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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要只说城市的现代文明如何影响了乡村,乡村的古老文明也在影响着具有现代化文明程度的城市,我们的民族才能渐渐实现城乡融合,使古老里有现代,现代里有古老,显得我们的民族更有自己的特点,更具魅力。其中一点就令人有明显的感触,那就是随着农民打工族在城市的遍布,城市里的农家格外重视的中秋节,使城市也增加了格外的气氛。那为满足城乡人共同需求的各种各色的月饼早早上市,就开始点燃这种气氛,城市里那些年哪,气氛是淡淡的,你看现在,买月饼,送礼送月饼,还有上海人、北京人给亲朋好友邮他们那儿名牌月饼的,邮费几乎要赶上月饼贵了,也还是要邮。这哪是邮月饼,分明是一种节日气氛和情操,要说最棒的,国家还抓住这一点专门给八月十五定上了一天法定假日,而且是从劳动节里挤出来的,这就更增添了这个节日的气氛和它那更加沉甸甸的分量。

  作为南方正家庭的主妇程林秀来说,格外重视今年的八月节,有着她重要的理由,一是南方正退休的第一个八月节,她记得,自从他当市长,这些年还没有一个八月节过得及时又团圆,南方正不是陪客就是大尾巴会耽误时间,要不就是机关里干部几乎悄悄走空了,他还在守着办公室看文件,翻报纸,等着机关下班的铃声,等得一家人简直心焦,当然,这种情况还算好的。再一点就是南信要去援藏任职,明年的八月节能不能回来过,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她亲自操持,并郑重提议,今年要和正常人家一样过一个及及时时,团团圆圆的八月节。一家人坐在窗下的明月前,围着应有尽有的八月节餐桌,程林秀先发了话,那种与全家团圆,吃喝无关的话谁也不准乱说,来扰乱大家的心绪,每个人都答应了。

  怎么能呢,眼前这家人要交流的话题太多,闷在心里不说出来,就会像火山一样,挡也挡不住的喷发出来。

  “妈,我还得说一句,”南信又破了例,“我往外瞧了好几次了,每年八月十五这天晚上,王风耀都是亲自送月饼西瓜什么的,今年却打发司机送来了。还有,不光给人送,还很及时地给巴巴送,是挑宾馆里没撤桌的最好的饭菜。巴巴也过节,而且不仅仅是饱餐,还给它搞点儿小名堂,也享受这人间八月十五的快乐。到现在可这小子还没来呢?就是忙,他怎么的也得抽出个十分八分的吧?机关那些混混活儿我还不知道!”

  “放心吧,”南方正说,“会来的,他现在忙,时尚刚接市长,事情多,咱就不能像在位时那样要求人家了。咱们好好过咱们的八月节吧!”南方正尽管察觉出是王风耀道德上的问题,又自己给自己解释成是“耍小聪明问题”。他从内心是不愿让第二个人看出王风耀是势利小人。

  程林秀说:“南信,就按你爸爸说的,别老转移话题了。”

  “就是啊,”靳玉娇说,“多嘴的乌鸦!”她说着指指门口在喂巴巴的黑影儿说:“你们看,王主任那不来了嘛!”

  喂巴巴的不是王风耀,是开破吉普车的司机郑林。郑林已经找到了单独来南方正家的窍门,拎着冒有油香味儿的剩菜饭到了门口,巴巴饿得直狂叫,他轻声对巴巴说:“巴巴别叫别叫,是王风耀让我来的。”巴巴的鼻子在扇乎,也是闻到了菜香味儿,立刻摇起尾巴来,它就这样痛痛快快地放进了郑林。

  郑林一进屋,先客气一番,说南市长帮忙给老婆安排的工作,一直也来不了,这回就带两斤月饼二瓶色酒,是这个意思。这使南方正一家人心里感到一股子热乎劲儿,这是除政府办公室外,第一个来南方正家看望的。南方正自从和郑林钓了那次鱼,对郑林也格外高看一眼,甚至都有些敬重郑林、秦琼这类人了。他觉得“群众是真正的英雄”真有含量和滋味儿。程林秀见南方正对郑林这么热情,觉得老头子喜欢钓鱼,以后少不了要麻烦他,不单单开开车,还要他好好照顾。他去钓鱼,一蹲就是一天或半天,家里人怎么能陪呢,想到这里,她格外热情起来。听人常说“人生难得一知己,”那么也可以说“人退了难得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她这一热情,就挽留郑林坐坐,郑林也不客气,果真就坐下了,还主动掏出了自己带来的色酒。他一拿出来,南方正就不好意思了,听他说两瓶酒,两瓶酒,又以为也就是普通的国产色酒呢,原来是法国的名牌酒。他知道这酒一瓶要几千块呢,郑林已经启开了,也就用不着客气了,这餐桌上加上了郑林就格外活跃了。酒到酣处,他竟讲起了今天上午王风耀在办公室让杨柳吟打灭火的故事。程林秀尽管已经对王风耀有所察觉,还是不希望在今天的饭桌上听这些话,使眼色又不好使,可谓无奈。南方正叹口气说:“看来,为了家里的事真是难为王风耀了。”他这么说,心里也在划回儿。

  什么难为难为的!南信喝了一大口酒说:“这是都在整景呢,演戏呢,爸,您要不退的话,我就不信,一个市长的孙女要去一个学校读书,他们还会这么的,那么的,没准儿这事儿也得找一把手。”

  程林秀瞧瞧郑林一眼:“怎么还敢说市长的坏话,胆儿肥了。”

  “程阿姨,”郑林说,“没事的,当我面说什么都走不了风。”

  南信似乎有些放肆地开始了他的见解:“现在要办成事儿,特别是大事儿,什么事儿都得靠一把手,在咱市里当然就是市委书记,我看了,什么事情几乎都由一把手说了算,比如我在去当这个县委书记,要是阚书记不开口子,能去成吗?听说去援藏的那四个人,也都和阚书记有关联,哎--”他说着,发现南方正脸有愁色,就端起杯说,“爸来,儿子敬您一杯,祝您从枷锁中解脱出来了,成了自由自在的人,甭寻思他们那些破事。”他瞧瞧外边,还是很希望这时候能看见王风耀的影子走来,可以让爸爸心静一些,谁知,这时候还没影,就没好气地说:“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爱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咱就当不知道,就当没听见。”

  “你怎么这么说话,”南方正不满意南信,“信口开河,王风耀和杨柳吟吵嘴还不是为了倩倩上学的事儿。再说人家小王这些年不光工作上敬业,对咱家的事情也没少出力,杨局长也没说不让咱倩倩去……”

  “爸爸,她杨柳吟,包括时尚也没说马上让去呀!”南信气哼哼地说:“您也别听王风耀那一套整天装模作样的,您听听外边人都怎么说他王风耀和杨柳吟的!”

  “是,”郑林应和说,“是说法挺多。”

  南方正问:“都说什么?”

  “说姓王的小子话儿多了,”南信不太能喝酒,两杯酒下肚有点晕晕糊糊的了,也就信口开河了,“有人还说杨柳吟对您……”

  南方正坐不住了,“说杨柳吟对我怎么的?啊?”

  “你胡嘞什么!”靳玉娇推南信一把:“别喝点酒就胡吣,你喝人肚子了,还是喝狗肚子了。”

  “南信--”程林秀脸色也变了,“外边说杨柳吟对你爸爸怎么的?啊?说!”

  “哈哈哈--”南信开怀大笑,“你们都紧张什么?我爸爸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咱们家里人还不知道呀啊?都说杨柳吟对我爸爸下钩子,我爸爸不理她,她有点酸意了,”他说着拿起杯又说:“爸,我没醉,没醉,这是真话。有人说,杨柳吟对您下钩子,您不理她。爸,就凭这一点,您是我爸爸,我相信我爸爸是个坐怀不乱的男子汉,叫我佩服。外边人也都佩服您这一点!”

  南方正揪着的心放下了:“别喝了,给我放下杯!”

  “爸,”您再听我说一句,“来,咱爷俩干一杯,就算您给我送行,我祝您荣退行不行?”

  南方正瞧着南信,不知如何是好:“这样吧,少喝一口表示表示!”他说着喝了一小口,南信却一饮而尽,程林秀一下子夺过杯子,不准再喝了,对靳玉娇说:“去给他拿饮料。”

  “饮料有啥意思,那就来杯啤酒吧!”南信自己打开啤酒倒上说:“我就要走了,你们就让我喝个够吧。”

  郑林在一旁说:“南市长,程阿姨,没事的,我和南哥在一起喝过,他有量,我知道他压在肚子里的话实在是太多,要走了,和你们说说就痛快了,没事的。”

  郑林这么说,一家三人都要去夺南信啤酒杯子的手就都缩回去了。

  “爸,我就看杨柳吟是条色狗,您不理她就对了。”南信端着啤酒杯子说:“她到处瞎撩骚,凭什么提副局长?听说又要提局长了。那个阚书记还当众开玩笑地说她是什么‘市花’,我看呢,没她妈的什么好事……”

  南方正大喝一声:“住口,你怎么这么放肆,啊?像你这样,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能当县委书记嘛!”

  “南市长--”郑林说,“这不是在家里嘛,外边多少人都这么说……”

  “行了,行了,爸--”南信说,“我说谁您都不愿意,都不信,您就说王风耀这小子吧,他来了吗?到现在也没来呀,他怎么不给您长脸呢,就是再忙也得来,不来也得来个电话。”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南方正接起电话:“噢,小王呀!没事儿,没事儿,你妈有病了那没办法,我理解,好好陪你老母亲……噢,好,我一定代你向你程阿姨问好。”

  “怎么样?”南方正一副老辈的口气:“你呀,就是能耍小聪明,小王来电话了,他妈生病了,电话你听到了吧,你要是这样,去当县委书记可不行,凭主观臆断就去断善定恶就去决策是很可怕的。”

  “爸爸,可怕的是您,反正您也退休了,还留个好名声,要再下去才危险,”南信很激动,“我敢说,这小子肯定是在骗您,跟着您这几年我算是看透他了……”

  南方正生气地说:“那你说出个道理?”

  “我敢断定,他现在是在陪时市长,”南信说,“那小子那股劲儿,别说他妈,再加上他爹,他奶奶,他爷爷都有病,除非咽气了,还可以掂量掂量,否则,他是不会的。”

  “南信呀,”程林秀接话说,“我看也是。王风耀这人能干出来,兴许是在和咱编故事。”

  “肯定是编故事,妈--”南信说,“您还有点眼光,他小子要不是陪时市长,你叫我咋的我咋的。”

  程林秀说:“他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吧!”

  “南市长,阿姨,他骗咱们,咱们明白呀!不能爱怎么的就怎么的。”郑林又插了话:“我和南哥想的一样,我说,你们这一代人呀,成事就在诚实,败事儿也败在诚实。”

  “什么,你这混小子,”南方正批评郑林了,口气倒很温和,“与人诚实还能坏事儿?啊?”

  “爸--”南信接了茬,“鬼子溜的人和您撒谎您还以诚相待,那不坏了事嘛,行了,我不和你们说了,怎么说你们也不信……”

  南方正说:“不管怎么的,反正你要去当县委书记,就得把这一套扔得远远的,思想意识这么有问题,要是这,我对你、对事业,对那里负责也不能同意去!”

  “爸,哎呀!就这么几句话您,您是我爸我才说实话,您可别。”南信连说改:“好,我坚决照您说的办,到了西藏多向您请示汇报。”

  程林秀白一眼南信:“这就对了。”

  “南市长,阿姨,”郑林感慨地说:“当前社会上假感情太多,虚伪的东西这么多,南信的话,不信可以,建议您琢磨琢磨。”

  南方正不解的样子:“什么?琢磨什么,哪能说假感情太多呢。嘿,你们年轻人就是新鲜词儿多,前年吧,工商局的人跟我说过,市场假冒伪劣产品多,你们又弄了个如今假感情多,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说成什么了。”

  “是啊,爸爸,”南信和郑林一唱一和,“咱们先不说别的感情领域了,什么夫妻感情,师徒感情,父子感情等感情领域,就单说这官场官员和官员之间感情,包括大官和小官之间,上级官和下级官,同级别的官,互相之间熟悉的官,互相陌生头次见面之间的官,正在接受工作检查中检查和被检查之间的官,那假话,那是装出的假感情比当今市场上的伪劣商品多呀……”

  “啊?”程林秀嘘口气:“哪儿弄的那么多又是这个和那个,那个和这个之间的归类呀,今晚这八月节不用过了,就听你扯洋片了。”

  “妈,不扯洋片,是中国特色片。”南信又专门对南方正说:“爸,您,怎么还不敢承认呢,南陵县峨岭粮站搞‘假大空’粮库,四川有个‘小康村’竟是‘卖血村’,就是下级糊弄上级。所有这些糊弄都是阿谀奉迎中,在酒桌上的假感情演奏下促成的,您周围也多了--”南信见南方正不吱声,继续说,“您对这些问题,就是思考的太少,我当官说了算的时候,就要专门组织打击官场假感情……”

  南方正不吱声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南信说:“爸,妈,我和郑林出去一趟,我想起一件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喂,”程林秀喊住他俩,“大过节的哪儿去呀?”

  南信一回头:“妈,一会儿就回来。”

  程林秀追到门口,不管怎么喊,俩人只是“一会儿就回来”“一会儿就回来”的扬长而去了。她回到屋里气嘟嘟地说:“老南,你说,你还同意他去西藏当个什么县委书记,连家规都管不住他,能成吗?”

  “哎呀,”南方正叹口气,“刚才我也想了,让他闯闯去吧,我们也跟不了他一辈子,要是以后再没有提拔机会了,他埋怨我们,我们自己也得埋怨自己。”他停停又问:“玉娇,这事儿你看呢?”他问着话,把倩倩拉进了自己怀里,倩倩却不过来,一个劲儿依偎在靳玉娇的怀里。他知道这些年,他是从心里和孩子亲,而孩子偶尔和他亲切亲切,都不是那么自然地,真正的亲,现在有些失意了,那倩倩甚至对程林秀都比对他亲。他心里清楚,主要就是成天忙乎工作,老早走很晚回来才有了这种疏远的亲情。连靳玉娇、南信都似乎是敬而远之。特别是南信,过去没有这么多话,也没有这么多工作,自己退下来了,话一下子这么多起来,乍听起来,是些再尖刻不过的话。细想想,也不全是杜撰,也自有一些情理和人情世故在。他想着想着,竟有一丝丝自卑的意味在泛上心头。

  “爸,”靳玉娇说,“我看他去锻炼锻炼行,就是南信一走,你们可能就冷清了,其实呢,他在家里也不干啥,就光管喘气儿和吃饭,去就去吧,只是跑高层的事儿,倩倩上重点小学的事儿,还有我调司法局的事,我也是跑不过来,还得靠他呢。”

  “这不要紧。”南方正好像也是借这个假日补对家里人的欠情似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了,到时候我就去跑。”

  “行啊,”程林秀说,“玉娇,难得你爸爸这片心,来,咱们该喝还得喝,该吃还得吃。”说着带头举起了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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