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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與歐盟、聯合國無涉嗎?

(2010-06-09 17:13:28) 下一个

歐洲聯盟,是帶有國家性質的機構,經貿、金融、農業趨統一,有若聯邦,內政、國防、外交共進退,結為同盟,乃本世紀最富動力的國際組織。這個包含多語言、多國家的歐洲共同體,由起初成立,到近年不斷擴展,所以能夠團結,在其具憲法意義的法典《里斯本條約》序言說明,是由于歐洲的文化、宗教、人文主義遺產。《條約》為指引這一政治實體运作的法則,首先標示歐盟共同價值觀之所在,其中「宗教遺產」予以清楚列出。接下去進而認同教會和各種宗教組織,是共同體不可缺少的夥伴,並具體規定彼此須定期舉行坦诚交流及透明對話。歐盟之建立,開始時只為歐陸六國小圈子的經濟共同體,至今已壯大成為包括遍及全歐卅個成員國、協議國、經濟區協定國之政治聯盟。在這樣複雜的組織中,族群融合先需一種可以超越各種利益訴求及協調不同價值取向的精神空間。所以歐盟首要之務,直探社會之本,力保公民的個人尊嚴和人權自由,因這些並無分語言、歷史、國情,為當然之義,其中絕對不可少的,有宗教自主和信仰自由。條約不僅許宗教以法律認可的地位,更由法典規範的高度賦予全歐「宗教遺產」的意義,正如教宗曾經言簡意賅點出之事實:「基督精神是歐洲母語。」然歐盟無就此宗教遺產本屬何教作出具體說明,不言而喻當指基督教,同時也未提新移民的伊斯蘭及新興佛教等,目的是給宗教遺產一概念,長遠留下包羅兼容開放豐富的義涵空間。故見歐盟新政,納宗教于無隔的政治領域,現代之初圖把宗教局限于私人範圍的想法經已過時,今不追究政教分離于口頭,反而主動構建政教關係,成為由現代步入後現代的新趨勢。

權利的最大效益化,需要制衡。權利獨佔,自我腐化;權利無限膨脹,更必異變為人我間的集體災難。政權與民權,是基本的制衡,而聖俗之間的政教分離及互動,是更根本的制衡,從物質世界透入精神領域,尋求均衡點。由于歐盟係國家為單位的組織,這一制衡首先施之成員國,不僅三權分立,更為五權分立。公權力分散為行政、立法、司法,最早得到成功貫徹的是在美國,迄今已二百多年,為世之民主國家效法。孫中山先生結合中國傳統國情,加入監察、考試二權,故中華民國政府為一府五院,五權分立。現代有的國家也設五權,除傳統上的三權外,另設審計與選舉。國民政府的監察與考試,主要針對公務員,其實有關的彈劾糾舉、評估銓敍概屬吏治。監察、考試應由權力機構首先自行把關,而社會和傳媒都要分擔責任。現代有些政府因應時需,監察焦點放在審計財政,使之陽光化,考核重選舉,保證程序公開化,使公權之檢查與持平更趨全面。故歐盟「一盟五院」,歐盟委員會、歐盟理事會、歐洲法院,分別主管行政、立法、司法,而又加上歐洲審計院、歐洲議會,各自審計財政和考察人權。這一機制不僅有內部制衡,更因關注人權,主動打開民權制衡的大門。而最新的憲政性條約,進一步拓展宗教對話,提供政治現實與宗教信仰交集的渠道,乃一創造精神與物質均衡的極其高瞻遠矚之舉。

座落于布魯賽爾嶄新的歐洲議會辯論大廳,會議是向公眾開放的,廳側提供多樣受歡迎的服務,書局銀行洗衣健身,一應俱全,還有不分宗教宗派的祈祷室。紐約的聯合國總部,靠近正門也設默想室,由耶、猶、穆各教派信徒共同捐贈,開放已逾半世紀,供無數正為世界和平努力和前來參觀的公眾靜修祷告之用。行政重鎮中的這兩間宗教建築雖小,卻象徵在龐雜紛繁的世俗庶務四襲下,人類永存單純不止息的希望。在人內心深處,需要一靜寂點,所有絮絮不休,到此停一停,沉默是金。聯國的靜默之室陳設簡單,中央只安放一塊六噸半矩形的墨黑鐵礦石,朝上之一面打磨平滑,幽室中反射著由房頂落下的燈光,常空空如也,卻恍如一座無聲祭臺。鐵石之材,或可製作殺人流血的武器,也可打造成墾荒建設的工具,毀滅與創生,是擺在所有來者眼前的選擇。為這間小室的設計與落成,默默付出許多時間精力的聯合國秘書長哈馬紹Dag Hammarskjöld,曾說到此黑石集聚天地之光,是奉給人類之主的祭壇,為不斷提示超逾此時此在的標誌。這石壇空蕩無一物,非因沒有神,也非為獻給不可知之神,而是敬仰世人曾奉不同聖名以不同形式所崇拜的神。

哈馬紹兩任聯合國行政首長一職,先是在60國代表中取得57票,四年後更加以全票當選連任,終因前往非洲調停戰火,不幸途中墜機身亡,失事原因至今仍然成謎。在他任內重組秘書處,栽減中層管理,節約開支,四千員工的團隊各人職責分明。他從多方面改善聯合國辦公環境,默想室是其中一項新奠。在他通力配合下聯合國進行第一次維和軍事行動,對解決蘇伊士运河危機,遏止可能再爆發的世界大戰,扮演重要角色。他多次親自出訪,遠飛中國解決韓戰釋俘問題,相談甚歡後周恩來放行,還特別聲明非因對美帝讓步。歐洲、中東、南亞,他的足跡無所不到,四訪剛果平息內戰,終殉職任內,逝世後1961年獲追頒諾貝爾和平獎。《路標》他唯一的著作又二年出版,采自廿歲以來至死卅有六年的日記。日記在紐約寓所被發現,平時與之同伴床頭的另一本中世靈修書《效法基督》(另譯遵主聖範),在他剛果遇難前的暫棲處找到,旁置德文當代神學名著《我與祢》,和他親筆的瑞典文十幾頁譯稿。該日記非同一般的紀行錄事,按他本人所說,是「關于我與自己的協談,及與上帝。」根據書評者統計,六百則誌其心路歷程的「路標」,凡涉及上帝之處佔百。日記以優美的散文、語錄、俳句寫出,是富文學品質的性靈傑作,論者譽之足可躋身現代經典。詩人奧登W. H. Auden更道,此書不能僅僅當作文學讀,它是有史以來的首份紀實文獻,記載忙于事功的專業者,竟能融行動與冥想于一,在我記憶之中,似別無他人可以比擬。哈馬紹逝世前三月,在日記寫下過這樣幾句:
「呼召,接下它;孤獨,嚐試它;揀選,忍受它;自由,拒絕它。
「我看到,一瞬間,帆影,烈日中,遠航;浪頂上,孤獨;承載自,大地。
「此一刻,我看到。」
「孤獨」與「我看到」,這裡重複兩出,唯一之變化,是從句中前項向後項轉移。正因孤獨,如是我見,終看到專業者的操守所在,對他而言,也即一個人的聖召。當剛接過秘書長一職,素不公開談宗教的他,答記者之問時透露心跡說:要解釋人從事社會服務,如何可以完全與自己同時作為團體成員的精神協調,我終于找到了那些中世紀偉大隱修士的著作,對他們而言,自我降服,即自我實現之道。思念中之單一、內斂,讓他們正當理解並順從召喚之際,便尋得勇于回答說「我願意」的足夠力量,以便面對鄰舍所需的每一請求,並呼應今生為他蓄備的每一命运。」

做為成功的外交家,精神的泉源竟然是隱修士,在國際舞臺穿梭往來的主角,靈魂的真實背影是孤獨。哈馬紹,瑞典人,家族早自十七世紀已服務王室。父為忙不完的教授,法官,大使,部長,議員,首相,卻被同僚戲稱作「宮殿中的狐獨者」,因對手下要求甚高。母親來自有教養的家庭,愛書寫,極虔诚,丈夫常公幹在外,她絕對是一家之主,獨立當家。哈氏承如此家教成長,自幼溫良恭儉,聰穎好學,中學科科甲等,只有體育乙級。哈父時與知識精英舉行私人聚會,兒子視之為校外課程。同學憶述他書卷氣但非書蟲,友善,樂助,有保留,聰明而極好奇,對這樣的人,你只會尊敬,忽像成人世界裡學院的同僚。大學和研究院他唸經濟、哲學、法律,博士論文寫商業。畢業前他已在政府失業問題委員會任職,取得行政經驗,畢業後入國家銀行,由秘書做到主席。因獲任命進入內閣擔任解決戰後財經問題的顧問,奉派出國開會,隨之進外交部加入聯合國瑞典代表團。聯國首任秘書長行事偏執受到太多批評而告辭職,出人意外竟提名哈氏繼任,並以壓倒性票數獲支持。同事很快發現,改從哈馬紹工作絕不輕鬆。他事業順利平步青雲不過證明過去都是大材小用,只有像聯國這等場合能給他足夠挑戰,人盡其材,有用武之地。他律己甚嚴,果敢耐心,事必有預,不容稍有差遲,習慣三更半夜未睡,時而令同工只好奉陪。他標準高,對己對人無別,不會遷就人家的能力。他未會讀不肯做沒興趣的東西,如他不悅,他即報以冷冷的沉默。人達不到他的要求,他寧親為,尤其講辭多不假手于人。他文采感人,讀稿卻聲音平淡,照本宣科,似不用心,因他認為,注意身姿聲調形同做戲。他獨身不娶,工餘寧形單影隻,遠足、閱讀或攝影。其實多行路常讀書皆為增廣見識,他說攝影教他如何觀看,拿消遣當進修。他雖有幾位摯友,但君子之交淡如水。在給朋友的信中坦言:我確喜跟你和像你可以談得來的朋友相叙,使我因常錯過這些而內咎,然很快又決定,有非做不可之事更加該做。流言道他同性戀,但直至死後凡認識他的人都說不可能,好友例必代為否認,其中一位亦是同事,本身同性戀,說他們交往,即或二人獨處時,也未見出絲毫的那類傾向。真實的哈馬紹,性情羞澀,社交場合表現木訥,甚至有點僵硬,好笑的事他會笑,但不插嘴,不懂私下閒聊聯誼跟人討近乎。他的外交生涯,毋必長袖善舞,更沒有趨炎附勢這回事,甚至不算能言善道。他的魅力,來自那股貴族氣質,提升人之期待,走向正大光明。他為智者型人物,高貴卻不高傲,因非靠其祖傳身份。有學問不炫耀,有才不持才,寧為隱士,虔诚其心,獨立不倚,故能辦大事。他曾希望當臨死時成為一個人,「正是能其他所能,仍是他所是的」,果也求仁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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