最基本最根本的要求是逻辑自洽,不能前后矛盾,前言不搭后语。否则不是象一个神经病人自言自语胡说八道?也只有神经病或者弱智才会欣赏这种主体结构不通的小说 !
蓬莱钓翁 回复 悄悄话 好小说!引人入胜!不必理会不友好的评论,因为这不是博士论文!
bjszh 回复 悄悄话 Eurekabonanza 发表评论于 2019-06-22 12:18:14
明显胡编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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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着点儿,博主好像不是专业作家。另外,天下文学作品不都是编的吗?不过此作时间线上确实有点乱。锋的女儿当时四、五岁,“在国内读完硕士后也到美国读博去了,毕业后留在华尔街一家大公司里,八年后才第一次回国”,即使她21岁就在国内拿到硕士,现在也至少29岁了。那么锋死于1995年以前,文中的事件在发展初期的中国都很难发生。去掉画蛇添足的倒数第五自然段就行了。不然锋“四、五岁”的女儿也变得比小芸“不到十岁”的孩子还大,已经博士毕业工作了,而小芸的孩子还都在读研。
Bmhy 回复 悄悄话 赞!写得好.
Bmhy 回复 悄悄话 赞!写得好.
Eurekabonanza 回复 悄悄话 明显胡编乱造,故事不合常情常理,不合逻辑。锋如此优秀,鹤立鸡群,人见人爱,两大美女校花都对他一见钟情。小芸妈有何道理强拆他们?想拆应该也拆不了。其次,如果真拆了,兰如此爱他,应该乘虚顺势而上,特别是在锋又离婚之后再次有机可乘,兰难道是白痴一再放弃良机,一直到几十年份锋死后才表白?明显不合常理人情?
圆梦瑶 回复 悄悄话 文笔细腻感人。尤其是心理描写非常到位,吸引人一直读下去。
helloworld1000 回复 悄悄话 The parents are evils.
平凡往事 回复 悄悄话 【兰花】答友人

平凡往事

隔岸钟敲半月开,含蓄应待燕东来。 留香不屑争蜂宠,吐蕊任由蝶剪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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