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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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71--75

(2006-05-07 07:42:07) 下一个

            第七十一則 百丈問五峰

 

舉:百丈禪師復問五峰:併卻咽喉唇吻,作麼生道?五峰云:和尚也須併卻。百

  丈云:無人處以手搭額望汝。

 

  五華要百丈禪師也併卻咽喉唇吻。前一則裏,舉的偽山不免僭越,是僭越得

好;而此則裏舉的五峰卻要師弟二人都是天,或者都是人。雪竇禪師頌曰:

 

    和尚也併卻,龍蛇陣上看謀略。

    令人長憶李將軍,萬里天邊飛一鶚。

 

是把師父也當作平輩的對手,才可有行謀略的活潑。二人相與遊戲於天人之際。

所以百丈禪師很高興,說:如今是土曠人稀,我只望你。

 

 

 

 

 

            第七十二則 百丈問雲巖

 

舉:百丈禪師又問雲巖:併卻咽喉唇吻,作麼生道?雲巖云:和尚有也未?百丈

  云:「喪我兒孫。」

 

  雲巖彼時尚未出師,問的話不得明晰。他道:師父也有併卻沒有呀?弟子三

人中就只他答得不知其所以然。百丈禪師聽了不禁要生氣。雪竇的頌裏亦說雲巖

枉負了師父彈指也叫未醒他。

 

  然而雪竇禪師的頌決不順理作結,總是又翻出新意來:

 

    和尚有也未?金毛獅子不踞地。

    兩兩三三舊路行,大雄山下空彈指。

 

不但是未悟的雲巖,連悟了的溈山及五峰,亦與之作一淘。像三隻金毛獅子作一

隊行,悟了與未悟皆只是一個現實的惺忪境界,大雄山下雖彈指,亦叩不破究極

的自然的永遠是未知。

 

 

 

 

 

            第七十三則 馬祖離四句,絕百非

 

舉:僧問馬大師:「離四句,絕百非,請師直指某甲西來意。」馬師云:「我今

  日勞倦,不能為汝說,問取智藏去。」僧問智藏。藏云:「何不問和尚?」

  僧云:「和尚教來問。」藏云:「我今日頭痛,不能為汝說,問取海兄去。

  」僧問海兄。海云:「我到這裏都不會。」僧舉似馬大師,師云:「藏頭白

  ,海頭黑。」

 

  馬祖是說:你要我教會你達摩西來意,我今天做這做那,做了一天人都累了

,你去問智藏吧。僧去問首席弟子智藏,智藏說的是:我也做了一天,頭都痛了

,你還來問,你去問海兄吧。僧再去問海兄,海兄道:你問達摩西來意是什麼?

我還在剛待做。怎能會得?是要做起來才會得。馬祖聽了僧回來報告。說道:哈

哈。智藏勞作得頭髮都白了嗎?海兄頭髮黑黑的,原還是小傢伙呢!

 

  離四句,絕百非,直指的解答只有是做。例如數學上與物理上,一條線你要

以理論來判定它是直的即不得,待說它是曲的亦不得。一顆素粒子,以理論來判

定它是象徵的即非,待說它是物質的亦非。但如人不藉理論而直接發明了輪,就

不生那些問題。無理數的問題與空與色的問題,皆只是輪的一個成就。若成了言

語就有四句與百非。但是有四句百非也好。

 

  太古新石器時代始生文明,有數學與物理學永遠惹是生非。同時有輪與音樂

是離四句絕百非。又如好文章好書畫好器皿如殷銅器的造形皆可是絕對的。而數

學與物理學雖非絕對的,亦皆可以是好玩。馬祖只是在哲學上明確地提出了後者

──作輪、作樂等的一個「作」字。

 

 

 

 

 

            第七十四則 金牛菩薩子喫飯來

 

舉:馬祖的法嗣金牛和尚每至齋時,自將飯桶於僧堂前作舞,呵呵大笑,云:菩

  薩子喫飯來。(雪竇禪師云:雖然如此,金牛不是好心。)僧問長慶禪師:

  古人道菩薩子喫飯來,意旨如何?長慶云:大似因齋慶讚。

 

  古來於食,未有像此僧齋時自將飯桶作舞的好風光。詩經與禮記裏有關於祭

饌酒讌與家常食事的記載,那好就好在有禮,更在美之上。後世如晉時何曾日食

萬錢,如明人張岱陶庵夢億所記乳酪等則涉侈涉細。不如南宋人著東京夢華錄中

所記汴梁被金兵陷沒前市肆食饌,有承平時萬民的風光,隨園食譜則有烹調而無

此風光。金牛和尚的齋時自將飯桶作舞,實在健康,使人想像那一天齋時整個寺

院的好天氣。

 

  在我的記憶與想像裏,總是把詩經及禮記裏的食饌之禮,與東京夢華錄裏市

肆飲食的承平繁華與民國以來清貧人家的一日三餐的艱難與歡喜,幾種形式合在

一起,而金牛和尚齋時自將飯桶作舞,叫菩薩子喫飯去來,則是通於凡百形式的

那健康。他高興得發笑,惟小孩於飯時能有這樣的高興得發笑。

 

  但食真是大事。從古至今,人們為它流過多少眼淚,走過多少險著。凡是最

好的東西,背後都帶有著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的氣魄,所以雪竇說:金牛和尚不

是好心。可是這裏又嶮絕處一轉。僧問長慶:古人道菩薩子喫飯來,意旨如何?

長慶云:大似因齋慶讚。單是今天齋時的好風光,一語把艱難辛苦都忘了。

 

  所以雪竇禪師又頌:

 

    白雲影裏笑呵呵 兩手持來付與他

    若是金毛獅子行 三千里外見肴訛

 

古來聖賢做的事,都是行偏天下,皎然無疑,而又恍若不對,像那白雲影裏的明

迷。

 

 

 

 

 

            第七十五則 烏臼屈棒

 

舉:僧從定州石藏禪師會裏,來到烏臼。烏臼禪師問定州法道如何?僧答:不別

  。烏臼云:若不別,更轉彼中去。便打。僧云:棒頭有眼,不得草草打人。

  烏臼云:今日打看一個也。又打三下。僧便出去。烏臼云:屈棒元來有人喫

  在。僧轉身云:爭奈杓柄在和尚手裏。烏臼云:汝若要,山僧回與汝。僧近

  前奪烏臼手中棒,打烏臼三下。烏臼云:屈棒屈棒。僧云:有人喫在。烏臼

  云:草草打看個漠。僧便禮拜。烏臼云:和尚卻恁麼去也。僧大笑而出。烏

  臼云:消得恁麼?消得恁麼?

 

  據你說,既然那邊也和這裏一般,那麼你又何必來這裏?豈不聞西施與王昭

君雖一般是美人,但是各有個性分別?烏臼禪師打那僧便是要打出這分別來。現

在無論紐約東京柏林,都是一般的市容,沒有個性,也要烏臼禪師打打纔好。

 

  但是那僧原也打算再說下去的,烏臼禪師卻不讓人家說完就打。那僧差之頃

刻,便永遠失了這及時說開的機會了。

 

  那僧被打,心有不服。烏臼禪師道:屈棒原來有人喫在,一言點破了那僧。

原來史上就是成則為王,敗則為賊。縱有不服,但是你應知歷史之機比是非之實

更大,你既失了歷史之機,屈棒你亦不必怨。那僧聞言大悟,曰:爭奈棒柄在烏

臼手裏,他奪得棒就倒打烏臼。打罷拜謝烏臼的教誨。

 

  雪竇禪師頌曰:

 

    喚即易,遣即難,互換機鋒子細看。

    劫石堅來猶可壞,滄溟深處立須乾。

    烏臼老,烏臼老,幾何般,與他杓柄太無端。

 

本來如此,天地億劫猶可盡,海水萬丈亦可乾,惟有此機一失不可追。烏臼不該

把棒柄授人也!譬如三國演義裏曹爽把兵權交出了,就被司馬懿所殺。

 

  但若把歷史之機看做只是在於權柄,那就差了。孫中山先生把大總統讓給袁

世凱。他是雖然捨了權柄,但是握住了革命之機。惟有革命之機不可以放棄,若

把來放棄,就等於放棄了歷史。這纔是老子說的「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

以示人。」

 

  印度的佛教是沒有講這些道理的,烏臼禪師與那僧的互換機鋒乃是從老子的

話而來。然而共匪今只在爭權柄,江青派與鄧小平派的互換機鋒,其實是他們早

已脫離了中國與世界的歷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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