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芦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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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轶事(1): 初到山村

(2007-05-29 12:25:45) 下一个

插队轶事(1): 初到山村

天刚蒙蒙亮,父母送我到学校集合。好友陈辛也来了。他由于母亲生病,被照顾留城。我用自行车推着行李,向学校走去。路上碰见其他父母送子女,在若明若暗的晨光下,显得鬼影憧憧。我想起六年前的一个夜晚,在重庆市某中学的操场上,灯火辉煌,红旗招展,锣鼓喧天,毛发表了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姐姐正好初中毕业,就作为第一批知青,坐着大卡车,送到四川万县插队。我和妈妈一道去送,那时父亲被关了牛棚,不能来。万县农村非常艰苦,姐姐经常是缺油少盐无菜断米。而且当地武斗非常厉害。发生过万余农民包围县城这样的事件,知青和当地农民也时有冲突。父母为此常常担心。后来家里去江西干校,不忍让姐姐一人留在四川乡下,把她从农村带到干校,一样干农活。但是户口三年后才调了上来。我们这届是北京市文革复课后的第一批高中毕业生,本来是准备直接上大学的。谁知毕业之即,正好赶上张铁生交白卷、黄帅反潮流的反复辟回潮运动,最终还是难逃下农村的命运。

和父母告别后,三辆捷克大轿车开向区里。工宣队李师傅说要先到区里开个欢送大会,电视台要来拍电视,还要拍电影,让大家积极表现,表情高兴一些。尽管如此,车行之时,车上车下还是哭声一片。我没有哭,因为在劫难逃的无奈,也因为在京郊插队,没有离家远行的感觉。那一届毕业生中,有几个激进的学生在报纸上发表宣言号召毕业生去延安插队,扎根农村。但大多数学生对这些过分来事儿的做法都不感冒。

上车后,我有些兴奋,已经完成了从学生到知青的身份转换,马上要去迎接新的未知世界,这些都让我有些激动。我和车上新认识的其他学校的知青滔滔不绝地聊着天,交流着将来奋斗回城的计划。

车到了海淀,一队中小学生和居民夹道欢送。但他们的动作很机械。此时,我们成了最荣耀的人,所有的车子都为我们让路,就连外宾的车子也不例外,但是明天我们就会被全社会遗忘。区长也来了。工宣队李师傅连忙让大家鼓掌。没想到我们这帮学生已经变成知青,谁也不再卖他的帐了。有的人反而和区长开起玩笑了:“区长,给根烟抽吧。”知青在车窗上疯抢欢送学生手中的纸花,抢到手就哈哈大笑,用制造的热闹来麻痹惶惑的心。穿过欢送的人群,车子马上驶离了海淀,什么欢送大会,电视台,拍电影,原来都是骗人的,怕知青们闹事,哄我们的。此刻许多知青知道被骗了,在车上开骂了起来,可领导们早就溜号了。

 到了公社,有几个小学生打着小旗欢迎。在院子里马上开欢迎会,会上宣布了分配名单。我被分配到条件较好的村,但我几个要好的朋友却分到了其它村子。既高兴又有些失望。离开公社,车子又驶上了颠簸的土路。向西边的大山驶去。正是梨花时节,路边如雪的白花中点点绿叶,煞是好看。 

车停在山脚下。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子。山是燕山余脉,水是京密运河。知青房在村口。远远离开村内其它房子。一溜五间新盖的石墙瓦房。最头一间做厨房。其余四间是宿舍。屋内迎面一张大炕,占了半间屋子。门边一个大水缸。旁边有脸盆,暖瓶和毛巾。地面没铺水泥,每次扫地都能扫起半簸箕土面。房顶上铺的是高粱秆,晚上能听见虫子啃高粱秆的声音。原准备两人一间,因为分来的知青太多,一间屋子要住五个人。为了避免麻烦,大队把男女知青分开在不同的生产队。队里许诺还要盖房,但是直到我们离开还没有兑现。厕所在房子的另一头,齐腰高的三面石墙围出的一个土坑,正对着进村的马路。日后常有知青一边解手,一边和马路上的姑娘大嫂搭话。

由于李庆霖给老毛写信反映下乡知青们的艰难困苦,哭诉他们的无米之炊。我们这一批知青的条件已经改善了许多。北京的知青都改在郊区插队。国家拨专款给知青盖房。第一年每月每人还有十元的生活补助费。

队长和指导员也来了。指导员主要管政治,是军事化时期的遗留物。队长说话很直爽,自称外号“牛队”,牛逼队长的略称。指导员话不多,但也诚恳热情。公社管知青的副主任也来了,打着官腔告诉我们要做好扎根农村的准备。我们被交接完毕,干部们都走了。中午饭是面条,麦子里的石头没拣干净就磨成了面,吃在嘴里有些牙碜。吃完午饭,我们开始午休。刚才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屋外突然一阵狂风,把满树的梨花吹得像下雪一样,纷纷落地。孤独无助之感,离家的别愁,对未来的惶恐混在一起,涌上心头。我开始意识到,今后在这里的生活会非常艰难的。同屋的知青挤在一张炕上午睡。我辗转反侧,睡不着,写下了到农村后的第一首诗:  

    咏落花
  今春狂风严相逼,
  梨林忽见雪飞急。
  香飘百里曾几何?
  凋落万片亦一时。
  离愁莫对残景解,
  苦恨宜傍短樽依。
  仍存洁魂莫乞留,
  待候明岁芳此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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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高斯曼 回复 悄悄话 才发现这个系列,慢慢读!
同是知青,握手!
hxs 回复 悄悄话 和你有类似的经历,不过你还比我幸运些。我初中毕业就去插队了。记得在毕业班等了一年零八个月,同学们分配的分配,上高中的上高中,最后全年纪只剩下二三十人,乘坐一辆破旧的大卡车,灰溜溜的去了农村。离开学校时,上高中的同学从教学楼窗口伸出头来看热闹,感觉我们就像劳改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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