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

第三十一章

　　靳玉娇已觉出了公公、婆婆发现了她波动的情绪。其实这种情绪不是在现在才有，自打南方正要退的前半年心里就躁动着，只是她努力压抑着不表现出来。有时压抑不住就有意无意在南信面前泄了一些出来。在她看来，那粗心大意野心勃勃的南信哪能观察出这种细微的心理动态。这几天，南信一走，家里的气氛就更使她的这种情绪滋长起来。一个堂堂的市长落到这个地步，这么点小事儿都如此寒酸，怎么混来着呢，这是她不能理解的，尤其是从准备买高层的积蓄里抽钱自费印什么书，更使她瞧不起。在她最后形成的感觉里，这个老公公市长就是一个“官场东郭先生”，还说人家这个狗眼那个狗眼。市场经济就是这样，人和人之间也是这样。你不给人家效益，人家怎么会给回报，你给了人家一分馈赠，人家还给你一分就够了，还能让人家一辈子没完没了的去回报你，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也不会有这样的范例。即使有，不是精神病就是缺心眼儿。她不止一次的觉得自己献给南家的这份美貌，南信并不放在心里，除老婆婆使她略感温馨之外，老公公简直是木然一样，她曾经以美为荣，以美为傲，并没有在这个家庭里体现出这种价值。她想，老公公也算还了愿，算是把工作问题给解决了，心里一阵宽慰之后，又惆怅起来……

　　她靳玉娇哪里知道，这一闪即逝的宽慰也还在有人算计之中。

　　杨柳吟接到秘密电话心里异常地高兴，她本来就想约阚来及，按着以往都约不成，只有阚来及约她，她便风雨不误而会推掉手里一切活计，哪怕时尚开会，她也不在乎。会编造理由按时应约，回回都想早去，恰恰回回都落在阚来及后头，她哪里知道阚来及所以早去，主要是自己先脱光冲澡，要在杨柳吟来之前进被窝儿。难怪有人把他列人全市第一大肚皮，也是全市唯一说是需要六十万人民币才能吃起来的大肚皮，就连他自己冲澡时照着镜子端详着，也觉得不是个样儿。人没有觉得自己丑的，就连丑八怪都觉不出自己是世界上最丑的东西。从这一点上看，阚来及不愧是唯物主义者，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大肚子给他逊了不少色。裤腰带系上比范晓晓往下脱得可是快多了，想减肥又嘴馋贪食，吃减肥药、中药按摩都不见效，成了他一大心病。他很不愿意在杨柳吟面前让这一形象暴露无遗，只有觉得仰脸躺在床上，才感到被称为六十坡度的大肚皮有所下塌，或许看上去像那几个五十度的水平，再加上脑袋大一点儿，脖子粗一点儿，胳膊壮一点儿和这个大肚皮马马虎虎算能相称得过去。所以每每约杨柳吟来，他都要把事情安排好，把提前量提到最大限度，甚至提过一个小时。他发现上次杨柳吟提前十分钟来了，这次便提前一个半小时来到了这个五星级宾馆最高层的独有房间。

　　杨柳吟果然又来晚了。

　　“哎哟--”杨柳吟瞧瞧左右没人，掏出钥匙猛地打开门，又轻轻拨上插闩锁好，用后背倚着门叹息一声，有点儿阴阳怪气地念起了诗句，“莫道君行早呀。”

　　阚来及仰躺着只露脖子和胳膊，笑吟吟地学着杨柳吟的腔调：“可谓更有早行人呀。”

　　杨柳吟飞蛾子似的扑过去吻了一下阚来及，一下子上去掀开被子，被阚来及一挡，只是露出了半个大肚皮，杨柳吟伸手拍两下，瞧瞧说：“呵，怎么几天不见这肚皮又鼓溜了，”然后笑笑，“可不只是五十度了。”

　　“别开这种玩笑！”阚来及去拽被子要盖上：“我刚吃完盒饭不一会儿，喝了两瓶啤酒，肚子就鼓溜一点儿。”

　　杨柳吟忽地把被子掀起又敲两下，大肚皮立刻发出嘭、嘭、嘭的声音，然后笑吟吟地说：“我就愿看这大肚皮，愿意敲这大肚皮。”她推开阚来及的手说：“让人家欣赏欣赏不行呀。”说着又敲了起来。弄得阚来及哭笑不得，他看出杨柳吟是在极力献媚，忙推她手一下说：“快去冲澡……”

　　“好吧……”杨柳吟刚转身又返回身，“喂，阚书记，我只说几句话行吗？然后去冲。”这几乎成了规律，杨柳吟总是先说要办的事情，待阚来及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边的事情就快乐了。

　　阚来及知道拗不过，如以往淡淡一笑地说：“好，那就说吧。”

　　“阚书记，有件事儿我早就想求你。”杨柳吟装出矜持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才知道，你都能帮别人了，也肯定不会让我失望。”

　　阚来及着急：“哎，你就说嘛！”

　　“听说你批了条子，让靳玉娇去司法局……”杨柳吟说着献媚地直盯着阚来及，“我弟弟早就让我求人，求谁呀，就得求你呗，帮帮我忙吧。”

　　阚来及有点为难：“现在往公务员单位和事业单位进人本来就难，进政法的就更难。”

　　“怎么，又要推我？”杨柳吟殷勤地说：“能帮别人解难就不能帮我解难。”然后叹息一声：“看来我还是不行呀……”

　　阚来及看看表，然后盖上被子：“行，帮就帮你一下吧。”

　　“太好了”，杨柳吟忙说，那就也给范局长写个条子，让他这两个人一起办。

　　“不，”阚来及半支起身子说，“不能把两个条子批给一个人了，那就直接批给时市长，让他负责落实。”

　　杨柳吟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好，那力度更大了。”其实想当初，她根本没有要把弟弟办进司法局的意思，是在人事局听范晓晓那么一说，心里盘算的是不图打鱼，图的是搅弄搅弄水。她把宾馆的便笺，上撕头下撕尾，只剩下一片白纸递给了阚来及，又递上一支碳素笔，阚来及窝着肚子，喘着粗气沙沙沙写完了条子。杨柳吟拿过一看，高兴地紧紧抱住了阚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