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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共赏,以纪念红楼..

(2005-07-31 19:51:56) 下一个
在高鹗续的后四十回《红楼梦》里面,贾母和王熙凤使用掉包记逼死黛玉,让宝钗冒充黛玉的名字嫁给宝玉。

  总觉得这个结局太戏剧化。高鹗编故事的能力太强了。就象现在的一些八卦编剧,什么荒唐的事儿,都往历史人物身上凑。那些清宫剧以及皇帝公主剧的编剧们,个个都是高鹗的徒子徒孙。
  
  一边洞房花烛,一边焚稿断痴情,魂归离恨天。悲是固然悲了,挣了很多老太太的眼泪。可是,这真的符合曹雪芹的原意吗?这真是能够发生在红楼梦里的故事吗?
  
  作为贵族小姐,薛宝钗要冒用别人的名字,才能把自己嫁出去,也忒没面子了。而林妹妹作为公府的嫡亲外孙女,却传出已经婚嫁的消息,这叫她怎么做人?以后还有谁会要她呢?当然,老师们告诉我说,这就是封建社会里那些当权者的本来面目:阴狠,冷酷,无情,不会为他人着想,一心只考虑自己的家族利益,逼死人命也在所不惜。
  小时候,这样的说法也能让我相信。但是,通读红楼之后,我只想怪那些老师太不看书了。
  
  封建社会的当权者是不是冷酷无情我暂且不说。我只想说:贾母真的喜欢宝钗吗?
  
  
  一:贾母喜欢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她喜欢凤姐。
  
  贾母喜欢王熙凤,那是无疑的了。凤辣子活泼大方,能言善道,总是能把贾母哄的哈哈大笑。她不仅仅是贾府的当家人,也是贾母的开心果。
  凤姐的性格,绝不是什么温柔端庄之人。她对待下人严厉苛刻,对二姐秋桐等人费尽心机,贪财妄为,心狠手辣。但是,她呈现给贾母的,却是活泼机灵,心细周到,爽朗大方的一面。贾母喜欢的,也正是这一面。她这样的性格,显然和薛宝钗“罕言寡语,安分随时”的性格,是大相径庭的。贾母再糊涂,也不会看不出凤姐不是安分之人吧?
  
  她喜欢鸳鸯。
  
  贾母喜欢鸳鸯,喜欢得一天也离不了,少了她吃不下饭。连那样胡子斑白的做了大官的儿子,问她要鸳鸯做姨娘,她也不给。不但不给,还怒恼的不得了。使得贾赦大半年的不敢见她,只打发贾琏日日向她请安。
  鸳鸯是什么样的人呢?
  从鸳鸯女誓绝鸳鸯偶那节可以看出,她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孩儿,个性极强。鸳鸯是在贾母身边长大的,不仅是鸳鸯,琥珀,紫鹃,翠缕等一干丫头,本来都是贾母的丫头,从小一起长大的。若是贾母喜欢温柔端庄那样的性格,这些女孩子能一个个出落成那样千姿百态的个性吗?紫鹃帮着黛玉出主义,象姐姐一样照顾着黛玉,完全不是传统要求中的奴才丫鬟;跟着湘云的翠缕和湘云一样天真活泼;即使很少出场的琥珀,在看到宝琴极受贾母宠爱之后,她认为宝玉或者黛玉一定会妒忌。寥寥几语,显现出一个话语天真,没有心机的女孩形象。
  难怪凤姐取笑贾母说:“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有人要?”
  
  她喜欢晴雯。
  
  晴雯的样子不用说了。“削肩膀,水蛇腰,妖妖侨侨”,“眉眼有些象林妹妹”。是个长像妖媚,性格刚直的女孩子。王夫人深憎她,把她赶走以后去回贾母。贾母却说:“晴雯那丫头我看她甚好,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她,将来只她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王夫人一听,编了一大堆谎话,什么晴雯“调歪”,“不太沉重”,“得了女儿痨”。说了一车轱辘话哄贾母。贾母一听,也只得罢了。
  
  可是,她喜欢晴雯,却是肯定的。
  
  她喜欢宝琴。
  
  宝琴“年轻心热”,十分可爱。贾母一见就欢喜非常。她问薛姨妈宝琴的生辰八字。薛姨妈估计她是想为宝玉求配,只得半吐半露的告诉她,宝琴已经许配人了。
  
  这一段,现在已经有读者注意到了,贾母是明问宝琴,暗拒宝钗。
  宝琴是和李纨的婶母,以及刑夫人的侄女一起进京的。三家人一路结伴同行,宝琴已经许配人家的事情,贾母会不知道吗?此时,金玉良缘的说法已经有好几年了,薛宝钗已经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宝玉也有十六岁了。若是贾母认同金玉良缘,她还需要等什么呢?何必去问已经许人的宝琴生辰八字?
  
  贾母喜欢的女孩子,几乎都是一类人,都是性情直率,机灵活泼,能言善辩的。这些女孩子身上,都隐约有黛玉的影子。但是,没有一个人身上有宝钗的影子!
  
  她不喜欢王夫人。她对薛姨妈说:“你妹妹可怜见的,木头似的,公婆面前就不显好。凤儿嘴乖,怎么怨得人疼她?”
  
  她虽然也当薛姨妈的面称赞过宝钗。但也不过是亲戚之间的场面话罢了。宝钗在贾家一住多年,若是贾母连这样的话都不说一句,成什么样子呢?
  
  
  二,贾母真的喜欢宝钗吗?
  
  贾母带着刘姥姥游大观园时,去了黛玉的潇湘馆,去了探春的秋爽斋。潇湘馆“更比大的越发整齐了。满屋子的东西都只好看,都不知叫什么,我越看越舍不得离了这里。”(刘姥姥语)。秋爽斋三间屋子并不隔断,陈设典雅,华丽中透着大方。贾母在潇湘馆发现那纱窗旧了,命人用大家都不认识的料子“软烟萝”糊在窗户上。在秋爽斋,只找出一个毛病,就是“后廊檐下的梧桐”太细了,还没长成。可是,在蘅芜苑,她老人家几乎吓了一跳。“及进了房间,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也许宝钗不是故意要显得自己朴素,会过日子,也许她天性就是如此。可是,她这样的性格,贾母会喜欢吗?
  贾母摇头说:“使不得。倘或来有个亲戚,看着不像;二则年轻的姑娘,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
  “我最会收拾屋子了。她们姐妹也还收拾的好。我看他们不俗。”
  她们姐妹,指的就是黛玉探春了。因为贾母刚从她们的屋子过来的。
  
  黛玉的潇湘馆,竟然摆得比荣国府的大房还整齐。满屋子的东西都好看,却认不出来。可想而知,黛玉是个挺奢侈的人。象她那样的小资女子,怎么可能会亏待自己呢?我甚至认为,历来扮演林妹妹的演员总是穿素净的衣服,是错误的。黛玉是很喜欢打扮的人。宝钗才爱穿素。
  而黛玉这样的气派奢侈,才是符合老祖宗性格的。所以她才说:“我看她们不俗。”反过来,就是说,宝钗很“俗”。
  后来贾母赏了宝钗几样东西,还说:“我的梯己两件,收到如今,没给宝玉看见过,若经了他的眼,也没了。”说得那样珍贵,好象连宝玉都不舍得给似的。可是,鸳鸯却笑着说:“这些东西都搁在东楼上的不知哪个箱子里。还得慢慢找去。明儿再拿去也罢了。”----却原来是堆在不知道哪个箱子里,找都很难找到的玩艺儿。所谓人老成精。又是贾母这个饱经世故的老太太的场面话罢了。
  
  
  
  贾母说“两个玉儿”,将宝玉和黛玉相提并论,一对都是她心上的人儿。放鞭炮的时候,她将黛玉抱在怀里;宝黛吵架,她急得哭了,说:“我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了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这两个小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咽这口气。”
  
  打这行字的时候,我只觉得眼眶都湿了。二玉不理世情,生存能力极差,她岂会不知?她只想着自己在一日,保护他们一日,不让宝玉挨他父亲的打,不让宝玉去社会上接触世情险恶,覆雨翻云;不让黛玉受贾府那些薄情的的长辈,势利眼的下人欺负。她每天都为他们操心。她在贾府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她在一日,二玉衣食无忧,没人敢侵犯他们;她一旦闭眼了呢?
  在贾府这样的温柔富贵乡里,贾母也是怕的。因为,她太知道,富贵后面的假象了。
  老太太抱怨着说:“几时我闭了眼,断了这口气,也就罢了。便又不咽这口气!”
  
  没有夸奖,没有客套,只有责备和泪水。这才是真情流露啊!
  我想,贾母即使临死,也是放不下宝玉和黛玉的。她会托付又托付,叮咛又叮咛,才会含着遗憾离开人间。这样一个饱经世故,懂得真性情是多么可贵的老人,她绝对不会用那样恶俗的掉包计来拆散宝黛。即使贾府大厦将倾,凭薛家那样一个破落皇商能有什么用?更何况,宝钗还有一个动辄打死人命的哥哥。这样的人只会连累贾府。
  
  宝黛二人,是完全在贾母的庇护下生存的。大观园的青春,诗意,和美,也是因为这个老人家的慈爱和宽容,才那样丰艳的蓬勃起来。她要存心害黛玉的话,根本就不会有红楼梦这本书。
  
  曹雪芹写青春,写诗意,写爱,写女儿的清洁高贵,也写红尘的浑浊,写人情的冷暖,写世事的无常。他字里行间都是怜惜,怜惜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幻灭。千红一哭,万艳同悲。世间种种,终必成空。爱也罢,恨也罢,终归黄土。
  红楼梦不是儒林外史。曹雪芹也不是批判家。他并不想写一个狼外婆的故事。用百万字来铺垫,最后,外婆掀开头巾,露出狼的面目,吃掉了小红帽......
  
  那个童话哄孩子都过时了。
  而在红楼梦里,这个狼外婆的童话哄了人们几百年,还将继续哄下去......
  
  悲哉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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