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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与“建国”

(2018-01-04 20:57:32) 下一个

想起说这个话题,是因为看了《明镜火拍》的一个节目。

《明镜火拍》是湖南人何频在纽约搞的一个视频节目系列,最近很火,我也赶热闹看了一些。特别喜欢看何频先生的《点点今天事》以及陈小平先生的访谈节目。最近它又增加了其它节目,包括刘屏先生主持《华盛顿看天下》,依娃主持的一档讲历史的《寻找大饥荒》,都很不错。强烈推荐。

这几位主持人风格各异。刘屏讲新闻,严肃而有条理;小平采访焦点人物,机智灵活而不失原则;何老板点评天下大事,宏观而幽默。和这三位主持人不同,依娃不仅看起来像个家庭妇女,说话方式也像个家庭妇女。语言既朴素,内容也不高深,只是细细地讲述她了解到的往事,每句必以“那么”开头,虽略显唠叨,却也平和而亲切。

依娃的节目至今我只听过两集,都是采访经历过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中国农村大饥荒的一些人和事。依娃讲着讲着,就哭了,搞得我也跟着热泪盈眶。

盈眶的热泪还未及擦,却听到依娃接着又说,“那么,解放后那里的农民,,。”我不禁哑然失笑了。

太久没有听到“解放后”这个词了。

如果依娃的这次不算,那我就不记得最后一次听到别人说“解放前”或“解放后”是在什么时候了。但我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最后一次使用这个词是在写硕士论文时。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我的硕士是在广州的华南农业大学读的,导师是农业史专家梁家勉老先生。我的论文主要讨论近代的事情,在最后部分也简单提到了1949年以后的情况。初稿写成后,当然就交给导师审阅。记得那天梁老把我约到他的书房,和我具体讨论论文的修改。其他的细节我都不记得了,但还清楚地记得,梁老拿起笔亲手把我写在方格稿纸上的“解放后”几个字用笔勾掉,写上了“建国后”。

和其他部分的改动不同,这个小小的改动,梁老既未做解释,我也不觉得有任何疑问的必要。梁老不动声色地改了这个词,继续看论文的其余部分去了。而我的心却似乎被轻轻敲打了一下,思绪就停留在梁老的这个小小的改动上,心里感受着一种微妙而沉重的震动。一切似乎理所当然,本该如此。但为什么我就早没注意到呢?

“解放”这个词,我们这代人从小就用,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几乎每天所见所闻都少不了它。“解放战争”、“解放军”、“解放前”、“解放后”、“解放劳苦大众”、“解放台湾”、“解放全人类”,,。我们已经把它用得如此熟溜,正如依娃那样,随时就会脱口而出。但这么长久的时间里我们的思维却很少在这个词汇上驻留片刻,很少琢磨过它所代表的真正涵义。

人类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次次的解放:废除蓄奴制、取消种族隔离、结束皇权统治、释放宫女太监、禁止缠足、禁止童养媳,,,等等。人类文明的进步就是通过对这一件件束缚人性的枷锁的解放而实现的。

但是,“建国”并不等于“解放”,一个政党取代另一个政党的统治更与“解放”没有必然关联。

上述列举的这些具体“解放”,有哪个是通过六十五年前的那次“建国”而实现的呢。

有人说,毕竟百姓的日子比六十五年前好太多了,这难道不是那次建国在经济上对中国百姓的一种解放么?这样想的人,无视了这几十年里发生在全球范围的科技和生产力的进步这个事实,也无视了在另一个政党管理下的海峡对岸不仅顺利走向了民主政治并实现了比大陆更早更深刻的经济发展的事实。只要正视这些事实就很容易理解,目前中国相对于六十五年前在经济上的“解放”,与当年的建国之举没有因果关系。

我们曾经囫囵吞枣地接受过这样的教条:新政权把中国人民从三座大山的压迫中解放了出来。但是稍稍回顾历史就知道,封建主义的大山主要是被一百年前的辛亥革命所推翻的;帝国主义的最后侵略是在二次大战期间在美国人的帮助下国共合作而战胜的;而那座压在中国普通百姓身上的官僚资本主义大山,不仅到现在未被推翻,难道不是比六十五年前更为沉重吗?

更别说思想和精神上的解放了。有人说,若鲁迅还活在今天,不是在牢里,就是闭嘴了。这话几乎没有异议。

“建国”不是“解放”。建国容易,解放难啊。

当年在梁家勉老先生的书房里发生的这个小小的细节,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解放”这两字的份量。从那以后,每年的十月一日,我都会想起梁老,回味这个小小的细节,回味各种各样“解放”的真义。

又到十一,自然又想起了梁老。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依娃述说“解放后”的农民逃荒要饭的事情,我就想写下这篇小文,以为纪念或应景。

2017年10月,于渥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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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未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加成' 的评论 : :-)
加成 回复 悄悄话 您的硕士论文若是让我来修改,我既不用"解放后",也不用"建国后",而是改为"1949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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