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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月: 淡淡的菊花茶

(2005-09-30 11:06:58) 下一个
苏月: 淡淡的菊花茶 一个冬日的午后。 阳光透过绛红色的落地窗帘,懒懒地洒落在沙发上和茶几上。蜷曲在沙发上的猫咪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厨房里响起了水壶的叫声。云随手打开音响,走进厨房,将开水注入一个放入白菊花和枸杞子的玻璃杯中,然后用茶盘把这杯漂舞着白色花朵和红色杞子的茶端到厅里。 在落地窗的坐垫上坐下,呷一口菊花茶,云悠闲地注视着白菊花在淡黄色的茶水中舒展翻卷。温暖的阳光照在云的手臂上,耳边飘来那首孟德尔松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一个充满幸福,又荡漾着忧愁的柔美旋律。 云抬起眼睛朝外面望去,草地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几只叫不上名的鸟儿在草地上叽啾觅食。猫咪从沙发上起身,踱到窗前注视着那几只欢跳的小鸟。阳光投射在她身上,她棕黄色的毛泛着金光,听到云唤她,她懒懒地看了一眼,绕过茶几走过来,跳到云的膝头趴下,眯起眼睛随着云的抚摸打起呼噜来。 沙发一端的电话铃清脆地响起,猫咪立即跳起走开。云放下玻璃杯,拿起电话。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云?你怎么今天在家?我把电话打到你公司,他们告诉我你请假。 是秋萍,自从搬来B城,云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真高兴能听到你,秋萍。我上午有个医生的 appointment, 做完检查下午就没有再去。 是这样, 秋萍随即又问,你身体没事儿吧? 哦,没事,不过是每年例行的查体。你怎么样?儿子也挺好吗? 他呀,还那么淘,每天光为了他就忙死了。 云立即想起秋萍儿子那双圆圆的大眼睛,跟秋萍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秋萍开始向云抱怨小家伙如何淘气,话语中却流露着喜悦和欢乐。听得出,秋萍很开心。聊了一会儿,她说,对了,发几张他最近的照片给你看看。 秋萍还是那样麻利,几分钟后,她说,看一下吧,过去了没? 云打开电脑,开信:嘿,真快啊,来了! 一共三张照片,全是小家伙的各种神态,最后一张是全家福,秋萍的老公张健,西装革履的站在娘俩的身后。 云禁不住笑出来,你们张健怎么穿得这么formal? 秋萍的声音有些黯然:这是他上次去面试的时候照的,他丢了工作快四个月了。 哦?!云吃了一惊,怪不得这么久没有张健的消息,怎么会是这样? 秋萍轻轻叹了口气。那天下午她记得还是很清楚,当时她正在厨房给儿子蒸蛋酪,张健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遮掩不住那种沉郁。她吃了一惊,因为他从来没有那么早回家过。 他是被lay off的。据说那一次,公司走了三分之一的雇员。 那么现在呢?你们怎么办? 云急切地问。 感谢上帝。他走时,公司多给了两个月的薪水。他就呆在家中发简历,然后有interview。好几次机会都没成。前天,总算接到一家小公司的正式offer,工资虽然比原来的还低,但总算有了份工作了。 云也跟着舒了口气,她现在知道为什么秋萍到现在才给她打过来电话。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张健这么久没有跟她联系。 秋萍和云在国内时曾在一所学校,但她们是出国后才认识的。在一次朋友家的聚会上,云惊喜地发现原来张健的太太是她下一届的同学。 英语专业,秋萍自嘲地笑了一下,来到美国就等於没有专业。 不能这样看。云劝她道,你应该这样想,只要英语好了,学什么都不难。 可是秋萍似乎不以为然。她出国后一直在家中当太太,生了儿子。这期间张健倒是一番风顺,毕了业,进了公司,升了职。在跟他们相处的那些年中,云能感觉到他巨大的潜力和充分的自信。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张健居然会遭到lay off。 放下手中的电话,云重新细细地审视起照片上的张健。他的脸上依然充满著的那种自信的神情,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他总能镇定自若,坦然处之。 云抿了一口菊花茶,那淡淡的清香中有几分苦涩,咽下后却有一丝甘甜在舌根回转。 她想,应该给张健去个电话了。 云放下手头的工作,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下午1点半。她拿起桌上的电话。 Hello? 果然是张健。云喜欢他的声音,温和浑厚,入耳熨贴。 是我呀。 云? 云无声的笑了。从声音中,她听得出张健的喜悦。 我从秋萍那儿拿到你班上的电话。我都知道了。 呵,我知道就是她。 张健笑了,她后来告诉我给你去过电话。 张健,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云的声音中流露出几分责备。 张健停了一下,告诉你,还不是让你跟着担心?我是想,等这边都安排好了,再给你去电话的。 他停了一下,岔开话题问,怎么样,你还好吧? 不告诉你!云故意说,接着两人都笑了。 张健说,云,你还是那个样子。 你以为我还能变成什么样呢?云反问他。 是的,不用说,张健也知道云不会变。自从他第一眼见到云,他立即感觉到云的与众不同。她神色安静,看人的时候很专注,每当她听人讲话时,那双弯弯的黑眼睛总是含着笑意。他清楚地记得云刚来美国时拿着朋友的信在学校找到他,他们站在通向计算机楼的草坪上,云用那双弯弯的眼睛望着他,他似乎一下子就感到自己有责任来帮助她。他帮着云找房子,带她去注册,熟悉学校,办社会安全卡。还介绍她认识了几个来自中国的同学。 那时秋萍的妊娠反应很厉害,他也在紧张的准备毕业论文,而云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的周围有了不少朋友。在学校相遇时,张健便停下来问她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起初云总是弯起眼睛笑着,告诉他一切都好。熟悉了以后,云就调皮起来,她会说,不告诉你! 然后便笑起来。 张健佯作生气:又淘气,不怕我不管你了? 别呀,云连忙投降,我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呢,你不管怎么行。 说吧,什么事?张健连忙问。 是。。。,怪麻烦的,云踌躇着。 没关系,你说呀,我会帮你的。 张健对她说。 那好吧,云告诉张健,她同学小杨的roommate走了一个,小杨想让云搬过去。 云用商量的眼光看着张健,说,我也想了,这样我可以省下一点房租。虽然离学校远了点,可是她们都有车,我可以跟她们一起来学校。 这是个好主意呀,” 张健义不容辞地说,告诉我什么时候搬,我帮你。 他们约定了周六上午搬过去,张健开车帮云把她的全部家当拉过去,又带着她去tag sale 买了辆二手自行车。张健嘱咐说:记住,晚上不许自己骑车子出去,需要用车时给我打电话。 云答应着,她喜欢张健的这种口气。有他在,她有一种安全感。云很要强,平时她尽量地少去麻烦张健。不过当她遇到什么事情,还是会很自然地想到张健,跟他商量,请他帮助拿主意。后来,云认识了秋萍,俩人也很快成了朋友。周末他们常邀云一起去shopping, 有时邀云过来吃饭。他们的儿子跟云很熟悉,每次云一来,他总是缠着要她陪着玩。 与秋萍的爽快直率相比,云的性格比较内向温婉,但不知怎的她俩却很投脾气,凑在一起总爱戚戚喳喳个没完。秋萍在家带孩子,闷了的时候就打电话给云。看着她俩亲密无间的样子,张健常想秋萍若是有个亲姊妹也不过如此吧。 凭心而论,张健一直是把云看作自己的妹妹的。若不是那次秋萍回国,也许这种情感永远都会局限於此。 那是去年的秋天,秋萍在北京的的父亲突然患了脑血管病。张健因为工作离不开,只能让秋萍独自回去。他带着儿子留在这边。 秋萍上飞机那天云也来送行,临行前秋萍千叮咛万嘱咐,要云帮助张健照顾儿子。 他们的儿子看到妈妈离开,咧着嘴大哭起来。云将他抱在怀里,一路哄着回到家。离开时,小家伙拉着云的衣服不让走,云答应周末过来看他。 还没等到周末,云就接到了张健从家里打来的的电话,要她去一趟。从电话里云听出张健的声音有些嘶哑,她急忙问怎么回事,张健说,孩子病了,麻烦你过来帮个忙吧。 云急忙赶了过去 情况比她想象得还糟,张健和儿子都病了。 张健回忆,他自己是那天从机场回来后开始嗓子疼的,但没有在意。儿子昨晚开始咳嗽,不肯吃晚饭。今天张健没送他去学校,他自己也请了个假在家陪着。不想孩子下午开始发热,不住地哭闹。张健只好给云打了电话,想请她帮忙一起去医院给孩子看急症。 云二话没说,马上抱着孩子跟张健送他送去医院。 经医生诊断,孩子患的是感冒引起的支气管炎,幸好治疗及时,没有转成肺炎。但孩子不能去上学了,需要在家休息。 云安慰张健说她会过来帮助照料孩子的。再说马上就到周末了,孩子正好可以呆在家里。她看看张健灰暗的脸色,要他立刻回去吃药休息。还半开玩笑地说,若不治好你这个传染源,不但孩子不会好,说不定我也会跟着生病了呢。 回到家后,云照顾孩子吃药睡下,又让张健回房去躺下。她自己走到厨房,叮叮当当剁了些姜末葱丝的,很快烧好一碗姜汤。 张健走进他的房间,只感到一阵眩晕。他知道自己也感冒了,原来以为没什么关系,谁知因为孩子生病他昨晚也没睡好,所以现在感到有些不支。他刚闭上眼睛,云就端着姜汤走进来。她伸手摸摸张健的前额,知道他也在发热,就把药递过去,让他就着姜汤喝下。 张健强打起精神,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的姜汤喝了。他感激地对云说,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我们还真抓瞎了。 云说,快别说这些没用的,喝完后你就睡一觉。我妈妈说的,治疗感冒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喝水,多睡觉。别忘了,她老人家可是医生啊。 张健笑了,我怎么看着你小人家就挺象个医生的? 云的两只眼睛笑弯了,她给张健盖上被子,一边说,既然你这么讲了,那我就做医生做到底。你俩从今天开始都得听我的话,我保证两天后你们一定会好。 张健躺下昏沉沉睡去,他睡得很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想起身,却感到浑身的骨头象是散了架似的动弹不得。云轻手轻脚从外面走进来,她俯身看了看张健,看到他醒了,就在他身边坐下,告诉他说,你病得不轻呢,我这是第三次进来了,你一直在发烧。 张健问她现在是几点了?云说,已经晚上10点了。她还告诉他说孩子那边没事了,退了热,一直在睡,只是偶尔咳嗽几声。 张健很过意不去地对云说,这么晚了我也没法送你回去,可是你得休息一下呀。 云从桌子上拿过水和药来,看着张健吃下,对他说,我还好。你别操那么多心,只管躺着。回头我会让小杨来接我的。 看着张健顺从地吃下药,云满意地笑了。张健过去在她的心目里一直是大哥哥的形像,现在却听话的象个孩子,她觉得很有趣。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的月光如水,正好洒落在床前。照在张健的脸上,他的脸色显得很苍白。 云出去端进一碗小米粥来要张健喝,张健说他不想吃东西,但是云用勺子舀到他面前坚持要他尝尝。张健尝了一小口,那粥清香滑软,居然唤起了他的食欲。他便接了过来。云看着他,扑哧一声笑了。 云说,你有的时候,真不象个当哥的。 张健嘿嘿地笑了,他说,人走了背字了嘛,我现在也没法在你面前保持当哥威严了不是? 云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还真觉得我挺喜欢你这么听话的。 刚说完,她自己突然觉得自己这话不对劲,脸立刻红了。张健也有点窘,他掩饰地赶紧低头喝了几口粥。 云站起身来说,时间不早了,我去打电话让小杨来接我。 张健沉默无语,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云的依恋。 第二天一早云就打来电话,你们怎么样了?睡得好么? 我们都没事了。你呢?昨天一定累了吧?张健说。他没告诉云他其实夜里没有睡好。云走了之后,他一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云的音容笑貌久久地停留在他眼前挥之不去,直到凌晨才勉强打了个盹。 云在那边轻声笑着,告诉他昨晚她回去后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现在刚醒。云说,我马上得去实验室。你们记得要吃药啊,美国的感冒是很厉害的, 别掉以轻心呀。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下了课就过去看你们。 张健放下电话,想到呆会儿云会过来,心里有种欣喜涌上来。他招呼着给儿子洗脸。小孩真的不会装病,刚好了些,就开始吵着要爸爸带他去公园。张健哄他说生病的孩子是不让出门的,云阿姨来了后会陪他在家里玩。 快12点了,云还是没有到,张健有些牵挂。他知道如果云不能来的话,她一定会打电话告诉他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拖这样久?儿子也在问云阿姨怎么还不来?张健抱起儿子,不停地朝窗外张望。 墙上的挂钟在滴滴哒哒地走着,仍然没有云的身影。慢慢地,这种挂念变成了一种莫名的焦虑,他不停地在想云会不会来不了呢? 他心烦意乱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门铃响了,孩子跑过去将门打开。他们看到云手中提了几袋食品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张健赶快过去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责备她不该花钱。云只是笑着,她取出一盒精巧的蛋糕对张健的儿子说,看看阿姨给你买什么好吃的? 孩子高兴地接过去。云对张健说,我记得上次跟秋萍一起带孩子出去,小家伙就想吃这种蛋糕,秋萍怕对他的牙齿不好没有买。这回嘛,她转过身拍拍小家伙的头说,谁让咱们生病了呢? 她将买来的食物一样样取出来放在厨房桌子上,一边对张健说,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你真的好了么? 张健想告诉她说,你一来,我就好了。可是他只是笑笑说,我没事儿了,真的。 那天张健就站在云的身边,看着她忙忙活活地张罗着午饭。饭后他们在客厅里陪孩子玩,一直到孩子在云的腿上睡着。云将孩子放到床上,让张健也在沙发上躺下。她为他盖上一条毛毯,在他的对面坐下跟他聊天。 张健记得,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屋子里显得很明亮。他还记得那天云一直用她那双弯弯的黑眼睛抚摸着他的脸,她那轻轻的笑声给他带来说不出的愉快和温馨。 秋萍回来那天,张健带儿子去机场,将一脸倦色的妻子接回来。秋萍跟儿子亲热了一会儿,抬头对张健说,明天我们把云叫来吃饭吧,我走后你们生病,多亏人家帮忙照料。 张健疼爱地将她搂在怀里说,我告诉你不要担心嘛。倒是你自己,脸色这样差,还瘦了许多。你呀,先好好睡一觉再说别的。 秋萍点了点头,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她这次回去就一直守在父母身边,与姐姐轮流到医院照料父亲,回家还要陪伴和安慰母亲,直到她父亲脱离危险期出院回家。疲劳加上水土不服,她的嘴上都起了泡,前几天结的痂才刚退掉。 第二天晚上,云跟张健一家出去吃饭。在餐桌上,云宣布说,过几天她将去A城,那里有个工作的面试。 张健心里立即格登地跳了一下,他看着云,没有说话,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不想云走得这么远。秋萍嘟着嘴对云说,怎么你现在就找工作呀?你不是还没毕业嘛! 云笑了,不早了,我转过年来不就毕业了?我前些时候把我在这边做的一篇文章和resume发出去,没想到这家公司马上就回应了。当然这只是个面试而已,结果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张健说,时间定好了吗?那天我送你去机场。 云说,不麻烦了,你上你的班去,我会叫出租的。再说了,云弯起她的黑眼睛:他们提供路费,不用白不用嘛。 那就祝你一切顺利,秋萍举起手中的酒杯提议。她抿了口酒,又埋怨云,你也是,附近那么多地方,偏找那么远的。 冬去春来。转过年来,云毕了业,她也拿到了A城的那份工作,要马上前去报到。 不顾云的坚持,她走的那天,张健和秋萍还是带着儿子开车送她去机场。 看看快到检票的时间了。张健嘱咐秋萍和儿子在大厅中等候。他自己拎起云随身携带的行李径自朝检票口奔去。 云对秋萍她们挥着手,然后转过身去追张健。张健停下来等她,然后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大步流星地走到检票口。 站在排队的人群中,云望着张健,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张健粗重的呼吸她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她突然产生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张健看看她说,唉,就象一只小鸟,说飞就一下子飞走了。 云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说,到了那儿,我会想你们的。 张健的心里隐隐地有些痛。他把云的小手紧紧握住,对她说:以后我们会过去看你。你也记住,到了以后要打电话来。 云将头轻轻地靠在张健肩膀上。他们就这样默默地站着,一直到乘务员招呼她登机。 几年过去了,云一共换过两家公司,但不管到了哪里,她一直与张健和秋萍保持着联系。这么久了,云还是那样,只要听到张健说话,她就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张健。 那天早上,云照常早早来到班上,先为书架上的几盆兰花浇水,然后坐下来,打开电脑。 照例是先看EMAIL。她一打开邮箱,就惊喜的看到张健的信。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但已经足够使她开心一天的了。信中他告诉云,他这个周四要来B城开会,当天晚上回去。他问云那天是否有时间,他可以找个时间看看她。 云微微笑了,她心里盘算着,周四她可以早点过来,完成了工作后就可以去看张健了。这些年来,云无时不感到心中髻绕着那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挂念。每当她独坐的时候,她的潜意识里似乎总是有一种隐隐的渴望,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未曾温热却已炙痛心扉,她自己说不清,理还乱。 周四那天云很早就醒来了。 她仔细地在镜子中审视了一下自己。虽然算不上十分漂亮,但她还是很满意自己光洁的前额和保养得很好的皮肤。她特地换上一件质地柔软飘逸的白色连衣裙,长发象一匹黑缎垂在腰间。她审视着镜中优雅清秀的自己,满意的微笑了一下,然后蹬上那双银白色高跟皮鞋走进车库,在那里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张健么? 果然是他打来的,张健告诉云他已经到了,会议八点半开始,午饭安排在12点。 哦?你中午可以出来吗?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应该可以。不过,不会耽误你上班吧? 云笑了起来:看你说的。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耽误了什么都不能耽误我去接你的大驾呀!你就放心吧,12点钟你在大厅的门口等我,不见不散! 云提前了十几分钟赶到会场。她坐在车里等着,不一会儿,就看到会场内开始有人走出来。她一眼就认出了张健。 他正站在台阶上向远处张望,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眯起了眼晴。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手上拎着一件外衣。 不知为什么云很想这样远远地再看他一会儿,但是她又怕张健等的着急。她用脚踩了一下油门,将车从楼的一侧绕过来,停去张健的面前。她拉下车窗叫了他一声。 张健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云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云摘下墨镜对他微笑着,他又看到了她那双熟悉的弯弯的眼睛。 嗨,他坐进云的车里,伸过他温暖而宽厚的大手,笑着对她说。 嗨,她也高兴地伸过手去。 他俩笑着对望着,似乎有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后有车在按喇叭,张健笑着指了指后面。云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将车开上路。 你能出来多久? 张健看看表,一个半小时吧,下午有分组会议。我一点多就得回去。 云说,那我们去附近一家餐馆,我以前去过的。那儿人不多,环境不错,饭也可口。 她打把,将车拐进右手边一条小路。 张健说,看来你对这儿已经很熟悉了。你来B城多久?一年半了? 一年了,云说着看了看张健,日子真快,是不是? 是啊,张健点点头,算来你都离开三年多了。 云说,说来也真怪,到了哪里都有一些朋友,但总是忘不了那些跟你们在一起的日子。 张健的眼睛望着前方喃喃地说,我也一样。 那是一家不大的餐馆,没有几个客人,里面布置得很雅致,淡紫色的窗幔低垂着,遮挡了窗外的阳光,虽是白天,却让人给一种黄昏的错觉。音乐隐隐约约地放着,空气里弥漫着安详静谧的气氛。他们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坐下,云要了两份套餐和两杯冷饮。 音乐轻轻地飘来,张健听得出那是首老歌, Always and forever, each moment with you, Is just like a dream to me, that somehow came true… 真喜欢这歌呵,云象在梦中一般地说。 秋萍和孩子都好么?她看着张健问。她注意到他的眼角旁已经爬上了细小的绉纹。 张健点点头,儿子长高了,马上要上小学了。秋萍也打算去读书,不过。。。 不过什么?云盯着张健。 最近刚知道的,她又怀孕了。 真的么?!云惊喜地叫起来,太好了,这次要个女儿吧,秋萍不是最喜欢女儿吗?你也一样吧? 张健笑了,一丝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已不再年青的脸上,他的眼睛里面依然是那种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 他转向云问,你自己呢?听秋萍说,男朋友快一个排了吧?到底有中意的没有? 没有呢!云的脸上现出一片红晕,她嗔怪地说,这个秋萍,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呀? 张健大笑起来。他清晰地记得云刚刚离去的那些日子,他会不时想起这个独自住遥远的城市里的女孩。她说话的声音和她的笑声,常常在那万籁俱寂的的夜晚,潜潜进入他的梦中。 Melt all my heart away with a smile, Take time to tell me you really care 歌声轻轻地在他们周围回旋。云好像想起了什么,她从打开手提包,取出一只精致的玻璃瓶来,里面装的是泛着淡淡黄色的干菊花。 她将那小瓶递给张健:秋萍说你常常在电脑上加班工作,要熬夜的。用它来泡茶喝,对眼睛有好处的。 她笑了一下,不知怎么,总想起你坐在电脑前面,眼睛都熬红了。。。 张健心里一阵感动,他动情地脱口说道,云,我也常这样想到你。 There’ll always be sunshine, when I look at you, Something I can’t explain, just the things that you do And I know tomorrow, will still be the same … 歌声依然在如梦如醉地飘荡着。 就那一霎那间,他分明看到了云眼中的泪光。 云掩饰地扭头去看墙上的油画,那是一对洁白的天鹅,悠然地在湛蓝的湖面上游着。她喃喃地说,你知道么?天鹅是天生成对的。听说相伴的一个离去了,另一个也会随它而去。这般天造地合的神侣,谁会忍心去打扰和拆散它们呢? 张健望着她,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低下头,用手轻轻地抚摸那个盛满花朵的小瓶,他感觉那小瓶中装着的其实正是云的一片心意。她是将这些年的思念与深情,都化在那片片花瓣中,然后慢慢地将芳香收敛,深深蕴藏起来。 云象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她指着那菊花慢慢地说,这是上好的干菊花,它们被收藏在瓶中时,没有盛开的那么美。但不必为她遗憾,经开水冲泡后,菊花舒展开来时会变成洁白的花朵,那香气也会散发出来。虽然淡雅,却入骨入髓。所以也许这种归宿比任她自然绽放更好些。 张健点点头。他心里明白,因了爱而放弃,让激情还没开始就成了往事,让思念永远埋藏在自己心中,这也许就是云想表明的意思吧。 夜色已深,张健坐在电脑前,他的身体微微向后,倚在椅子的靠背,他的眼睛注视着窗外。那弯弯的月亮躲在云层后面,慢慢露出脸来,静静地将她姣洁的清光洒向大地。他听到身后的门被推开,秋萍手中端着一杯刚冲开的菊花茶走了进来。 张健接过茶,专注地望着那一朵朵在水中翩然翻舞的白色菊花,嗅到那热气袅袅升起的清淡芳香,他的眼前又出现了云的那双欲语又止的黑眼睛, 在雾气中,遥远而飘忽。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人淡如菊,清香如故。 他向秋萍望去,看到她坐在自己身后,正在为未来的孩子编织一件鹅黄色的小毛衣。不知为什么,虽然没做B超,可是张健和秋萍都有个强烈的感觉,腹中的婴儿应该是个女孩。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如碎银般温柔地洒在秋萍的身上。她的腹部已经微微凸起,她的嘴角甜甜地向上弯着,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她的眼睛。她神态专著,静美如一尊雕像。 他起身走向秋萍,从她的身后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秋萍放下手中的针线,拉过张健的大手抚摸自己的腹部。他俩都惊喜地感到,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那里跳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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