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llara
白是色吗？还是七色的调和？七色中哪几个又是三元色的调和？人类的是非、错对、爱恨是否也是调和？
既然这不是侦探小说，就先说结局吧。她，一个金发碧眼的英格兰人后裔成为了我的老婆。这就是我最后的恋情。
试了打餐馆工之后，我发现还有更好的赚生活费的方法。那就是帮人搬泥土、铺车道、筑梯田、铺草皮。就在帮一个 landscaper 干完第一个月的活儿之后，我买了个翻斗车，注册了一个公司，过上了自己给自己发工资的日子。优哉游哉，读书一不忙就打广告接活儿，根本不用担心有移民局查。由于从小喜欢帮家里请的三行师傅们干活，又是学工程出生的，我在异国他乡当上了兼职民工 …… 说是民工，算了一下，这碗青春饭，工钱按小时算 , 比毕业后当上中产还好一点呢。
初秋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去一个客户家报价。从他们标准的英国国语判断，男主人 Greg 和女主人 Anne 是一对英格兰移民。他们五十开外，非常和蔼。尤其是 Anne ，她有一种我当时无法解释的、 Catherine Deneuve 般可以亲近的典雅。跟地的面积相比，他们的房子显得很大。而且，屋后面还有一个独立姻亲屋，两房一厅的那种。由于地形是前低后高，有点陡峭，他们想在屋后筑梯田，来扩大花园面积。于是， Greg 和我一人提着皮卷尺的一头，就开始丈量起来。
姻亲屋的门开了。悠扬的 soprano 中，走出了一位身着天蓝色球衣的金发美眉。西斜的太阳从她背后照过来，使那一头金发更加炫目，但也使我看不清她的脸庞，一直到她走近我们。我失态地放下正在等待量下一个尺寸的 Greg 不理，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眼前这位美人。她有典型西欧女性的身材和脸庞，再加上那一丝不苟的化妆，真的好像是刚从电视化妆品广告里走出来。原来，这天蓝色球衣配的是她的眼珠，并紧裹着她年青丰满的身体。
“ 让我介绍一下 ”……Greg 打断了我的凝视和遐想 …… 她先伸出手来，我赶忙也伸出手去。可能还在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惭愧，第一次和她的握手时，我没什么感觉。
心猿意马中，我报了价。 Greg 和 Anne 当场敲定让我做。后来才发现，算错了，几乎没赚什么钱。但我好像接到这个活特别高兴。
后来， Anne 告诉我说，她女儿主修电脑系统分析，放假时在百货公司化妆品专柜做销售，还为一个指甲油牌子拍过一次广告。难怪我会把她和化妆品联系起来呢。白天 Greg 和 Anne 都上班了，前面屋里没人。她在百货公司的工作，就不是朝九晚五的了。她出入后面那间小屋每次都跟我打个招呼。我也经常望那间小屋。有一次突然转身望一眼时，看见她隔着纱帘也在往我这边望。四目交投，是她先退缩了。
那时是暑假初，天还没到最热。但要干活就不同了。我将一车车土装满、运到位，再搬起一块块沙石、锯成石板 …… 除了清早，都得光着膀子干。这几个月下来，我这个大学时学生会体育委员的体格，除了更夸张了之外，还加了层古铜色。可是，尽管我搽了防晒膏，背后因为搽不到，晒脱皮了。
一天，我切完沙石，觉得到了该搽防晒膏的时辰了。搽完前胸和手臂，准备搽脸和颈。正想除下防护耳罩时，突然感到背部凉凉的，有一只柔软的手在轻轻地上下移动。原来是她。 “ 刚才叫你听不见。试一下这个防晒霜，是最新产品。瞧你这个晒的，会得皮肤癌的。 ”
我心头一热，望了一下那张漂亮的脸，然后合上眼静静地感受这凉凉的又暖暖的滋味，感觉有点象出国前试穿妈妈亲手织的毛衣一样 …… 又好像有点不同。她柔柔的手继续在我背部游动，手心、手背地交替着 …… 我转过身，突然抓住她双手，放在我长满硬茧的两手中间。她红着脸，借着滑滑的防晒霜挣脱了，并跑回了小屋。
之后，一直到一学期后我读完博，都没有再见到她。
工夫不负有心人吧，老教授对我的论文很满意。我还没答辨，就已经成为他的新书其中一章的作者。临毕业，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本校有个空缺，是全职的，问我有没有兴趣。我问他，我能不能去别的大学。他楞了一下，随后，草书一封推荐信，让秘书打好，签名，交给我。拿着推荐信，我顺利地在她上学的大学找到了客座讲课的工作。
第一天下课，我就凭借职务便利，找到了她的课程表和教室。虽然在不同系科，在校园完全不同的角落，我与她 “ 不期而遇了 ” 。
“ 是你呀 ” , 在握手时，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我，不能立刻和我光着上身的形象联系起来。她这次好像没化妆，但比化妆时清纯些。在图书馆内的咖啡店，我终于有机会仔细端详她了。她这次又在背光的位置。放在桌面的那双手，在背后阳光的照射下，好像变成半透明的。 “ 真想捧起她们呀 ” 我对自己说。 “ 我想哪天请你吃晚饭？ ” ，我开始行动了。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好象有急事，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给我手势说会打电话给我。
之后的两个星期没有互通音讯。我有她所有的联络方式，但没去找她。毕竟，象她这么漂亮，就算是同性恋也会有很多人追的。
星期一早上，一百多人的课。我因为交通阻塞，差一点迟到了。预热完投影机，正准备开始时，发现后排有个人摊开张报纸，遮住了脸 . “ 是谁这么不礼貌呀 ” ，我心里说，但很委婉地问那人 , “ 是不是读那篇新闻很有时间性的？ ” 那人一下子收起了报纸。原来是她呀 ! 接下来的课，是我开始讲课以来最出色的一次 , 我自己这么认为。课与她专业完全不同，她却始终很专注地在听。
下课了，她走上来对我说 : “ 你真棒 ” 。我问 “ 何以见得 ?” 她说 , “ 我听不懂内容，我还看不到、听不见学生们对你的反应吗 ?”
晚上，在希腊餐馆，我把她的那双手牢牢地握在我两手中间。原来上次她心爱的猫不见了。她匆匆回家，也没有找到，和 Anne 一起伤心了好几天。离开餐馆时，已经十二点，我们十指交扣地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春天在蠕动着。十二点，既是一个旧阶段的结束，又可以是一个新阶段的开始。“ 就到这儿吧 ” 。送她到小屋门口时，她这样说。吻了她的两个手心，我有点失望地说 “ 晚安 ” 。
我的永久居留被批准了。接下来就可以离境做课题了。我选了一个去中国的课题。问她是否有兴趣去中国旅游，我当向导。她不置可否。可第一次回国对我来说，诱惑太大了，哪怕是需要与她暂时分离。
当我在经济舱检票排队时， Greg 、 Anne 和拖着随身行李的她出现在队伍边上。一阵寒暄之后，我才知道她决定跟我“ 们 ” 去。从 Greg 的眼中，我读到了一丝无奈。他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 "悠着点儿"。 Anne 呢，就从上到下打量了我几遍，好像是从未见过面一样 , 最后在我耳边轻声说 , “ 注意安全 ” 。然后，将我和她女儿的手放在一起。 安全 ? 什么安全 ?
在中国做课题，没有想象中的风花雪月。作为志愿者，她要面对对于她来说枯燥无味的访谈和数据处理。但也让她从科学的角度看到了中国的博大精深。握着她美丽的手，中国的小镇，成了好莱坞爱情电影的背景。
任务结束的第二天早上，大家去省城庆祝。那辆破旧的中巴变成缩短我们之间距离的工具车。初夏的中国北方，还是有点冷。在行军被单之下，我们象热恋的情侣般全程相拥、热吻。除了我和司机，全车都是老外，好像没有人见怪。
回程的傍晚，有一位女士说要方便，中巴偏离正道寻找厕所。岂料，雨季中，中巴陷入了泥潭。全车人都下车去推。我和她在车后推，被溅得浑身都是泥。没推出来，中巴倒死火了。司机和我两个中国人分两路，一个回去请求救援，另一个留守中巴。其它人都跟司机一路步行回去了。只剩下我和她。要第二天早晨才有拖车。
我用近处的红高粱杆升了一堆篝火。用中巴的扩音器，播放她喜欢的 soprano 。在二十指紧扣中，我们地当床，天当被，完全融化在一起。不知是篝火、还是爱的烈焰烤干了我们身上的泥。在冉冉的篝火边，她告诉我，左手握左手，右手握右手那种触电的感觉真好。
接下来，我们去了古都西安。参观完毕，她想在门口买纪念品。小摊摊主说，你和老外一块儿买，我给你便宜点儿。切 ! 把我当翻译了。以后，在街上，都和她手拉手而行。
这样吸引了很多眼球。听见有个陕西大婶说，瞧这外国闺女多善良，愿意嫁咱中国小伙儿。大叔就说了，那叫七仙女嫁董永！我照了照穿衣镜，我哪儿象董永了 ? 想当年，还有低年级女生偷偷收藏咱的海报照片呢 ! 我把这对话和典故翻译给她之后，她竟然将大叔大婶敬为天人。说咱们中国民风纯朴、谦逊。
从中国回来以后，我觉得她有些变了，变得有点姬指气使了。比如，她会让我干一些原先她老爸应该干的活儿。
我决定请她看一场电影。那场电影是学生会主办的，表演系学生的短片集锦。 在这之前，我推掉了好多和她见面的机会，说有点忙。在郁闷中，她还是来了。那些短片，成本很低，但依我看，每一部展开后，都有奥斯卡提名的潜力。就在散场之前，学生会主席宣布，有一位非表演系的老师想请大家观赏他的作品。正想散场的人们有的矗立了， 有的回到了座位。
灯光又暗了。银幕上出现了我，和我光着上身在她家后院砌石头的片段。接着，在银幕上，出现了“ 你愿意嫁给我吗 ?” 的砌石字样。灯又亮了，学生会主席推出了一块黑板，上面也粘有沙石砌成的 “ 你愿意嫁给我吗 ?”
三名身着黑色燕尾服的亚裔男生，和三名身着白色晚礼服的欧裔女生从银幕后缓缓走出，各方手托一个红色的匣子。我从女生手中接过匣子，取出订婚戒指，单腿跪地，握着她的双手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她早已泪流满面，“ 愿意 !” 在人群起哄和热烈的掌声中，我们步入在门口等待的古董礼车。
二十四小时后，我们俩疲倦地躺在小屋的地毯上，手握着手。我打开男生送的匣子。里面竟是一包避孕套，上面有一张纸条，用中文写道 : “ 使用须知，做爱不同握手，需戴手套。都已穿孔，祝早生贵子。 ”
几年后，已经成了我老婆的她也学会了看春节联欢晚会，尤其是杂技和小品。她能听明白的一句是 “ 握着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握右手 ” 。她对着我们女儿说，这句太经典了，可惜对你爸爸不适用。这么久了，我们还是握着手逛街。
女儿不会这么早明白，爱她，就要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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