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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人往事 评论

(2007-01-28 22:27:04) 下一个


伶人往事 评论

  柳树的部落格

  文/陈浩 2006.08.17中国时报《独立评论》

  伶人往事》有一段写「中国第一小生」叶盛兰,每次从批斗大会回到家里,就把自己关进卧室,继而,就听见他在里面以京戏小生的腔调大喊:「我是谁?」「谁敢惹我?」「我成阶下囚啦!」抑扬顿挫,一声高过一声。初时妻子家人都以为他疯了,怎么叫都不开门。叶盛兰喊够了,自己开门出来,恢复常态,全家人和和气气吃饭。

  每次批斗会下来,他都以这样的方式对待自己。「自把琵琶,灯前弹罢,春深不到家」,章诒和写道:「叶盛兰在释放,在宣泄,同时,他也在收拾自己,埋葬过去。」这是一九五七年的「反右」,往前,章诒和写从晚清、民国到共和国初建,中国京戏的黄金岁月,名伶的绝代风华,读者在前一本震撼人心的名著「往事并不如烟」里熟悉的少女小愚,仍然慧黠灵巧的在父母家人身旁跟进跟出,我们迷上了小愚,其实是迷上了她纯真无邪的眼睛所看到的旧时中国的美丽艺能界。

  少女小愚看到的言慧珠、尚小云、杨宝忠、叶盛兰、奚啸伯,就好比昔日有这样一个超级电影迷,从小在影棚里看着葛丽泰嘉宝、英格丽褒曼、亨佛莱鲍嘉、伊利莎白泰勒长大,登堂入室,她听到看到知道的故事还会少吗?但说故事的人是章诒和,不但是「大右派」章伯钧之女,看尽改朝换代中国一代精英在腥风血雨下花果残摧,她自己「文革中以现行反革命罪判刑二十年,坐牢十载,父亲殁于被捕之初,女儿生于囹圄之内,丈夫亡于平反之前」,幸存者章诒和也是说故事的重生者章诒和。

  她写言慧珠「身高一六五,削肩长颈,柳叶眉,高鼻梁,小方口,一双俏目,顾盼神飞。是个谁瞧上一眼,就能记住一辈子的女人。」说她「血肉充盈、恣情任性」,「艳丽又纯洁」,「用女人的心思,男人的气力」提着几大瓶豆汁上飞机去上海,让恩师梅兰芳大快朵颐。文章初在明报月刊发表,我读了仍不过瘾,飞到北京问章诒和,「一代尤物事迹必不只如此」,章诒和私下讲了好些故事解了我的馋,自从写书成名,她也成了前尘往事超大吸尘器,太多精采故事自己找上门。我本以为《伶人往事》成书之后,必添新枝叶,岂料读完热的发烫的新书,心情还是滚烫的。

  这是一支凛然的史家的笔。章诒和既是坐在戏台下第一排的戏迷,也走进了历史的后台,写尽人心。笔下七位绝代伶人的粉墨人生,灿烂的记忆都被荒谬的政治蹂躏,章诒和就是不要让「几十年伤心惨目、摧人肝肺的日子白过」,她用说故事的笔记下历史的阴影,就是不要让记忆褪去,就是要呈现「一部份人借着阴影可以肆无忌惮,另一部份人则在阴影里累积着委屈,表现出世故和懦弱。」她就是要在一个又一个不忍卒读的故事后面,沉痛的告诉你,这些悲剧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合谋』的结果」。为什么「被吞没的是良心」,为什么「至今从许多中国人的脸上都很难看到怜悯之色」?

  她写得悲壮,我读了哀伤……读章诒和《伶人往事》

  文/李丽美

  看王健壮为龙应台《请用文明来说服我》一书所写的序〈烂泥巴里有人跪着造反〉,引用了董桥《甲申年纪事》小引里的一段话:

  「乱世文章可怒不可怨,宜悲不宜愁:怒则发愤,怨是小气,悲而能壮,愁必纤弱。」

  于是在读完《请用文明来说服我》后,又急急忙忙去找了董桥的《甲申年纪事》。王健壮讲得心有戚戚:「每次看董桥文章,都会感叹自己患了贫血症,才、学、识、情样样贫血。医学上,贫血是小毛病,但才、学、识、情的贫血却像绝症,读再多书,写再多文章,就像吃再多补药一样,依然药石罔效。」浅薄如我辈,读毕全书,觉得自己最能把握的,还是王健壮慧眼所引用的这段文字。

  原因大概在于我同时佐以章诒和的新书《伶人往事―写给不看戏的人看》。

  这本书表面上写了七位上个世纪叱咤社会的名伶,包括尚小云、言慧珠、叶盛兰、程砚秋等京剧演员,这些大师,在这个时代都已经是少有人知的了,然而在字里行间,再明显不过的是章诒和对共产党的批判。

  是批判,而不是控诉。

  控诉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呼天喊地的要人评理。

  批判则需要冷静,需要勇气,以及一种客观的视野。

  章诒和的父母亲被共产党迫害而死,她本人则被共产党关了十年,她怎么能不恨共产党?难得的是,她的书写层面与心胸始终高远,笔下的文字不只是个人及家庭的悲欢离合,更多的是为她父母的那个时代及时代中人写真――共产党曾经轻而易举的毁了多少时代的菁英、文化的大师?迄今,却仍然未能深刻反省。

  她写到她在写叶盛兰时,叶家的亲友希望她不能只写他被共产党冤的事情,也要写共产党为他澄清的行为,何况他的儿子,现在已经是「全国政协的常委」,「每次开会都坐在主席台上呢!」

  然而她听了「欲哭无泪,心中塞满悲凉」:

  「让我不明白的是:父辈获『罪』,子辈获宠就等于『两下扯平』啦?难道眼下生活好过些了,子女发达了、做官了(如果政协委员也叫官的话),我们就不许提及过去,不能记忆历史了?果真如此,那我们几十年伤心惨目、摧人肝肺的日子,就算白过了。……『反右』、『文革』等历史阴影并未消退,一部份人借着阴影可以肆无忌惮,而另一部份人则在阴影里累积着委屈,表现出世故和怯懦。」

  不容青史尽成灰。

  她写尚小云、杨宝忠的重情重义,写言慧珠不管落到什么境地都坚持着、吶喊着她要演戏──整个时代疯狂了、社会失序了,他们这一群演员依然昂然挺立其中,人类所有丧失了的道德、尊严,全都丝毫不差的保留在他们身上,所谓的礼失而求诸野吧!

  从《往事并不如烟》,乃至于《伶人往事》,章诒和越来越难掩其「怒」与「悲」的,也许这种无法压抑的「怒」与「悲」难为她了。

  (「寂静的我独坐在寂静的夜,那些生活的影子便不期而至,眼窝里就会涌出泪水,提笔则更是泪流不止,毫无办法,已成疾。因为,一个平淡的词语,常包藏着无数寒夜里的心悸。我想,能够悲伤也是一种权利。」)

  然而,若是没有她怒与悲的痛苦,我们不会知道曾经有那么多精彩的人物做过那么多精彩的事情、有过那么多精彩的对话。做戏疯,看戏傻,章诒和就像是一个大开大阖的导演,利用史上最坚强的演员阵容,导了一部令人看了又痴又傻、又哭又怜的悲剧。

  伶人往事

  老大自台湾带回章诒和的《伶人往事》先借给我了。看了没几页,就满世界找近期来京的台湾同胞再带两本过来。

  这本书的副标题是“写给不看戏的人”,这不就是写给我等对京剧几乎没什么认识的人吗。细读下来,发现作者写的是京剧,又不仅仅是京剧。书中的伶人们,尚小云、言慧珠、叶盛兰、叶盛长、奚啸伯、程砚秋,无不经历了四九年之前的大红大紫、星途灿烂和解放后合营、反~右、文革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按说艺人对“戏如人生”、“人生如戏”的领会应比常人更加透彻,但没有人的想象力可以强到支撑那样扭曲恐怖的巨大跨度。

  目前为止已经读过了章诒和笔下的尚小云、言慧珠、叶盛兰、叶盛长,印象深刻的几段如下:

  尚小云

  尚小云创办了科班“荣春社”,学戏的孩子被严格教育,但尚家的孩子则要在严格上加个“更”字,别的孩子错了打五下,他自己的孩子是十下。严虽严,但“荣春社”有专门的“嘱托大夫“,中、西、骨科各一名。吃饭,老师们八菜一汤,学生们两菜一汤。菜上来谁也不动,尚小云先尝,他吃着好,点头说“你们吃吧”,大家动筷子。若他尝着不好,厨子端回去重做。春荣社的弟子们演戏,尚老板一袭古铜色长袍,翻出雪白的袖口,头发一丝不乱,站在舞台的下场口,那叫一个漂亮。而且一站一个晚上,无冬立夏,从未缺过一天。

  荣春社缺钱运转,尚小云卖掉自己带假山的宅子。无论谁有困难找到他,都是五块大洋。因此人称“尚五块”。

  解放后,尚小云把自己珍藏的六十六件文物字画无偿捐给陕西博物馆,有石涛、八大……

  言慧珠

  书里有不少言慧珠的剧照和生活照,惊艳,真是惊艳。那男旦永远不可能具备的、多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的丰腴之美,娇艳欲滴、光彩照人。什么叫会眼睛会说话,看看言慧珠的照片就知道了。天呐,言慧珠仅仅凭她的黑白照片就把我晕得七荤八素。那种这样的美女不是传奇是什么?现在怎么找不到一个了呢。

  文中的言慧珠是一个有心计有能力的美女,无论是拜梅兰芳为师还是择俞振飞为夫,无不显露出她的聪明。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爱——爱京戏、爱舞台、还有,爱爱情。为了这些她付出了整个生命。而且她的心机能力仅限于此,而当把这些小小的心机放到那样一个是非错位的大背景下,一切在当权者看来都不过是小儿科。冰雪聪明只能成就舞台上的言慧珠。

  章诒和说:“我们的生命很长,用很长的生命在等待。她的生命很短,用很短的生命去创造。

  叶盛兰

  曾经头顶星辰的叶盛兰反~右~时被亲戚、朋友、情人、同事纷纷站出来揭发其反党言论,每次从批斗会回到家里,一句话不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跟吊嗓子一样,用小生的念白大喊:“我是谁?”“谁敢惹我!”“在上海的时候,谁敢惹我?”“我成阶下囚啦!”抑扬顿挫,一声高过一声。家人去敲门,“别管我!”依旧是小生念白。

  喊够了,开门,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饭。

  这是这本书里最打动我的一节,泪湿沾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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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加州花坊 回复 悄悄话 总要有人把过去写下来,我们都该写。我喜欢她的书,喜欢那忘不掉的故事。丑妹好,又在这儿碰上了。
一夜江船火独明 回复 悄悄话 谢谢了!
MILAMILA 回复 悄悄话 谢谢分享,希望回国内能买到全本,海外应该有吧?
丑女的天空 回复 悄悄话 谢谢您,敬仰章先生的人品.喜欢章先生的文字.与章先生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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