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年有紫檀，我爸一定会来玩。

那天在紫檀（子坛）聊天，我说，如果当年有紫檀，我爸一定会来，还一定是积极分子。会和网友们合计如何把他的宝贝女儿推到藤校，走上正道。

 

虽是一句戏言，却让我近来时时回忆起少年时代。昨天去买土收拾菜园，累了，下午眯了一会儿，居然梦到父亲，坐在床边和我谈心。父亲还是正值壮年的样子，意气风发......醒来发觉这真的是白日梦了，无限唏嘘感慨。

 

父亲是地道理工男，原本考上浙大化学系，却觉得学工程更可以实实在在报效社会，退学重考，次年进入中央大学工学院。按现在的理论，应该算是学霸了。

 

我妈却一直说：一步错，步步错。她说我爸就是在中大遇到地下党室友，满怀热血与家庭决裂，走上一条不归路。如果在浙大专心治学，说不定很快出国留学，成就平顺安逸的人生。我在美国及台湾拜访了一些本家的长辈亲戚之后，觉得我妈所言极是。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

 

爸爸颇为欣慰的是，年近40意外得女，小女颇为乖巧，读书也很不错。于是，他把未竟的雄心都放到我身上了。我也算争气，按现在的标准算是自推娃。某次在大院操场疯玩，偶然听说省重点中学招插班生，居然以初生牛犊的勇气从名不见经传的子弟学校一举考取。经过最初的磕碰后，还稳稳地站住脚了，还名列前茅了。

 

我爸于是来劲了，用现在的标准就成了推爸。他给我买各种参考书，从大院其他叔叔阿姨那里打听各种升学秘笈（也谈不上秘笈，就是往届考生的经验教训，各个目标学校的长短处等等）。有一段时间我住校，他帮我打点安置，还时不时周间给我送菜送温暖；后来我想家，改成走读，他每天早晚骑车带我去坐大院的通勤班车。平时春风化雨般讲各种大小道理，告诫我不要早恋、不要注重打扮......反正是往居里夫人、吴健雄的路上推。可是，我有时想像自己成了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却没有自豪而反而被吓一大跳。

 

我心里除了好好读书好好考试，也有喜欢旁门左道甚至离经叛道的另一面。这大概来自我妈。我妈是谁呢？一个不起眼的瘦削大妈，饱经各种运动的碾轧。可是，常有人说我妈有难得的生活智慧。我小孩总说："姥姥是有大智慧的人"。也曾有不止一个我的朋友，在与我的缘份渐行渐远之后，还惦记着有机会去看望我妈，说和她说话特别舒服，特别有启发。其实我妈也没什么特别，但对于当年老一辈的父母来说，她有着难得的开明和通透，和下一代真诚交心，体贴并包容我们。

 

我爸是要把我保护得好好地读圣贤书；我妈却是剥洋葱一样让我看到生活的残酷和惨淡，她说人生苦短，做一个彻底的自己才不枉一生。她还说父母能给孩子的宝贵经验就是不要让孩子走自己的弯路。而我爸，是把他走的弯路都藏起来，我想，爸爸也是用心良苦，不想让孩子过早接触世态炎凉吧。

 

我爸最怕我早恋而影响学习，我妈却帮我私藏少年恋人的来信；我爸推我去同济学建筑，或者去南大南工，我妈说我作文得奖的，应该接受正规训练才好，去个好学校学文学吧；我爸说要多刷题熟能生巧，我妈说学习方法最重要，耽误啥也不能耽误睡觉......

 

我就在我爸妈的拉锯战中长大。倒是没有无所适从，反而从不同的视角审视了自己。我觉得自己没有别人看到的那么"学霸"，就是有点小聪明还特别会考试而已。这个特长沿袭下去，当我孩子在我背上嬉笑玩闹吵个不停的时候，我照样把"季阿姨"啃下来了，后来还做过一段季阿姨补习班的老师，也是醉了。但当我近距离接触到各种学霸之后，我清楚地知道什么是融会贯通，什么是一点就透。和他们相比，我真是草台班子的，即使粉墨登场，也是花把式。

 

我偏离了我爸的推手轨迹，也没敢接我妈的招，自己走了一条折中的路。回首看，至今还没有泯灭对学习的热情，也愿意兼听则明，应该是好事。生活中虽然走得不那么平顺，但也因为每一个拐弯而看到不同的风景，也是值得。

 

多年来，我总是感念我妈的开明和理解。现在，我更感动于我父亲的让步和宽容。我妈本来就是希冀我做一个"纯粹的我“，所以，她总是接受我的，总是为我高兴的。而我爸，本来是希冀我做一个”他喜欢的我"，我却南辕北辙，走了不同的路。而他，却没有一句责备和不满，依然满怀爱意。

 

亲爱的爸爸：如果有来生，我会尝试做一个“您喜欢的我”：中学时心无旁骛，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同济学建筑（为什么不是清华？爸爸可能舍不得我走那么远？）；和一个背景相仿的男生恋爱；一起出国继续深造；在国外安居乐业，生两个孩子......这样平顺的生活，想着也很美好的。

[陈默]

回复 'lveu' 的评论 :

多谢啦～～

[陈默]

回复 'Sunron' 的评论 :

谢谢Sunron。也是，父母一般都要互补一点才好。

[陈默]

回复 'la-vie' 的评论 :

谢谢la－vie. 出色倒谈不上，但和同时代的人相比，我觉得父母都很开明，我是很有福气的。

[lveu]

有这样的爸妈真是幸运。难怪你这么合情理，会生活。

[Sunron]

你爸妈是理想的父母组合。

[la-vie]

推爸羊妈培养出一个出色的你。写者动情，读者感慨，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