缽盂泉

冬苗,原名,董淼, 江苏省苏州市人。今年已72岁,出国前,乃江苏省苏昆剧团(苏州)、江苏省锡剧团(南京)高级编剧。 1993年4月定居加拿大蒙特利尔,任《华侨新报》编辑主任。为《魁北克华人作家协会》创会主席。出版戏剧、小说多部。
正文

特殊演出 (微型小说) 冬苗

(2009-12-06 12:35:14) 下一个

特殊演出 

 

拖把太湿了,地上汪着水渍。马萧萧扯了一件旧衬衫,趴在地上來來回回擦地。女儿娓子靠在破沙发上看电视,正是赵本山的得意门徒“小沈阳”的专场演出。女儿乐不可支,“咕咕咕”笑得前仰后合,对父亲马萧萧说,“爸爸,妈妈说你以前也是演戏的,演得才好咧!你能不能学电视里的叔叔,也演一个给我瞧瞧!”

出国前,马萧萧确是个戏曲演员,勤奋,敬业,戏路很广,演啥像啥,虽沒有大红大紫,在当地也小有名气。

來到加拿大蒙特利尔,马萧萧找过很多工作,都不胜任,被炒了鱿魚。他的妻子覃荔荔原是在剧团管服装的,便在一家华人衣厂剪线头,早出夜归,忙忙碌碌,勉强可以维持全家的生计。女儿娓子八岁了,还未上学,便由他照看。马萧萧成了全职的“家庭妇男”,心中真不是滋味。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最擅长演戏,在异国他乡,哪个剧团会要他呢?

好多年没有登台演出了,一时技痒,不愿扫了宝贝女儿的兴,恰巧身上套了件蓝底碎花的女式围兜,便翹起兰花手指比划起來,逼紧嗓门演了一段梆子戏【金殿装疯】。他顾目生輝,跌打滚翻,使出浑身解数,逗得女儿娓子兴奋地大喊大叫,夸她爸爸比“小沈阳”还“沈阳”。

“啪啪啪”,从对面阳台上传來几下清脆的掌声,有个魁北克老头抹着浓密的络腮胡子,也在津津有味观看这场即兴演出,向他高高地竖起大姆指。

过了一天,那魁北克老头特意爬上小楼梯,登门拜望,极口赞扬马萧萧是位天才演员,並有扎实的中国功夫,盛情邀请他参加一场特殊演出。

刚开始,马萧萧还挺高兴,等他好不容易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便勃然大怒,“对不起,老先生,您看错了人!我是正儿八经的演员,搞的是艺术,高尚的艺术,不是下三流的戏子,不是什么戏都能演的!”魁北克老头设计的那场演出确实够特殊的,太匪夷所思了。马萧萧断然拒绝,手指门外,向他下了“逐客令”。

络腮胡老头不死心,來了一趟又一趟,不断游说,“尊敬的先生,您也可以随心所欲作出不同表演,创造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难道不是伟大的艺术吗?您会有很多很多观众,总比躲在家里表演给您小女儿一个人看,强得多吧!”络腮胡老头慷慨允诺的酬金,节节上升,高得离奇。马萧萧动摇了,屈服了,经过思想激烈斗争,终于签下合同,只演一场,下不为例;要魁北克老头严格保密,不准透露他的姓名和身份。

“演出”很是成功,前后不过半个多小时,马萧萧创造了一个独特的形象,又拿到丰厚的报酬。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马萧萧家里的经济宽松了许多,不用妻子覃荔荔没早没夜去衣厂加班加点,女儿娓子也顺利进入学费昂贵的私立学校。马萧萧对妻子覃荔荔说,对面的魁北克老头是个经纪人,介绍他在一个“演出组”,担任绝对男主角,演出任务並不繁重,只是比较特殊,保密,不对外公开,每周1-2次,时间也短,报酬却比以往干一个月、二个月还多。

丈夫终于找到了固定工作,妻子覃荔荔当然喜出望外,也就沒有深究,还勉励说,“萧萧,你的才能在演戏上,想不到,出国后还能继续你的专业,真是太好了!要是你们那边缺人手,我辞了衣厂,还是来帮你们管服装,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要!不要!”马萧萧连连摇手,吓得他脸色也白了。

临近圣诞节,马萧萧的演出更忙了!覃荔荔只得独自带了女儿娓子去採购礼物。当她捧着大包小包走出拥挤的商场时,电梯口有个人影闪过,咦,那不是自己的丈夫马萧萧吗?他不是在演出吗,怎么到这里來了?

马萧萧经过了化妆,脸上抹了铅灰的底彩,看不清本來的肤色,长袍拖地,大耳环,鲜艳的唇膏,打扮得像个变性人。覃荔荔还是一眼认定他:确是自己期夕相处的丈夫马萧萧!

一阵喧哗,电梯里涌出一群人叫嚷着:“抓小偷!抓小偷!”“就是他!就是他!”扯开马萧萧的长袍,果然搜出女人的胸罩、内裤、唇膏、香水……种种化妆品。带头的彪形大汉飞起一脚,刚擦过马萧萧身子,萧萧顺势向前蹿去,腾空摔个“抢背”,跌扑几步,旋即单腿柱地,来个 “金鸡独立”的亮相动作。他双目炯炯,奕奕生輝,每个动作都吃准锣鼓点子,干净,利落,边式,漂亮,铿镪有力,无懈可击。刹那间,他咬破口中特製的胶囊,喷出“鮮血”,顺手一捋,满头满脸都鲜“血”淋漓,引起围观者一阵阵恐慌的尖叫。彪形大汉吹响警笛,招呼商场警卫,把他从电梯口带走了。

覃荔荔自小在剧团生活,看出丈夫马萧萧是在演戏。她听衣厂工人说,大商场里经常被人偷窃,便想出妙招,找人假扮小偷,來个当场擒拿,以示儆戒,还美其名为“反盗窃演习”。难道自己丈夫竟在表演这样的角色?

“妈妈,那人不是小偷,是爸爸!”身旁响起女儿娓子稚气的声音。

“不,娓子,他是小偷,不是爸爸!”覃荔荔坚定地回答。她试图说服自己,“这,仅仅是一场演出,一场特殊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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