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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缘 之 约翰教练

(2012-11-06 09:05:54) 下一个


儿子踢了两个赛季的足球,我们得以认识了一些足球小孩及其父母。中国人讲究缘份,可惜其他父母都是老美或者老墨还有几个欧洲人,同他们不好解释这个所谓缘份。今天用我们的中文记录心里的感受,更是自说自话了。然而人心相通,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缘份”二字,即便我们没有清晰沟通过,即便我以他们不懂的中文书写,相信他们也都知道并且同意。缘份是一种关系,更是一种心灵感应。

         
        1. 约翰教练

Coach John是孩子们的第一位正式教练。在此之前,他们参加过一些培训班,也在不大正规的球队里混过,但是每当填表陈明足球经验,那些都属于野路子,填不上去。

在约翰那里,孩子们总算进了正规军,有球衣有队友,有训练有比赛,像个足球运动员的样子了。

只是这个约翰教练,实在不像正规军的领袖。头次训练,按约定时间到了球场,看见个矮胖子,满头大汗地在太阳底下忙碌,挂球网,搬沙袋,插小旗。。。我们上前打个招呼,他风风火火地同我们握了手,脸被晒得通红,笑的样子不像教练,反倒像是懵懂的家长,自顾自说了一堆的话,也不介绍自己,也不介绍训练与比赛的程序,只是摆头甩汗,一叠声地喊热,叫孩子们跑起来,一定要跑要踢要珍惜每次踢球的机会。家长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彼时该走还是该留,有没有事情能插手帮忙,还是应该傻站着听约翰絮絮叨叨。

结果谁也没介绍谁的来路,大家稀里糊涂就算认识了。

每周训练一回。慢慢熟悉一些,大侠和另外几个孩子的爸爸开始帮忙训练。约翰人胖,每次训练到后来都有点体力不支。“啊老了,啊太热了,啊需要锻炼不然会像我这样胖,啊你去守球门让他们练习射门吧,啊动起来哟都动起来,嘿你再坐在足球上发呆我就罚你去跑圈,我说过很多次他叫Albert不叫Albert Einstein你们不要给人乱起外号,喂你们都来猜猜我正在想什么。。。”

听多了他的天马行空,我不再试图理解这些话的真正用意,权当约翰是一位特别需要表达的艺术家,自言自语就是为了表达别人无需理解的某项感受。他的训练,就是在画一幅画,谱一支曲,写一首诗,完全为着自身表达的需要,而不是为着表达的结果。

约翰说他当教练,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少打游戏多做户外运动,只是为了多几场踢球的机会,只是为了不停地跑动,进攻,防守,跟足球厮守。他的教练职位与方式都是志愿的业余的,连草台班子的水平都算不上,可是他站在球场上,情不自禁地那么生动那么热情,他跳着舞给孩子们加油,他没有矫饰的雀跃让人相信,他打心底里爱踢球。

他的这种方式,有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影响力。碰上过几个阴冷的日子,训练时间砸在饭点儿上,同孩子一起,无精打采地往球场走,远远听见约翰大声的疾呼:“嘿,来嘛,踢个高的,吓一吓我;哦可别介,隔壁队那个叫纳米尔的小子我带过,很难缠,可别小瞧他;听着孩子们,咱们绝对得要吃顿好的咱们踢得太卖力了”。

只要听到约翰的声音传来,孩子莫名其妙就来了劲,带着球飞奔过去。教练更加兴奋,拍着他们的肩膀夸奖他们,似乎他们能来参加训练就是极大的功绩,值得颁发勋章。我看着他们大人小孩一堆,在绿地上忙活,有种一直如此生活着的舒适感,仿佛我们不是仅仅训练了几次,而是常年如此,从来如此。我愿意一直坐在场边,从阴云密布到云开雾散,看他们跑步,摔跤,带球,游戏。这片绿地,长满没有烦忧的芳草,刚刚在外头经过的磕绊,到这儿都可以忘一忘。

可惜这样没几周,雨季就来了,连着取消多次训练,直接进入赛季。第一场比赛那天,教练抖着手在场上跑来跑去,大喊着:“怎么办怎么办,咱们都还都没商量好谁踢什么位置,就这么踢吧,管它的呢,照样能赢球你们说是吧我的明星们?!”

那场球还真就赢了,险胜。每当进球,约翰都会扭动他胖胖的身体跳一个舞,嘴里发出带有哨音的呼喊声。中场休息,孩子汗涔涔下来听教练教诲,教练却不教诲,拿了带冰的矿泉水,一个个照着小孩的头上淋下去,喊着痛快,很为自己的这一降温绝招感到骄傲。

下半场二比二平的时候,约翰从球场这头走到那头,然后再折回来。一边这样快步走着,一边扭头对我们家长说:“你们要使劲加油啦,我不行了,我已经紧张得心脏快要停止工作了,不能靠我加油了,我不行了,我太紧张了,我再也不能观看这样紧张的比赛了,我会死在球场上的。。。”

一个赛季下来,我的印象里,只赢了那么一场球。但是之后的每一场球,也都像这第一场,欢欢喜喜的。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沮丧,没有英雄也没有狗熊。

最后几场球,跟游泳训练有交叉,很是疲惫。但是我们仍旧热忱地拖着冰盒和座椅跑去,巴巴地等着开球,等着全身心投入到一场又一场的比赛当中去。

那个赛季,就在这样的热切当中嘎然而止。

PIZZA店开了庆功派对。十来个孩子,十来对父母,吃着喝着。我们球队的家长,多数都是些红脖子,身处社会中下层,家累颇重。可是我们举杯对饮那一刻,店里仿佛有的只是奔跑的那些孩子健康的身姿。作为不那么为成绩搏命的无名烂队,没有求过出线,在精英赛事中大显身手。那几个月享受的,仅仅就是在一起踢几场脱离俗务的足球比赛。

我们凑钱给教练买了礼物卡和小卡片,卡片上写了许多暖心的话。约翰读了,那么敦实的一个中年男子,眼眶竟然湿了。说了几次:“不要这样,你们不能这样,我是个很心软的人。”

不知怎么的,他这话一出口,我立刻想到了教练的太太。只见过一次,前来观战,是个美丽的黑人女子,优雅到不肯委屈自己坐下,矜持地站了半场。当有孩子受伤,按照规矩,所有其他球员都要半跪下来,等待受伤的孩子站起来,一起为他鼓掌。教练太太忍不住嘲讽地问:“他们在干嘛?天哪,难道还要祈祷么?这也太可笑了吧。”

下半场就不见了伊人。约翰笑笑说,她是高档的妇人,不参与我们这类下里巴人的活动。大概是真的。几次在路上碰到约翰,都是他独自带着儿子在挤羊奶,在图书馆借书,在登山。据说太太那时都在购物或者喝咖啡,购物也必定不会去Costco这种大众商店的。

那几个月的中心就是踢球。孩子们得了奖章,大侠也得了教练特发的摄影嘉奖。喜滋滋结束了那段缘份,然后是一夏天的游泳,再然后进入下个赛季,换了一位严格的有组织的教练,带出一班赛场上实打实的健将。偶尔想想,如果约翰也那么严格那么有板有眼,会不会小N和小T早已猛进?可是我真的愿意如此么?

最近的几次比赛,频频遭遇过去球友的父母。交谈起来,都怀念着约翰的好处。他像一位激情四射的音乐家,他以他的热情,让我们彼此相亲相近。他肯定不是最优秀的教练,但有他为孩子们启蒙,我们都觉得十分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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