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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不离婚(2-3)

(2007-09-15 10:18:21) 下一个
杨红从陈大龄那边回来后,还有点晕晕乎乎的,想到自己竟然还有一点音乐天赋,心
里头很高兴。不过自己真的没心思学琴,只想听人拉琴。一到晚上,陈大龄拉琴的
时候,杨红就把电视关了,连灯也关了,闭着眼睛,坐在那里静静地听。陈大龄好
像也特别喜欢优美哀婉的曲子,拉的大多数是这一类的。

杨红想,我不能再到陈大龄家去了,免得他起误会,以为我喜欢他。不过如果陈大
龄有什么事请我帮忙就好了,那样就可以跟他说说话,而不会感到心虚。早上在这
么想,中午陈大龄就来敲她的门,问她:“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杨红心里一惊,他怎么好像能听得见我心里说的话?不过她想起,生活中确实有这
种事,别人借了你的东西,好久没还,你正在家里念叨,说怎么这么久还没还来,
别人马上就还来了,搞得你以为别人在门口偷听了你的话,其实只是巧合。

杨红说:“别这么客气,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好了。”

陈大龄犹豫了一下,说:“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有一个从前的学生要来,女的,她
主要是想证实一下我究竟有没有女朋友。你能不能在我那边坐一会,就在那里织毛
衣,什么也不用说。”

杨红笑起来:“你要我冒充你的女朋友啊?你如果不喜欢她,怎么不直接跟她说明
了呢?”

“女孩子都是又敏感又爱自责的嘛,何必要搞得她在那里追根究底,硬要在自己身
上找几个毛病出来呢?”

杨红有点担心:“这样撒谎不太好吧?”

陈大龄笑笑,露出又白又整齐的牙:“你怕撒了慌遭雷打呀?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你不是女的吗?不算撒谎的。”

杨红答应了,又问:“那我要不要打扮一下,免得丢了你的人?”

“打扮什么,越家居越好。别说什么丢我的人的话,我只怕委曲了你,让她说你这
么年轻漂亮,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老家伙。先打个招呼,别到时候你一赌气,就把真
相给说出来了。”

快四点的时候,陈大龄就把杨红叫过去,让她坐在那里织毛衣。四点钟的时候,一
个挺漂亮的女孩来了,杨红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太水货了,别人一看就知道自己
是冒充的。不过那个女孩倒没看出破绽。等陈大龄含混地介绍说“这是杨红,这是
李晶晶”,李晶晶冲她点个头,就不再理她,只跟陈大龄说话。

刚好这时门卫刘伯上来叫陈大龄下去听电话,陈大龄客气地对李晶晶说:“你坐一
会,我马上回来。”就跟刘伯下楼去了。

李晶晶问杨红:“你们家怎么不安电话?”

杨红没想到自己还有说话的任务,根本没准备,而且一听“你们家”就自然而然地
想到她跟周宁的家去了,就说:“刚参加工作,手头也不宽裕,再说集体宿舍也不
让安电话。”

李晶晶听了,有点疑惑不解的样子,又问:“陈师母刚参加工作?陈师母跟陈老师
不是同学吗?”

杨红也不知对这个问题,陈大龄的版本是什么,只好支支吾吾地说:“也算是吧。”

李晶晶好像并不真的在乎他们两是不是同学,只要这一声“陈师母”被杨红应了,
就能说明问题了,所以很快便站起来告辞,说:“我还有点事,陈老师回来你跟他
说我先走了。”

陈大龄回来,杨红对他说:“你说不用讲话的,现在我应了她那声陈师母,那不是
我在骗她吗?真的替她难过。”

陈大龄安慰她说:“当断不断,必为其乱。这种事情只能是快刀斩乱麻。她过了这
一段就好了,再说她会觉得这只是个先来后到的问题,比较容易接受。不是她条件
不好,只是迟到了嘛。”

“她到底哪点不好呢?我觉得她跟你挺般配的。”

陈大龄忍不住笑起来,说:“你现在的口气听上去跟毛姐一样,看别人都一对一对
挺般配的。只要是好人你就会爱上他?不一定的嘛。像你跟周宁,一个班那么多男
生,别的肯定也不错,为什么偏偏爱上他?爱情这种事,总要讲点心动的感觉吧?”

杨红想到自己跟周宁的爱情,不知道自己感受的算不算心动,无意当中,就说:
“其实我小时候立的志是嫁一个会拉琴的人。”说了这句,杨红突然觉得脸很发烧,
怕陈大龄误会到别处去了,赶快声明说:“那都是小时候瞎说的,其实周宁也算是
一个拉琴的,只不过他现在不爱拉了。”

陈大龄就问周宁拉什么琴,听说是二胡,就说自己以前也学过一段时间的二胡,因
为提琴是西洋乐器,学提琴怕别人说崇洋媚外。但后来觉得二胡的声音太悲怆,一
拉就恨不得哭,所以还是学了提琴。

陈大龄说:“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二胡的声音太愁苦,表现的是一种家里揭不开
锅似的愁苦。而提琴呢,虽然也可以是哀伤的,但只是一种淡淡的哀伤,或者说是
情感上的哀伤。也许这跟中国人的生活经历有关。西方文学艺术中的哀伤,主要是
爱的哀伤,但中国近现代文学中,就有很多是直接描写人们在生死线上的挣扎,没
有那番经历,是很难体会那样的愁苦的。”

陈大龄就把他插队落户的故事讲给杨红听,说他去的地方是一个非常贫穷落后的地
方,那种贫穷不仅是物质上的,也是精神上的,感情上的,因为贫穷落后跟愚昧无
知是手挽着手的。那里男尊女卑的思想非常严重,丈夫对妻子都是呼来唤去,非打
即骂。女人想的也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很多小女孩,连小学都不能去上。

杨红听着,就想起周宁的故乡周家冲,心想,跟他家乡那些打骂妻子的男人相比,
周宁大概已经算是非常疼爱女人的了。杨红说:“有时真的很想为那些地方的人做
点什么,特别是为那里的女人做点什么。”

陈大龄说:“那你可以参加讲师团啊。现在每个系都要抽出人来,组成讲师团,到
乡下去宣讲党中央的精神,我也报了名。我倒不太懂党中央的精神,只想去那里教
教书,教教琴,也算帮助那里的小孩子。不过H大很滑稽的,走的那天还要披红戴花,
让全校师生在学府大道上夹道欢送,搞得我差不多不敢报名了。更滑稽的是,学校
还分给我一室一厅的房子。我在这里的时候,不分给我,我下乡去了,反而分给我。
其实我这个人,住什么房子无所谓。在那样贫穷的地方呆过,我现在无论住什么样
的房子,过什么样的生活,都觉得很幸福。物质生活上我是典型的不求上进,满足
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杨红吃惊地问:“你分了一室一厅了?那你要搬走了?怎么你早没说?”连她自己
都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惊讶,赶快住了口。

陈大龄微笑着,看了她一会,才轻声说:“我又不是搬出地球去,我还是在这个学
校里的,就在五区,从这里的校门出去,沿着滨湖路,骑车不过十多分钟就到了。”

“那你讲师团要去多久?”

“去一年,如果愿意,呆长点也不会有问题。”

杨红觉得心乱如麻,又怕他看出了她心里的不舍,慌忙告辞回家去了。


那天晚上周宁回来,杨红把陈大龄参加讲师团的事告诉了他,说:“我也想报名参加
讲师团,我可以到你老家去教书。”

周宁说:“你别说起风就是雨了,你到那种地方去,过不了几天就会哭着要回来的。
陈大龄也是吃饱了饭无事干,肯定是想分学校一室一厅的房子。”

杨红觉得周宁无缘无故地就不喜欢陈大龄,就说:“别人陈大龄才不是你说的那种
小人。住什么房子他根本不在乎。”

周宁就呲地一笑:“他不在乎,那就别搬过去,怎么还装修得热火朝天的?总之他
那人不太正常的。楼下小龚为了不去讲师团,专门出钱请医生给他开骨节核的证明。
大刘呢,就赶快让他老婆怀孕了。只有陈大龄这样的人,癫癫狂狂的,才会想起跑
那种地方去。象你这样没受过那种苦的人,说想去还可以理解。象我这种尝过那番
苦的人,一旦逃离了那个地方,就再也不想回去了。陈大龄下过乡,那个罪还没有
受够?真的搞不懂这种人。”

杨红说:“可是我总是要去的,听说年轻的,没下过乡的,都要轮着去的。”

周宁睁大了眼:“你也要去的?什么时候?你去了,那我怎么办?过一个星期就坐
汽车去看你?乡下的路,颠颠簸簸的,只怕是颠到了骨头都散架了,想做都做不动
了。”

杨红觉得他想来想去,最后都落脚到“做”上去了,也就不再在周宁面前提讲师团
的事了,今年自己是去不成了的,系里把课都排好了,以后再说吧。

杨红就在那里扳着指头,算陈大龄还能在H 市呆多久,一算就吓了一跳。如果九月
初就走,那就只有十天左右了。杨红就觉得心里很难受。想到这一点,又很惶惑,
我这是怎么啦?爱上陈大龄了?我是结了婚的女人,怎么可以爱上丈夫以外的男人
呢?真的不能再跟陈大龄来往了,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但她又忍不住想跟陈大龄来往,就在心里说,只是一般同事,一般朋友。他要下乡
去了,我送点东西总是可以的吧?杨红就挖空心思,想送一件又实用又贴身的东西
给陈大龄。最后就想到做一个被套给他,这样他洗了被子就不用缝,一装进去就可
以用,而且又是天天要用的,还贴身。想到贴身,杨红又觉得脸红了,为什么我要
送他贴身的东西?真是不可救药了。

鬼使神差地,杨红就跑到街上去买了布,回到家就裁好了,用缝纫机缝好,怕拉链
会夹了陈大龄,还专门用了暗拉链,从里面拉上,这样就不会划破陈大龄的皮肤了。
还剩了一些布,杨红就做成两个枕头套,又用另一个颜色的布剪成提琴和蝴蝶的图
案,绣在枕头上。一切都做好了,就拿到陈大龄房间去,看他喜欢不喜欢。

陈大龄自然是赞不绝口,说杨红太费心了,又说提琴的颜色、蝴蝶的颜色与枕头的
颜色深浅相配,绝了。说完就掏出钱来,一定要杨红收下。杨红把钱扔在桌上,说,
这是对你参加讲师团的鼓励,不收钱,连学校都要鼓励你的嘛。

陈大龄就一再坚持,说学校鼓励是学校鼓励,你刚参加工作,钱也不多,我工作时
间长了,比你宽裕,心意我领了,钱是一定要给的。说着,就抓住杨红的手,把钱
硬塞在她手里,又把她的手握拢,不让她把钱丢桌上。

杨红被他抓着手,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好想贴在那个胸膛上,闭上眼睛,就贴那么
一会。但她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想被人使了定身法一样,心里乱糟糟地想,以前
就觉得世界上只有两种男人,一种是他碰你一下,你就恨不得冲十遍澡,甚至把他
碰过的那块挖掉;另一种是如果他碰你,你不会反感,因为他是你的男朋友或者丈
夫,他碰你是合理合法、天经地义的;现在看来还有第三种男人,就是你看到他,
明知你不该碰他,他也不敢碰你,但你就是渴望被他抱在怀里。。。

陈大龄见杨红突然不跟他争着退钱了,发现她正愣愣地看着他的胸脯,便很快撒了
手,有点不自然地走到一边去,讪讪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个被套和枕头我
从今天起就开始用。”抖开一看,有两个枕头套,就笑着说:“怎么有两个枕头?
我用一个就可以了,剩下的那个你用吧。”说完,又觉得不妥,赶快声明,“我是
说,你拿回去用,不是----”。

杨红见他这么泰然自若的人也有不自在的时候,觉得很开心,忍不住笑起来。

陈大龄红了脸,自嘲地说:“算了,不说了,越描越黑。”

杨红见他这样,越发大胆,追问一句:“听说口误都是内心世界的反映---”

陈大龄的脸更红了,把眼光逃向一边,说:“弗罗伊德的话你也信?”

杨红见他窘成这样,发了慈悲之心,岔开话题,问他:“听别人说,你为了供你弟
弟读书,连婚都不结?”

陈大龄缓过气,镇定起来,笑着说:“这个版本还不错,让我弟弟做了替死鬼,怎
么没人把我树立成心灵美的典型?”然后解释说,“其实供我弟弟读书跟结婚没有
关系,用不着二者必居其一的。我的工资,加上我教琴的钱,养活一个妻子一个弟
弟肯定不成问题。我只不过是没遇到合适的人罢了。你还听到过什么版本?”

杨红格格笑着说:“算了,我不说了,说了你会气死。”

“是不是说我那方面不正常?”

“你怎么知道?”

陈大龄若无其事地说:“人人都在那里传嘛。难怪我找不到女朋友,都是他们把女
孩给我吓跑了。”

杨红真诚地说:“其实就算你那方面不正常,还是会有人爱你的,女人不是只要那
方面的,女人要的是感情,如果二者必居其一,很多女人宁愿要感情。”

陈大龄饶有兴味地看着杨红:“很多女人包不包括你呀?”

杨红埋下头,不知该怎样回答,心想,他可能只是一般性地问问,也可能是问我会
不会为了感情嫁他。

幸好陈大龄很快转移了话题:“以前还想,是不是要摆个擂台,现场表演一下武功,
免得别人说我不正常。听你这一说,也不用摆擂台了,别人说我不正常应该是件好
事,这样就可以试出来谁是真的爱我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杨红想,如果俗话说得对的话,那自己跟陈大龄
交往的事肯定是坏事了,因为周宁很快就听说了这事。

有一天晚上,还不到十点,周宁就从牌场回来了,走到陈大龄门口,就听见杨红的
笑声,心里很不舒服:笑得这么开心,好像跟我在一起还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周
宁见门是半开着的,又觉得好了一点,就象征性地敲敲门,不等回应就走了进去,
也不跟陈大龄打招呼,只对杨红说:“你回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杨红见他把脸拉这么长,就有点尴尬地对陈大龄说:“我过去了,以后再聊。”

周宁见杨红也进了自家门,就把门关了,不高兴地说:“以后别到陈大龄家去,别
人都在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

“说什么闲话?当着我的面,当然只说你们两个经常在一起罗,但背着我,谁知道
别人怎么说?”

杨红觉得很奇怪,平常大家见了面,都是客客气气,礼貌周全的,看不出是谁在背
后议论她。杨红不快地嘟囔一句:“这些人真是管得宽。”又问周宁,“别人一说
你就相信了?”

周宁仍然绷着个脸:“本来不相信,但今天一看你真的是在他家,你叫我怎么不相
信?你跑他家去干什么?”

“他给我看一把他父亲做的提琴。怎么啦?男女之间说说话都不行?难道你这么不
相信我?”

周宁烦躁地说:“我相信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但是陈大龄那个人,我就信不过
了。三十多岁的男人了,还没结婚,脑子里还不整天都在想女人?现在有你这块送
上门来的肉,他还有不吃的道理?”

杨红见他这样说陈大龄,有点生气:“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自己想着
这些事,就以为别人也想着这些事。”

周宁无奈地摇摇头:“我是男人,我还不比你了解男人?男人都是湖北省的首府,
他们都是带着枪走来走去的,很多时候枪都是上了膛的,只愁找不到个靶子。你现
在这样跟他来往,不是在撩蜂射眼,引火烧身,找上门去做个靶子?”

杨红听他说到带枪,觉得很形像很好玩,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是在跟你说正经话。”周宁有点不快地说,“外人都看得出来了,
说他看你的那个眼神,说好听些,是温情脉脉,说得不好听就是色迷迷的,恨不得
一口把你吞了。”

杨红不以为然:“我有那么迷人吗?”

“你没有听说过‘当兵三年,老母猪变貂婵’?他禁久了,什么女人对他来说都是
美女。”周宁想想,这样说,杨红会不高兴的,所以又加一句,“更何况像你这么年
轻漂亮的女人呢?你穿着这种衣服,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这楼上到了晚上又没有
别的人,你不怕出事?一个男人从十几岁就开始觉醒,象他这样三十多岁还没尝过
女人滋味,肯定想女人快想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我怕你上他的当,吃他的
亏。”

杨红看看自己身上的松身连衣裙,说:“我穿什么了?又不透明,又不紧身,又不
袒胸露背,出什么事?”

周宁盯着她看一阵,说:“你这样云遮雾罩的,更容易让男人产生联想,挑起他们
的冲动,想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再说,电扇风一吹,你的两个奶耸在那里,腰
一弯,大屁股上三角裤的轮廓都看得出来,他还不想跳起来摸两把?”

杨红觉得他说得恶心之极,就生气地说:“男人都是这样的吗?那你也是这样的罗?
那你看到别的女人的胸就想跳起来摸两把?你牌桌上又不是没有女人,那里又不是
不吹电扇。”

周宁看杨红把斗争大方向转移到自己头上来了,就速战速决:“我们那不同,大家
只是牌友,一大桌人在那里,绝对不可能发生什么事的。像你们这样孤男寡女的,
就算不发生什么事,别人也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了。我不跟你扯远了,你自己当心就
是,就算我不怕戴绿帽子,你自己刚参加工作别人就在那里说你作风不好,偷人养
汉,你不怕学校不要你?”

这就真的点了杨红的死穴了。杨红心想,既然周宁天天在楼下打麻将都知道有人在
议论,看来是有不少人在议论了。特别是“偷人养汉”这个词,粗俗到不能再粗俗
的地步,杨红听了,简直是从生理上产生反感。但奇怪的就是,你越讨厌这个词,
你越无法摆脱这个词。如果这话传到系里,系里会怎么看她?现在她又有什么办法
证明自己的清白?

杨红打定主意再不到陈大龄那里去了,奇怪的是,陈大龄好像也听到了周宁跟她的
这番谈话似的,也不来请她做什么事了。两个人在走廊上碰到也只客客气气地点个
头,算是打了招呼。

杨红在外面走廊上做饭时,老是忍不住看陈大龄的房门,看他在不在家,如果在家,
即使没机会跟他说话,心里也是安逸的。如果不在家,就老是想,他现在在干什么
呢?会女朋友去了?没看见他有女朋友啊。也许只是没带回来过?一想到陈大龄有
了女朋友,杨红就觉得心好痛,好像心被人切了一块去了,空空的疼。

杨红想到周宁说的话,就在心底疑惑,不知道陈大宁看她的眼光是不是真的是温情脉
脉或者色迷迷的。她希望周宁说的是对的,但她回忆仅有的几次交往,发现自己很
少有勇气正视陈大龄,多半时候都是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随手抓起来的小玩意,
无意识地玩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有时抬头望他一下,也是慌乱得马上就把眼光
移开了,根本不足以断定陈大龄的眼光到底算不算温情脉脉。

不过经周宁这一点拨,杨红还真的对自己上心了。趁没人的时候,就关了门,拉上
窗帘,脱了连衣裙,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胸的确有点高,腰也真的有点细,屁股
算不上大,但因为腰细,所以有点显大。侧面看一看,腰弯弯的,虽然不是有意的,
也觉得屁股是翘着的。

再在走廊上碰到陈大龄的时候,杨红就开始注意他的眼睛,结果很气馁,他的眼睛
太深邃,眼神太清澈,眼光太无邪,根本没有周宁热情上来时的那种眼光,只能说
明自己在陈大龄眼里没媚力。

杨红惊觉地想,我这个人真的是有点不正派,怎么会希望陈大龄对我的身体感兴趣
呢?从前都是希望别人注意我的心灵的。现在这种想法之肮脏,完全够得上“勾引”
两个字了。到底是因为我结过婚了,还是因为迷上陈大龄了?总是不由自主地希望
陈大龄能注意到我的身材,只恨陈大龄不能稍微黄一点,色一点,真的象外人说的
那样,用色迷迷的眼光看我一下。

周宁每天晚上都回来几趟,真的象查岗一样,不过每次回来,都看到杨红一个人呆
在家里,就放了心。

有天晚上,杨红就问周宁:“对你们男人来说,什么样的嘴巴算性感?”

周宁想了想:“你还真把我问倒了,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嘴巴算性感。”又想一
想,说:“大嘴巴性感?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红不答话,又问:“那怎么样才算媚眼?”

周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种让男人骨头
发酥的眼神吧。”

杨红就望一眼周宁,问:“我这算不算一个媚眼?”

周宁在意地看了杨红一阵,呵呵笑起来:“你一个近视眼,又戴着眼睛,看没看清
我都成问题,还对我抛个什么媚眼?”说着就搂住杨红,“你不用对我抛媚眼的,
我一碰到你的身体,小弟弟就会站起来的,只有你能帮我把它打倒。”说完,就拿
出证据,证明给杨红看,然后打一仗,一直到把小弟弟彻底打倒为止。

周宁打完床上这一仗,就返回牌场接着打那一仗,开玩笑地说:“待会输牌,别人
就知道我刚才干什么了。”

杨红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心想,我是完全没有希望的了,又不会抛媚眼,嘴巴
又不性感,身材对陈大龄又没吸引力。想想也是,陈大龄从来没结过婚,怎么会要
一个结过婚的人呢?他知道世上最伤心的莫过“恨不相逢未娶时”,说明他要把自
己完完全全地给他所爱的人,说明他是很重视一个人的第一次,他肯定想娶一个未
婚姑娘。

但杨红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陈大龄从自己心里赶走,想着他,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
正派女人,不想他,又很难做到,真是度日如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熬过每一天,
只希望快到开学的时候,忙起来了,或许会好一点。

有一天,周宁问杨红:“这两天陈大龄有没有来麻烦你?”

杨红本想解释陈大龄从来没麻烦过她,但她知道周宁听不进去,就简单地说:“没
有,怎么啦?”

周宁面露得意之色:“我找他谈过了的,看来还是个知趣的人。”

杨红觉得脑子一炸,指着周宁,半天说不出话来:“你找他谈什么?”

“我叫他别打你的主意。要找女人叫毛姐帮他找一个。”

杨红气急败坏地说:“谁说他打我的主意了?你这样去跟他谈,他还以为是我在自
作多情,对你说他追了我呢。”

杨红觉得不跟陈大龄解释一下不行了,陈大龄对我根本没有意思,却被周宁诬蔑,肯
定认为是我为了开脱责任,在周宁面前说他对我有意思。那他还不在心里耻笑我,
觉得我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杨红趁陈大龄在家的时候,跑去敲他的门。陈大龄开了门,见是杨红,热情地请她
进去坐,照样让门半开着,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杨红也不坐,只急急忙忙地解释说:“听说周宁来找过你了?对不起,他这样做太
没有道理了,他听别人一议论,就在那里疑神疑鬼。你不要以为是我对他说你在追
我,我根本---”

陈大龄笑起来,打断她的话:“看你急成那样!我知道你不会说我追你,你对自己
太没有信心,借你一个胆子你也不会那样想。”

陈大龄说着,象往常一样,从冰箱里拿一个纸杯冰激淋出来:“知道你喜欢草莓的,
买了几盒放在这里,这几天没机会叫你来吃。”说着,替杨红揭开盖子,递给她,
“就算你说我追求你,也没什么呀。追你不丢人,别人最多说我品德不好,不能说
我品味不高。你德智体任何一个单方面都值得我追,更不要说你三方面全面发展了。”

杨红端着冰激凌,愣愣的,不知道该怎样理解陈大龄的话。听他的话,似乎承认他
是在追她;看他的表情,又似乎只是在安慰她;听他的口气,完全是在开玩笑。

杨红抱歉地说:“不管怎么说,他找你兴师问罪是没有什么道理的,我代替他向你
赔礼道歉。”

“又大包大揽的,把什么过错都拉到自己头上。”陈大龄很专注地看一会杨红,脸
上仍带着那种让杨红琢磨不透的微笑,说:“其实,周宁不为难你,只来找我,倒
让我很敬佩他,觉得他算得上是一条真汉子。你想,大多数情况是,如果一个女人
听说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另一个女人的麻烦,怪人家把她的
男人抢走了;而如果一个男人听说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却总是拿自己的女人开刀,
打打闹闹,砍砍杀杀的,觉得自己的女人不守妇道,丢了他的人。但周宁不是这样,
他说他相信你是无辜的,是上了我的当。所以我一点也不记恨他,对他只有敬佩和
感激。”

杨红听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又犯老毛病了,因为不知道该怎样理解这个“感激”,
就纠缠于这一个词,忘了整段话的含义。杨红问:“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大龄犹豫了一会,说:“他叫我别跟任何人说的,不过你也不是任何人,跟你说
没关系。”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他叫我离你远点,说他看得出来,你已经被我
打动了心,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说他很爱你,没有你他真的是活不
下去的。他说爱情也应该有个先来后到,我既然迟到了,就该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
他还说我现在还是单身,可以有很多选择,而他只有你一个,我不应该去抢他的女
人。”

杨红记起周宁跟她说话时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没想到周宁是去求陈大龄放他一马
的,不知道他们俩谁在骗她。“他真的是那样说的?”

陈大龄说:“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觉得周宁真的是很爱你的,只不过每个人爱的方
式不一样,也许他爱的方式不是你所期待的,所以你没有体会到。”

陈大龄看杨红很委曲的样子,又说:“周宁爱玩,你可能不喜欢。你可以把心里的
想法告诉他,不要等他来猜。有时男人是很大意的,有些细节他们注意不到。你可
能觉得只有心心相应才算爱,其实你给他指出来,他愿意改,也是爱嘛,应该说是
更难得的爱。心心相应的人,他那样爱是因为他不那样爱就难受,是主观上为自己,
客观上为别人。愿意改的人,主观客观都是为了别人,不是更难得?”

杨红听他这样说,感到他在一点一点地把她推开,就不快地说:“你现在听上去象
个妇女主任。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自己没结过婚,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说完就
告辞离开了,心里想,这次把陈大龄彻底得罪了。

很快就到了陈大龄搬走的那一天。杨红听见外面走廊上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一个人
躲在房间里,不敢也没有力量出来帮忙。七楼的女人都在那里跟陈大龄缠缠绵绵地
告别,说你这一走,谁帮我们拧被子,牵电线?陈大龄则谈笑风生,邀请七楼的女
人去他家洗衣服,说已经安了洗衣机了,下乡的时候就把门钥匙给了你们,让你们
随时去洗被子,不用拧了,也不用牵电线了。

杨红见陈大龄也没有来跟她告个别,知道是因为自己上次把他得罪了,心里一遍遍
想着,他走了,不会再到这里来了,我永远也不会听到他的琴声,也看不到他了。

杨红站在窗边,看到搬家的车开走了,看不见了,才悄悄走到陈大龄住过的房间,看
见里面空空如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想起前两天自己还站在这里,吃着冰激凌,跟
陈大龄说话的情景,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就这样一间十平米的房间,跟自己的那
间没有两样,但仅仅是能够站在这里,就曾使自己那样向往,好像是人世间最美好
的生活一样。她在房间里四处找寻,想找一点什么东西作个纪念,但什么都没剩下,
只在窗台上找到一支圆珠笔,在手心里划了划,写不出东西来了,就没来由地落下
泪来。

“正好你帮我检查一下,看我把房间打扫干净了没有,听说学校房管科的人严厉得
很,不干净的要罚款。”

杨红听见陈大龄在身后说话,吃了一惊,赶紧擦了擦泪,转过身,故作平静地说:
“很干净,不会罚款的。你怎么还没走?搬家的车早走了。”

陈大龄看了她一会,说:“我待会骑车过去。我给你买了支笔,还录了一盘磁带,
你看喜欢不喜欢。”

杨红接过来,是一个漂亮的小笔盒和一盘录音带。

陈大龄解释说:“那个被套,你不肯收钱,只好送点东西给你。你是个很诗意的女
孩,肯定喜欢写点东西,送支笔给你,也显得我趣味高雅。这盒录音带,都是你喜
欢的曲子,没事的时候听听,可以打发时光。拉得不好,多多指教。”

杨红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笔盒,想找到一封信、一首诗什么的,但什么都没有,只
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陈大龄的新地址和电话号码。再细看那支笔,上面有“随
缘”两个字。那盘录音带,陈大龄在上面写了曲目,最后一首注明作曲者是“陈智”,
曲子叫“海的女儿”。

杨红发了一阵呆,慢慢意识到,这两样东西,是陈大龄在婉转地告诉他,她的心情他
是明白的,但是两人没有缘分,所以要她随缘,不要强求。如果说“随缘”还可以
理解为暗示她跟陈大龄之间也有一段缘的话,那么“海的女儿”已明白无误地告诉
她,她是没有希望跟他在一起的了,只能象安徒生童话故事里那个海的女儿一样,
怀着一腔无法言说的爱,在自己心爱的王子跟另一个女人结婚的那天早上,化为泡
沫,永死不得复生。

杨红把录音带放进录音机里,快进到“海的女儿”,按下放音键。听着那哀婉动人
的音乐,杨红想,尽管他没有接受我的一份情,但我对他没有怨恨,反而感激他用
这么体贴的方式告诉我。像他这样出色的人,一路之上,肯定有很多女孩为他倾倒,
献上她们的心。但陈大龄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不是一个泛情的人,甚至也不是一个
多情的人,而是一个专情的人,一个深情的人。他要把他的心完完整整地留给他唯
一的爱人,他不会随便接过一颗心,拿在手里把玩揉捏,让那颗心流血,从中享受
残忍的乐趣。他会生出一腔同情,怜惜地把那颗心放回原处,尽可能地减少伤害的
程度。他让我冒充他的女朋友,现在又用这首曲子来让我明白,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杨红听着“海的女儿”,觉得自己轻轻地飞起来了,飞出自家的窗口,飞过月光如
水的校园,飞到陈大龄的家,轻轻地落在他的窗台上,隔着玻璃,看他熟睡的脸。
她能看见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很安详,一只臂膀向外伸着,仿佛在等待他心爱
的女人来躺在他臂弯里。杨红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做他臂弯里的那个女人了,就满足
于这样悄悄地守候在他的窗口,没有语言,没有动作,甚至也没有眼泪,就这样静
静地、不倦地看他熟睡,一直到皎洁的月光慢慢退去,第一抹曙光悄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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