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姑娘

第四章 原谅并非那么简单

　　默默父亲张建国再给默默打电话，默默不接了，完全不理他。他想起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最大的愧疚是对默默，离开默默的时候她只有14岁，当时只是个小姑娘，不知道她这些年面对了什么事情，现在能做的就是挽回这个关系，在生命最后的时间，做回父女。

　　张建国满心愧疚，他已经没能给女儿什么，甚至还要他回来照顾自己。他在默默眼里就是个自私自利，最后没有好果子吃，又回来找女儿的失败父亲。

　　张建国说哪怕默默不认他，他一样可以关心着他，用他剩下不多的精力和时间。

　　默默第一次撞见她爸，她正要出去办一点事，在公司楼下撞见，他远远地坐在台阶上，头发凌乱，衣服倒是整洁，因为生病，变瘦之后衣服变得松松垮垮，看得出来他是精心收拾过的，还是难以掩饰的衰老和病态。

　　默默偷偷绕开，说来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逃，心里有同情、愧疚还有怨恨，这几种复杂的感情让她不想面对他。回去她告诉了母亲，母亲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他只是想去再看看默默。我转告他，你不想见他。”

　　默默说：“再来找我见一见他吧。”

　　默默后来记得她在大街上的情形，路上人来人往，忽然围住了自己，跪在眼前的是自己的父亲，有好事者停好了车在边上围观。这个景象她自己一手炮制出来。别人看见这样的情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给一个妙龄女子，在大街上下跪，会想象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剧情。

　　默默第一个感觉是怎么避免这样的尴尬场面，她迅速地扶起眼前的爸爸。

　　“别这样，你干什么。”

　　父亲哭诉着：“是我是对不起你？”

　　“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行吗？”

　　然而她爸完全不在乎周围人的好奇的眼神。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探出了脑袋，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丢不丢人啊，赶紧起来。”默默觉得丢脸极了。

　　她爸的身体僵硬在哪里，这句话刺痛了张建国，不知道是不是年长对世俗的眼光根本不在乎的缘故，还是无法表达内心对默默的愧疚，只能用这么极端的行为来放手一搏。

　　默默准备逃跑，可是却让她爸抓住了。

　　“你放手，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张建国这才理智了一点，赶紧松开手跑了。

　　小时候默默经常做这样的梦，梦见心爱的玩具忽然就不见了，她开始到处找，找也找不见，剩下自己一个人又着急又生气。猛然想起来自己是在睡觉，从梦里惊醒过来，想一下，好像是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接着又开始找。这样好几次，一个晚上就过去了，第二天醒来累得要死。

　　核桃告诉默默。谁也没有办法治好她，不管谈多少次恋爱，恋爱的那个人是谁，无济于事。就像很多人在毕业工作多年以后，还会梦见高考一样。

　　核桃劝默默：“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你老爹，而且现在就在你面前，逃避不是办法，总要去面对，而且一个病人，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

　　默默坚决不从，她没法去面对他，看到他就生出怨恨。默默试着去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一点用也没有。说两句，就会不耐烦，就像要发火，越想克制越没有办法忍受。

　　默默情绪还是爆发了，默默妈妈一直说让默默回家吃饭，是她妈妈生日，还说也叫上核桃。

　　默默难得回家吃饭，自从工作以后，就很少回家，默默妈妈再婚之后，默默就搬了出来。默默的后爸是个老实本分的电工，在商场负责电路的安全检查，是她妈妈在商场开电梯时候认识，平时话很少，待人实在。家里条件不好，就一直没有结婚，和默默妈就算搭伙过日子。还是默默出主意，说自己搬出去，让后爸搬过来，这样她妈生活也容易一点。

　　一进门，心情一下子变好。默默一闻到了自己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的味道：“啊呀，好香啊。”

　　在家里做好了吃的，一直等着默默，桌上已经摆了满满的十几个菜，怎么做这么多菜？

　　“默默，你回来了。”屋里的人听到默默和核桃到家，客厅的妈妈和后爸就出来迎接，默默爸爸也从厨房出来了。

　　“他怎么在这？”默默生气地质问他妈，说着转身要离开。

　　她妈妈一把拉住，本来在门口的核桃也反应过来，故意挡住了默默。

　　“先吃饭，先吃饭。”核桃悄声对默默说：“看在你妈妈生日的份上，你先压着点，别让她难过了。”

　　核桃特别希望默默能迈过这个坎，原谅他爸爸，才等于解开这个心结，可是的确太难，固执的默默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心里这道伤口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