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知秋

秋风起深壑,秋叶舞商弦。 我在山头坐,静观秋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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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云: 《读与思》(原创首发)

(2007-05-14 12:53:02)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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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在读筱敏以女性问题作为思考本体的散文集《女神之名》,它填补了我此前思维中的一项空白。一直以来,我总是把自己当作一个人而非一个女人来面对整个世界和自我的心灵,竟从未意识到性别带给自己的弱势和弱点。

作为一个孤独的思索者,筱敏甫进入我的视野便将我征服。她的《一次性》从前无古人的角度和高度凸现了时间和生命的不可重复(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她《时光断片》九章中的一章),《羊的社会及宿命》对人总是不自觉地放弃个体思考而盲从群体行动的做法进行了全面的剖析,从而揭示了每个思想者曾经或即将面临的困惑 ——是独立思考保持追求真理的自由,还是放弃自我以求得整个社会的宽宥与接纳。这本《女神之名》分别扫视了神话传说、历史上和生活中的女人,将女人面临的艰难境遇及女人自身的弱点一一展示,从而使每一个看到这些现实的女人惊悚,在惊悚中洞见和反思自己的命运——正像本书末尾的代跋标题一样:必须思考我们自身,以自我的而非社会的或男性的标准去加强自身的素养,提升女性自己的天空。

这的确很难,因为几乎没有先导,也没有先知及先验,但筱敏在书中描述了几位伟大女性的生平:居里夫人,艾米莉·狄金森,玛丽娜·茨维塔耶娃……她们坚忍、超迈、清醒甚至孤独、忧郁的高贵气质,将和我们同在,并引领我们前行。

我们可能缺乏足够的内在与外在条件,使自己成长为伟大的女性,但这不妨碍我们持有伟大女性的标准,并以这标准时时审视自己的思维和言行,从而不间断地修为我们的心灵。

我大约前后共花了一个月时间,读完了塔可夫斯基自我阐释同时阐释了他所遵循的电影及艺术的规律的著作:《雕刻时光》。作为电影导演,塔可夫斯基的难能可贵之处在于,他同世界上那些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因而被艺术史铭记的艺术家一样,忠实于自己的上帝,忠实于内心的召唤,并用诗人般的敏锐观察和预知能力,揭橥了他生活于其中的世界。

“他创造了崭新的电影语言,捕捉生命一如倒映,一如梦境。”这是世界电影大师伯格曼给予塔可夫斯基的高度评价,而我虽然无缘得见塔氏的任何一部影片,但已通过本书中刊登的剧照与文字说明,认定这评语的精准。塔氏运用镜像本身说话的方式和从记忆中捞取时光或曰从时光中捞取记忆的艺术自觉性,也使我深受启发,至为迷恋。

书中引用了十余首塔可夫斯基父亲阿尔谢尼伊的诗作,篇篇如有神示,从中可看出塔氏电影诗意特质的传承。书中结论部分充分强调了个人思想的自由,这与我正在阅读的筱敏的另一本书《记忆的形式》中的观点不谋而合。经常和这些同时拥有思想的高度和心灵的深度的人物对话,于我是莫大的幸福。虽然目前这种对话还只停留在倾听与接纳的层面,但能找到支持我内心那些不成熟想法的权威论证,总会让我信心倍增地继续日后的孤旅。

前几日在网上阅读了由德国作家汉斯·埃贡·乌尔斯·胡森著,魏育青译的《里尔克传记》,此前对里尔克的了解仅限于几首流传甚广的短诗:《豹》、《秋日》、《预感》,在这不多的文字中,我发现他赋予孤独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和美感,甚至还有一种平和安宁的幸福感。看了他的传记,才知道这个伟大诗人的一生均在孤独中度过。里尔克22岁起即游历欧洲各国,他会见过托尔斯泰,给大雕塑家罗丹当过秘书,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应征入伍,直至40余岁才迁居瑞士,在一个叫作慕佐的地方完成了最后的两部作品:《杜伊诺哀歌》和《献给俄狄甫斯的十四行诗》。

这种游历更像是一种自我放逐,他放逐自己在正常的生活之外,从而拥有了更大程度的孤独。孤独给他更多的机会和时间面对自己,从而完成了一个诗人内心的旅程。

对于从事艺术的人,心灵史,才是一个人真正的历史。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生没有幸与不幸之分,成功失败之别,当它们为了完善一颗坚忍、博爱、自由的心灵,一切均为出自必然。这正像里尔克那句名言所说:有何胜利可言?挺住就意味着一切。

“我相信一个人的理性并非仅生于头脑,而更多的是生于情感和心灵。”读到筱敏写在《永远的卢森堡》里的这句话,似乎收到了前人留下的密码,一下子荡平了我心中的涟漪。

《永远的卢森堡》是《记忆的形式》中的一篇作品,《记忆的形式》是我读到的筱敏的第二本书,读罢此书,我更加相信筱敏就是走在我前面的那个人。她是按自己的想法走,有自己的道路和自己的姿势,在这些方面我们都未必相同,但由于我们拥有同样敏感的心灵,同样深沉的情感和同样喜欢思考的头脑,她的背影就让我感觉到温暖了。

在这个枝节横生的冬天,作为一棵尚未长成的树,我需要思考太多面临的问题,仅有头脑显然是不够的。筱敏在卢森堡身上看到的启示,同样也启示了我:什么样的命运都可能降临,都必须承受,重要的是清醒地承受,并且在承受中不放弃自己本能一样的信念。

读完了一本非常可爱的自然随笔——美国植物学家萝赛著的《花朵的秘密旅行》,这本科普读物在我们熟悉的自然现象中另辟蹊径,为我们进入植物学和科学史内部提供了钥匙,也给了我们打量花朵的另一双眼睛。

当我们走到生命的中途,既不愿展望未来,也懒于回首既往。因为我们以为一切已经被了解,被经历,甚至被遗忘,但这本书会告诉我们:一切都可能是新的,陌生的,你不了解的,甚至你熟视无睹的事物,朝夕相处的亲人,刻骨铭心的感情……

当你用另一种目光去观察,另一类心灵去感知,它们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奇观,重新带给你生命的惊喜与感动。

读到止庵的《插花地册子》,虽然并不喜欢他的写作方式(从本书看,他的写作就是他的阅读,而他的阅读也正是他的写作),却很是羡慕他的读书生涯。

由此想到自己,活了三十几年,大约只有零头是用来勤奋读书的。第一次应该是刚刚认识汉字的时候,出于巩固提高的目的,动机明显不纯,读的是一些童话、神话、民间传说和历史故事,头脑里对神奇或者神秘的故事更感兴趣。第二次读书是少年时,那应该算是青春的觉醒或曰反叛,有意读些课本以外的东西:唐诗宋词、当代小说,后来特地接触了一些早有定评的名著或诗词格律知识,均非常有限而不够系统扎实。然后在高中时期一度就荒废了,除了与教科书纠缠几乎不看文字。稍后高考落榜后在一家企业就业,当时一些同学还在大学就读,我就在工闲时间有意加以弥补,只是侧重于古典诗歌,从诗经、楚辞一路下来,加之学习中文系自学考试课程,读了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四卷本《中国文学史》。略有所得。自1997年告别那家企业外出应聘,又荒废了八年有余,其间在职场左冲右突,都是靠有限的“老本”支撑,常有力所不逮、捉襟见肘之处,只是除自己外无人在意而已。

前段日子遭遇一场心灵危机,因祸得福开始重新读书,半年时间里多有斩获,试想若以前的日子均未虚度,现在也该有一车学问一篓见识了,惜哉!

第六届全国工笔画展在盘锦举行,今日是第三天,我等好事者去走马观花地巡看了一圈。

九个展厅共计300余幅作品,各具形神,令人目不暇接。我由于只带了一双眼睛,只好用心默默记诵。虽然展品多为国内中青年工笔画家所为,缺乏大匠之作,但也时有令人心明眼亮的笔意。展品题材和表现方式均十分丰富,举凡山水、花鸟、人物、静物,汲取油画、版画甚至剪贴画手法,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有几幅心头甚爱者,记之如下:

戴红梅《虞美人》一幅,花枝招展,如闻幽香,如睹丽影。更有题诗一首,颇耐寻味:剑血多年尚有神,梦歌声里弄残春。迎风似舞腰肢细,带雨如念泪眼颦。江畔乌骓空踯躅,宫中人彘可悲辛。青青只有明妃冢,长恨飘零作虏尘。注明瞿佑诗,瞿佑为谁?不得而知。

刘秀玲《春之歌》,全黑背景,正中一蓬硕大的白色蒲公英,犹如一尊庄严的神坛,正在发送一颗颗精灵般舞蹈着的种子。构图虽略规矩了些,色彩冲击力却极强,在满室红香绿影的衬托下,反著高贵。

苏百钧的《谧·花间之二》选取了一纸昙花雕琢心事,青绿叶茎白色花朵均如有光芒淡淡涌出纸面,令人在被美征服的同时,感受到心底的清凉静谧。禅意于其中也。

王桂群的一幅《绯红荷花》将荷花荷叶均作淡绯红色突出,仿如一纸绯云无心出岫,又似一轴梦境浮在夏日荷塘,令人恍惚回到红尘外不知愁的时日。

崔强的《朱耷与侏罗纪图像》构思别致。整幅画三分天下,左屏是八大山人的怪眼向天之鱼,中屏是同样姿势神态的鱼化石,而右屏却是活泼泼游动着的鱼群,寓意幽深,别有旨趣。

还有一只鹰打动了我,那是张策的《天地英魂》。这是一只风中的鹰,崖上的鹰。它挺立着,羽毛翻动形容却不动,眼神孤傲面容却疏朗,令我油然想起一句歌词: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这该是一只历尽沧桑的鹰。

由于若干年前拜读过高阳的历史小说——八卷本的《慈禧全传》,十分钦佩他对清代朝野的整体把握和自如抒写,自从得知他还写有一部《曹雪芹别传》的那一刻起,就心心念念地想一窥端倪。未想到书到眼前,才发觉此“别”非彼“别”,此“传”也非彼“传”尔。

这是三联出版社2006 年3月第2版第2次印刷的图书。按说三联社的东西应该是精益求精的,可此版本前无前言目录,后无后记说明,连作者简介也省略了,不免令人郁闷。一读之下,正文内容更是出乎我意料,原以为这是以高阳的视角阐释雪芹先生的才情和痴情,并传达红楼人物辗转其中的世情之作,哪知这一次高阳只不过是借雪芹名目,撰就一部以清代雍乾时期为背景的市井小说。雪芹却非书中主角,只是贯穿其中的一个见证人物,而书中用极大篇幅渲染的却是漕帮镖头冯大瑞与曹府丫头绣春的悲欢离合。而且前无缘起后无具结,颇类断章,读之徒令人茫然。整篇文字虽不失高阳俯仰捭阖舒卷洒脱的特点,到底雪芹的形象不甚了了,简略到只剩下一副骨架,多少令我有虚妄之感,也许这也是期望在先的罪过。

书柜中总是有些不知来历的书,劳伦斯的《逾矩的罪人》就是其中之一。

坦诚地说,发现这书时我心头一阵窃喜,因为我总是喜欢逾矩的,但是又深知有些矩逾过之后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于是我确信能够在这书中找到一个人,他或她将代我去经历一些事,延长或了结我的一部分生命,从而使我不必再去向往那不曾前往的所在。

这是由译林出版社于1994 年5月推出的名著。说来惭愧,劳伦斯的名字虽早就耳熟能详,可正式接触他的作品,这还是第一次,没想到年近不惑的我,居然被他细密精确的心理描写一下了征服了。在这部著作中,他仿佛先知一样洞察到每个人内心最深幽的情愫,又像似上帝一般悲悯着他们的脆弱与无奈。在劳伦斯笔下,两个相爱的人不仅不能藉由爱情逃出孤独和黑暗,反而陷入更深刻的孤独和更无边的黑暗。最后,书中的男主角西格蒙德,那个“逾矩的罪人”既做不到坦然面对自己的妻儿,又无法放弃现有的家庭责任去承担新的爱情与生活,他选择了将自己从生活的树上摘除,而劳伦斯随之无情却深刻地揭示了他的离去渐被遗忘的事实。

我在读后久久不能释怀,对书中的所有人物——西格蒙德,他的妻子、情人及孩子均充满无限的同情,也许这就是劳伦斯的本意——在强大的生活整体面前,每个生命个体的愿望都微不足道,也因此,人才是宇宙间最孤独最无奈的动物。

小说文笔洗炼优美,这应该同时感谢程爱民、裴阳和王正文的翻译。

在《外国文学史》的基础上阅读美国学者吉尔·摩西的《文学与故事》,类似正餐之后的甜点或水果沙拉。书是朋友推荐来的,东方出版社2004年12月第1版。

美国文化给我的感觉一向是快餐文化、心灵鸡汤之类的,更适于青年人阅读习惯,因为它是博而不渊的,而且是平易近人的。这部书也不例外,而且翻译得不是很精,一些作者和作品的名字在叙述中常有前后不一致的地方,若不是我刚刚认真学习过,还真会有些阅读障碍。不过令我感兴趣的不是他洋洋洒洒的关于西方文学的评介,倒是他惜墨如金的对东方文学的印象,当然他解释了这种比例严重失调的原因不是由于文化心理和地域的偏见,而是由于译著的缺失而导致的集体无知。这且不去管他了,反正我对于中国古典文学的兴趣同样远甚于外国文学,不过这次且让我当一次“文抄婆”,记录一下他对道教和佛教的看法吧:

在今天看来,老子的宗教是一种没有彻底清除的迷信,不过他成为了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家。

佛教的教义是:所有痛苦的根源就是欲望,因此,为了避免痛苦,只有舍弃一切的欲望。生命完结时是涅磐和忘却,这种观念和欧洲积极向上的理性相矛盾,它的本质是一种生命的退却。

十一

虽然《时间的玫瑰 北岛随笔》这几个字都能构成我喜欢这本书的关键词,但最终促使我下定决心买下它的,却是书中一枚朴素中透出庄严高贵的书签,这是深浅灰色对比搭配的设计,上面赫然印着里尔克的《秋日》,那几乎是我这么多年来读到的最好的一首诗。

在书中,北岛将自己对20 世纪9位伟大诗人的生平、作品、心灵的感觉及评价和盘托出,既有盗天火以烛照蒙昧的启蒙使命感,也有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的孤独失落感。在当代中国诗人中,北岛一直占据着我最喜欢和敬重的位置。他同时也是当代中国诗人中最不幸最寂寞的一个。去年在书架上看到他的《失败之书》,当时心头颇为震悚,虽然不知他在里面写下了什么,但我想无论作为诗人还是普通人,他的一生都可说是“失败”的,然而由于他的自觉担当,他的“失败”又是分外令人敬佩的。由于许多意外的原因,他没有成为中国新诗的“引领者”,但这并非仅仅是他个人的不幸,而是中国现代诗歌甚至整个中华民族的缺憾。

后来我很后悔当时匆匆走过,没有买下那本书,在我阅读这本《时间的玫瑰》时,不断体会到北岛在字里行间若隐若现的失落和孤寂,以及他对里尔克、策兰等我所热爱的诗人及作品精准的解读,那种后悔感也越来越强烈。

他是那么清醒地洞见了诗歌的道路和方向,同时更加明白自己将停在哪里,无法抵达理想中的境界。这样的痛苦不是每个诗人都有的,这是来自诗歌内部的痛苦。因为这未曾说出而被我感知的痛苦,我敬重他;因为他主动走向并去承担这痛苦,我热爱他。他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诗歌祭坛中的长兄。

十二

近来很有一些恍惚,读起书来不求甚解,反思自身也常常不了了之,读了几则史铁生的《病隙碎笔》,很觉汗颜,是什么支撑着这个人一直不放弃思考的呢?难道真的是不幸吗?不幸将一个人打倒,并不给他任何反抗的可能,这时思考就成为他活着的惟一依据。他与思考互相搀扶,才能将绝境不断延伸下去。而我们不在绝境,我们可以不必思考就行动,我们可以随意走路然后再考虑方向,我们可以任性妄为再反思或不反思,与史铁生的绝症相比,我们才是真正的“绝症”患者。

看看我们周围,这样的绝症患者摩肩接踵,盈室塞屋。我们拒绝神性,臣服欲望驱使;我们自甘堕落,放弃提升自己。

有人说,这个社会有两种人,一种是会赚钱的,一种是会花钱的。要我看这两种人也许都是一种人。如果用史铁生的神性标准衡量,这个世界上也有两种人,一种是自我完善的,一种是自我放纵的。

十三

2007 年第三期《散文诗》杂志(上半月刊)隆重推出了我和我的作品:封二的《诗集精选》栏目选发了《凌空舞蹈》集子中的《河的命运》(后被《青年文摘》第5期红版转载),扉页的《特别推荐》栏目是我的简介、诗观、相片及签名,我的三组散文诗以《寓言》的总标题忝列首位,我的书讯也在《刊中刊》上选发。

知道的朋友都表示了祝贺。《散文诗》是国内目前惟一看重我的文字的文学期刊,我此前作品的发表、获奖和被选入一些权威选本几乎都和它有着或深或浅的渊源,对此,我确实深表珍惜和感念,也确实对我创作起到了间接的促进作用。可是,我却不愿意出现在“女诗人专号”、“女性专刊”这样强调性别的地方。因为无论我思考着或是写作着,我都是以一个“人”而并非仅仅“女人”的身份存在并面对,我也不是以文字向男性世界发出挑战或寻求平衡的女性主义或女权主义者。无论是以歧视的目的,还是以重视的名义,凡为女性单独成立的团体,我都不喜欢加入。这大概基于如下两点认识:一、每个人就是每个人,我不愿意因为表面的共性而被忽视内在的个性。二、每个人又可以是任何人,虽然男女有别,但人类的整体命运却是相通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女性与男性都同样要面对内心信念与外在世界的冲突,坚定或缺失,迷惘或清明,而经常出现在我文字中的,恰恰是这些东西。

十四

室内的暖气停了,窗外的阳光却很好,我坐在一尺多宽的窗台上,充分享受休息日的静谧和安逸。猫咪蜷在我的腿上,半眯双眼,专心致志地整理她的白毛衣。

去他的永远干不完的工作吧,去他的永远赚不够的钱吧,我不想再受制于更多的似是而非的生活准则了。木心在他的意识流散文《明天不散步了》中说,生活是什么?生活就是永远不知做什么都好。要我看的话,生活就是永远不知不做什么才好。我们想要做的、应该做的和必须做的,永远是那么多,驱使着我们不断在做,却根本没有时间打量一眼生活的本来面目。

是谁让我们忙成这样?是我们自己。我们妄想做一个有用的人,活一个有价值的人生,于是失去了我们内心最本真的一些渴求。一种经济学观点说:人有免于匮乏的自由,同样,人也应该有免于忙碌的自由。可是是谁将后者拱手让出的,正是我们自己。你不想匮乏吧?那么就忙碌吧!你不想忙碌吗?那么就匮乏吧!我们似乎陷入了一种两难处境,只有做一个“富贵闲人”才是每个人最向往的境界。可是且慢,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到头来却并非富者才达成了自己远游的愿望,一箪食,一瓢饮同样可以滋生人生的乐趣。

自去年后半年开始,我的经济状况大有改观,可是却并未使我拥有免于忙碌的自由。看来贪念人人都有,只是在适当时机才蠢蠢欲动。我在工作学习之余居然掌握了炒基金之术,于是每日为净值的涨涨跌跌或沾沾自喜或闷闷不乐,想来也是一件颇为好笑的事。

读了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罕·帕慕克的长篇小说《我的名字叫红》,故事涉及艺术、宗教、情爱、凶杀等领域,充满悬念,十分好看。但真正让我惊佩的是,他渗透在故事中的献身艺术的哲学。在现如今的世界,这种哲学已属十分罕见。生活的智慧人人都有,但艺术的哲学却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正像许多生人的结局都是死亡一样,在奥尔罕的故事里,一个献身艺术的画家的结局竟是失明。而且这失明被他描写得如此幸福。那是一种内心安宁的幸福,那是无论以忙碌去换免于匮乏,还是以匮乏去换免于忙碌都达不到的境界,那是无与伦比的富有与自由,那是人生真正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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