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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驰雪岭叹年华

(2008-01-12 11:28:39) 下一个

飞驰雪岭叹年华


凡草



  皑皑白雪覆盖着群山,乘飘荡寒风驾长长雪板,从高山之巅飞驰而下,这是多么的潇洒浪漫!

  我居住的城市在一片连绵不断的群山之中,四周散落的滑雪场所曾经举办过冬季奥运会。由于太平洋的潮湿气候被重重高山阻挡,此地气候干燥,在高山严寒里生成的雪粉非常松软,加之山道险峻,景色优美,每年不知有多少滑雪爱好者从世界各地蜂拥而至。我们有幸近在咫尺,自然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面对广袤险峻的山岭,刚搬来的时候,我那点滑雪技巧根本就不敢施展,先跟着孩子们在平缓的小山坡上练习,再慢慢从宽阔的绿道冲进陡峭的蓝道。无奈年华不待,还没等我在险峻的黑道上练出不摔跤的本领,就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脚腕旧伤复发,心底未老先衰,毕竟滑雪是一项需要胆量、技巧和体力的运动,我那飞驰雪岭的兴致也就陡然而减,已经好几个雪季没出门了。

  飘飘白雪把女儿们带回来度假,滑雪是必不可少的项目。她们怜悯妈妈,宁愿放弃惊险刺激的陡峭山崖,也要全家人一同上山。

  城市建造在窄小的峡谷里,很容易形成一种“倒反”气候。连着几天,山上的温度都高于峡谷的温度,这种反向温差抑制了正常的空气对流,城市里积压的烟雾无法散布出去,一片混沌世界。

  钻出峡谷,来到高山,长空湛蓝透明,寒风吹动白云,高大的枞树借着风力抖落身上的雪衣,枝枝墨绿点缀着一片银装。山顶上的小树披了一身晶莹,更像是一块块精美的玉雕。空气也带着清甜的松香沁人肺腑,猛然觉得天地一新。

  几年不见,这条熟悉的雪道已经变了样。一道分离式的三座缆车取代了旧式的双座缆车,原来将近20分钟的路程一下缩短到6分钟。虽然等车处人头攒动,却没有排队的长龙。我坐在缆车上极目远眺,拉着女儿的手,听她们絮叨着各自的事情,更是心情舒畅。

  跳下缆车是一条宽阔的雪道,别人一个个疾驶而去,我却觉得腿脚不够和谐,回忆着“平行滑”的口诀,“提脚转腰歪屁股”,试图尽快地恢复技巧。

  很快到了一段比较陡峭的山坡,我心里发怵,不由自主地拿出了看家本领,打起“八字”减速。下山又上山,一定要借助下山的速度才能一鼓作气冲上去,否则就得拄着雪杖费力地往上爬,我不得不加快了速度,心里一急,脚下一软,竟然结结实实地摔倒在一个雪堆上!

  嗨,20多年的滑雪经历,居然在绿道上摔跤,还崴了手指,我真的老了不成!万幸,没有得老年痴呆,我还记得滑雪第一课的内容,在松软的雪粉里打了个滚,双腿用力弹跳起来。


  几次上下,我渐渐地找回了一点儿感觉,开始回旋自如,可以浏览一下身边的风景,看看周围的人了。

  前两天连下大雪,纷纷扬扬洒下好几寸的新鲜雪粉,覆盖着十几英尺的雪基。山风懒懒地吹着,太阳咪咪地笑着,暖暖的气温,正是滑雪的最好时机。这条绿道上挤满了人,大多是初学者,其中很多幼稚的孩童。有些跟着滑雪学校的老师,有些在父母的掌握之中,用绳子牵着,雪杖拉着,歪歪扭扭迤逦而来。一个年轻妈妈拿了个特大号的呼拉圈,想把儿子控制在圈子里。可是山道崎岖不平,孩子颠簸一下就漏了出来,摔倒在雪窝里,哇哇大哭起来,焦急的妈妈急忙冲过去哄劝。

  一瞬间,女儿们学滑雪的故事猛地浮出脑海。
  搬来这里没多久,我们先教6岁多的大女儿滑雪,可是,刚满4岁的小女儿看见姐姐在雪地上跳舞,也兴致勃勃,我索性为她们置办了全套行头。

  滑雪板的长度一般和身高相当,她们的滑雪板只不过两尺左右,上边装着一对三、四寸长的靴子,小巧玲珑。大女儿一套紫色滑雪服,正好合身,精神俏丽。小女儿套了两层绒衣,穿着最小号的夹克还有些晃荡,再加上厚厚的雪袜,宽大的太阳镜和围巾雪帽,从上到下裹了个严严实实。远远看去,她一身嫩黄,就像一只胖胖的小鸡雏。

  我给她们武装完毕,爸爸还不让她们挪动。他特制了一种锁链,把两条滑雪板的前端固定在一起,让它们在下滑的时候能够自动形成八字。这是初学者在急速下滑时能够紧急停住的基本保证,还可以防止两条滑雪板分离让孩子受伤。

  万事俱备,我们一人一个,把女儿抱上缆车,又搂着她们跳下来。

  建在大山里的滑雪场,这个供儿童们训练的小山坡连绿线的等级都不够。可是滑雪的艰难程度却不完全可以用等级来划分。当年我学滑雪是在丘陵地区,那条标着蓝线的主干道也不过如此水平,我初滑的雪道就更加平坦。可是,第一次跳下缆车时,虽然有当时的男友现在的夫君全心护驾,我还是跟头不断,几乎是一路滚着下去的。现在,看着年幼的女儿、崎岖的雪道、茂密的丛林、穿梭的人群,我怎么能够不担心!

  爸爸倒是镇定自如,先给她们上了第一课——摔倒了如何爬起来。标准的程序是:躺在雪上,四肢朝天,双腿在空中旋转,把滑雪板调到和山坡走向打横的位置,然后屈膝把滑雪板侧放在雪地上,再双脚用力抵地慢慢站起来。否则的话,滑雪板沿着山势下滑,一定又会摔倒。

  爸爸妈妈一左一右,中间夹着两只小鸡雏。没有几步她们就摔了跤,撒着娇抹眼泪。可是在雪里打了几个滚,她们就和雪山达成了一种默契,爱上了茫茫雪原,迷上了这项运动。再经过滑雪学校进一步的训练,那短短的雪板和小小的人儿就结成了一体,犹如一叶轻舟,在皑皑白雪中自由地飘荡。

  可是她们的大胆又让我非常担忧。当小女儿第一次来到这条一、两英里长的绿道时,没等我们交代清楚,她已经踩着小雪板,如脱缰之马直冲而去,前边正是一道陡峭的悬崖!几十米高的枞树从悬崖边探出尖梢,远远看去就像是深雪里的小树,根本看不出危险。我吓得大呼小叫,她却充耳不闻。好在爸爸看见了,用力一撑雪杖,一阵风地冲过去,猛一个转身,正好截住了冲下来的小淘气,两个人一起倒在悬崖边。4岁的小宝贝不明就里,反而翘起小嘴抱怨,“爸爸,你弄了我一头雪花!”

  更让我哭笑不得的却是另一件事。茫茫大山里,雪道长、缆车慢、孩子小,路上吃喝都还好办,背点儿零食装一瓶水就行了。可是有一次,小宝宝半道上要小便。漫山大雪,哪儿有厕所?以她那时的速度,滑到山下根本来不及,只好把她拎到背人的树丛里。替她脱滑雪服时,为了不让她挨冻我绞尽了脑汁,真想发明一种带尿片的幼儿滑雪服,没准还能申请到专利呢。

  匆匆岁月流逝,这些事情仿佛还在昨天,她们就已经长大成人了。现在,在这条雪道上她们真是迅如疾风。那段悬崖已经开发成了黑道,非但不再是危险障碍,反而成了她们最喜欢的游戏场所。斜刺里下去,跳过几块大石头,冲过一段雪堆蘑菇,划出一串漂亮的“S”,绕开那片小宝宝曾经上过肥料的树丛,再转几个斜坡,十来分钟就到了山下。

  她们不再是小鸡雏,我却成了胆小的老母鸡,望崖兴叹,绕道一旁。正当我专心地划着“S”时,一个孩子突然在后边出现,对着我直冲而来。女儿们眼尖,这回轮到她们大呼小叫起来!我转头一看,一时情急, “提脚转腰歪屁股”,从他身边急速闪过,冲进了一个雪堆,再猛地跳出来,回到正常雪道。我踉跄了一下,却没有摔倒!

  “哈哈……,”我不禁心花怒放,女儿们也为我欢呼起来。

  太阳渐渐偏西,我兴犹未尽,全家人一起来到一个更高的山峰。跳下缆车一转头,一幅美景遽然展现。迎面是陡峭的山顶,一段斑驳累累的巨岩巍然屹立,几棵高大的古松披着冰雪向它展开臂膀。古松和岩石之间是一片蓝天,淡淡的云朵挂出一弯柔和的新月,山风卷起雪花在弯月旁飘舞。白色的云,银色的山,交织着一抹晚霞,璀璨一片,浑然一体。

  我感叹人生苦短,很少有机会看见如此绝妙的美景,而山岩古松常驻此处,却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新月与夕阳的交替。

  夕阳用璀莹的余晖照耀着弯月,一个新的周天又开始轮回。我跟着女儿们,驾起雪板踏着皑皑白雪飞驰。
 
原载 1月10日2008《侨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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