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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井留香(三十)

(2012-02-08 22:56:17) 下一个
六月底毕业典礼结束后就是上岗培训。七月一日,我就开始了正式的住院医生的生涯。

那天早上,朱希希和我一起站在寝室的穿衣镜前,相视而笑。我们穿着崭新的白大衣,胸卡端端正正地佩戴在白大衣胸口,这是我们憧憬了五年的时刻。上面有名字,科室,和医院的名字,还有一张小小的照片。这不再是临时做的纸卡片,是一张可以保存很久的塑胶卡,代表着我们正式成为这家有着百年历史的附属医院的一员。很多七八十岁的老医生的胸卡,都已经褪色,照片模糊不清,但是仍然坚持佩戴着来查房。这好比军队里的肩衔,是一种尊严和荣誉的象征。走出寝室前,我们互相说,加油!从今天开始,我们是真正的医生了。

开始工作前,爸爸妈妈给我买了手机,我至今还记得,是一个绿灰色的摩托罗拉L2000。爸爸妈妈说,工作的人了,总是应该有个手机,我知道其实他们没有说出来的是,他们想我的时候还可以找到我。

我开始轮转的第一个科室是血液科。血液科主任的严厉,我做实习医生的时候就有所领教,现在成了住院医生,真正成了众矢之的。主任每天早上查房时候,劈头盖脸地就要问各种化验结果,动作一慢主任就非常不耐烦,嘴里的语气也不善起来。所以我每天早晨都要提早一个小时到病房熟悉病历。

那时候的网络资源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普及,我们用的还是落后不知多少年的内科教材,然后去图书馆捧回厚厚的专科书籍。主任是出国回来的,手下的干将们也都是各种海龟镀金背景,用着我不能用的科室电脑查看资料,可想而知我那点落伍的知识在他们眼里是多么苍白。每天早上,当我被主任问得面红耳热,张口结舌,似乎能感受到血液科的各个医生们带着各种含意的眼神。

查房结束以后,血液科的主任主治们都立即消失,忙着各自的事情去了,从来没有真正带教操作的。倒是在那里的进修医生们,却格外和善,我的腰穿,骨穿都是跟着他们学习的,那时候我就经常想,我们留在这样声名远赴的附属医院,却又何曾想过,我们所学的知识并不是来自这里的专家们,而是外地来的进修医生们,何其讽刺。

开始住院医生以后,医院改革病程记录,我们开始用电脑打病史。这成了很多进修医生的难题,却是我的福音。我真希望实习的时候有这样的系统,那我和阿巴达会省力多少啊。我开始主动替进修医生们打病史,不过是举手之劳。一起值班管床以后,我们慢慢熟悉起来,知道了他们身后各异的故事,知道得越多,我越庆幸自己胜在了一个大城市,轻易就享有了很多我从没有意识到的便利,得到了很多别人要努力才能争取到的机会。

记得一个中年进修医生跟我说,成医生,你现在虽然年纪小,但是再过几年,我们在开专业会的时候碰到的时候,都要叫你老师了。我那时候并不明白这话后面的辛酸,一直到出国以后从头开始奋斗,才明白自己放弃了很多。

一起值班的,还有各个背景的住院医生,同龄医生多了,自然各种恋爱八卦就多,比我们做医学生时候不同的是,纯粹的爱恋已经不是主旋律了,背景,学历,前途,渐渐地变成了大家更多谈论的部分。我慢慢地意识到,我们再也不是菁菁校园里花前月下了。

去奶奶家吃饭的时候,十六岁就做了娘的奶奶忧虑地告诉我妈,这姑娘要给耽误了,快点给她找对象。妈妈这才开始着急了,正式开始为我安排各种相亲。我于是在出夜班的时候还要被打扮一番,穿着裙子,打着哈欠去相亲。

第一次相亲,是个小资IT男,讲究环境,把相亲地点安排在了一个很矫情的茶店加书店的地方,三伏天坐在茶坊里喝热茶,座位还很要命地是那种中式的硬硬的红木凳子。我出夜班,腰酸背痛浑身不爽,IT男拿腔捏调地介绍着各种茶叶的品性,我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我要听茶经还用找你么,家里书上都有。仰天干掉了那杯茶,IT男明白了我不是他找的那种可以一直微笑着点头的乖女孩。

第二次相亲,那个男生据说年轻有为,已经有自己的公司了。见面之下,我的眼睛就不能离开他的手,指甲里藏污纳垢,指尖因为长期抽烟熏得十指发黄。我没办法和这样的男生一起生活,想想都不行。

第三次,是一个据说仕途光明的区委小干部。席间寒暄间还挺礼貌的,我因为不吃辣,所以特意关照了服务生不要加辣,可是菜上来的时候还是辣的,虽然我不停地说没关系,小干部还是勃然大怒,将服务生叫过来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想想小干部这么喜欢训人,以后天天在家里拿我做下级训,我就不寒而栗,于是也不了了之。

兜来转去,我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对其他男生产生那种感觉,班主任的影子,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妈妈终于问我,遥遥,你心里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我摇摇头。

现在在内科做了住院医生,真正是和班主任做了同事,虽然不常见到,但是有时候一抬头看见他在走廊里的身影,我的心里就会一下子很酸很痛,然后赶紧走开。我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走出这样的心障,只能祈求时间快点抚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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