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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晚霞临窗。关晓渝心情不错地在宿舍缝被子。白天她到第十六监区送文件时,路过侯仲文的宿舍,发现他窗外晒着的被子已经有好几处破了。关晓渝把被子连拆带洗了之后,才想起晚上侯仲文没有可盖的东西了。于是她便把被子抱回自己宿舍,翻出自己的被套给他缝上。正缝着,侯仲文来了,懂事的周圆借机走开了。

  侯仲文大概是想说点感激的话,可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居然又是公事:“安排你做党委办公室主任,说明组织对你很信任,你要好好干。”

  听了这番话,关晓渝愣怔了下,也只得公事公办地回答:“我还太年轻,怕挑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文政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都当队长了。你年轻有为,应该勇挑重担。”

  “和文大姐比,我可差多了。”

  “晓渝,谦虚使人进步。可是,你也不能太谦虚了,谦虚过度就变成虚伪了。”

  “你说得对,我认真接受。”

  “傻孩子,听大叔的话没错!”侯仲文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也觉出话里多了点“亲切友好”的感觉。

  关晓渝急了:“我说过,咱们是一代人,你当什么大叔啊?我可不要你当我的大叔。”

  侯仲文一下找不到该说的话了。

  他拿出香烟,抽出一支,刚送到嘴里,却被关晓渝一把夺过去:“你听见我的话没有啊,我不要你当我大叔!”

  侯仲文绕开关晓渝走到桌前,坐下,字斟句酌地说:“晓渝,我下面要说的话,你一定要重视-”

  关晓渝嘟着嘴:“干吗这么一本正经啊。怪不得人家管你叫‘老正’。”

  侯仲文不解:“老郑?什么‘老郑’?我又不姓郑。莫名其妙!”

  关晓渝笑了:“不是姓周吴郑王的‘郑’,是说你老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严肃认真!”

  “…我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说的……‘老正’,‘老正’,这个周圆……”

  关晓渝笑得更起劲了。

  笑声传到屋外,却让站在窗前的甄世成很觉得受伤。他拎着竹编小篮子已经在外面徘徊半天了。篮子里是水水灵灵的桂圆。

  屋子里,侯仲文很严肃地告诉关晓渝:“咱们俩,你和我,我跟你,一定都要好好把握住自己。我们都不应该放任自己的情绪、情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关晓渝听着,不情愿地点点头。

  “晓渝,我认为,周圆管我叫‘老正’,这本身就是对我的一种批评。这说明我平时跟同志们不够随和,老端着架子,让人觉得高高在上。这确实不好。这是一种善意的批评。我不光不能说周圆,我还应该谢谢她哪。这个周圆虽然不大,看问题还相当一针见血哪。”

  关晓渝看着侯仲文,有点迷离的样子。

  “我这人哪,从小到大,参加革命这么些年,最大的毛病,我知道,就是缺少与人沟通。这里面有性格的问题,内向,自己还挺欣赏这种内向呢。其实呢,还是小资产阶级那种清高在作怪,不苟言笑,凡人不搭理,自命老子天下第一……”

  屋子外的甄世成眼瞅着月亮爬上山头,终于失去了耐心,上前敲响了关晓渝的房门。

  “谁呀?”关晓渝高声问。

  “晓渝,是我。”甄世成故意不说出自己的名字。

  “甄世成吧?”关晓渝说着打开门,“快请进来,侯大队长也在。”

  刚才关晓渝一下子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这令甄世成郁闷了半天的心情总算稍微得到点缓解,可一见屋里坐在床沿上的侯仲文,他的脸子立即拉了下来。

  “甄科长啊……”侯仲文从床边站起,表情有点不自然。

  甄世成笑笑,朝关晓渝擎了擎手里的竹编果篮:“新鲜的桂圆,我今天上锦屏镇看见了,顺便买回点儿,侯大队长也尝尝吧,蛮好吃的……”

  关晓渝接过果篮,抓起一把给侯仲文:“来,甄大科长请客。”

  侯仲文接过桂圆:“还是新鲜的哪,这是好东西!不过听说桂圆女孩子吃了好,补气养血还美容。晓渝,这些够你和周干事大吃一顿的了。”

  侯仲文只留了一个桂圆,把手里的桂圆又放回到篮子里。关晓渝一看急了:“你吃呀,不吃可对不起甄科长的一片心意,是吧,甄世成?”

  关晓渝笑意盈盈地看着甄世成,甄世成故意把头扭到一边佯装没看见,说自己还有事,逃也似的离开了宿舍。

  回到自己和老班长的宿舍,甄世成已经把在炊事班拿的一瓶酒喝下了一大半,他提着酒瓶子跌跌撞撞地晃进了屋,老班长正握着铅笔在灯下写他的流水账。

  老班长被甄世成吓了一跳,上去夺过酒瓶子:“怎么喝成这样了你?我去给你打水,洗把脸清醒清醒。”

  甄世成拽住老班长:“你别走,听小老弟我骂骂人,也算你帮我撒撒火……”

  老班长扳住甄世成的脑袋:“好你个甄世成,灌了猫尿还好意思回来叫我看你撒酒疯!”

  甄世成推开老班长:“这叫酒壮英雄胆,喝了酒我骂大街!骂死这些妖魔鬼怪王八蛋!”

  老班长一愣:“哪个惹了你,你还要喝酒骂他?”

  新锦屏今晚注定不会平静。三颗红色信号弹在农场不远的山坡上腾起,瞬间把大半个农场都照亮了。

  刘前进把电话打到每个监区,叮嘱大家今晚务必加强对各监舍的巡查,警惕土匪袭扰。他特别找来侯仲文和王友明:“你们十六监区是重中之重,一定不能给我出问题。”

  侯仲文说:“放心吧刘场长。今天晚上我们加岗。”

  三颗信号弹是花子发的。发完信号弹,花子就往倒木沟赶了。第二天早上,他告诉唐静茵这三颗信号弹让新锦屏忙乎了一宿,唐静茵很是开心。

  早晨在门口刷牙,周圆突然看到院墙外一棵老树的树枝上飘动着一截红布,她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看看四下无人,她在树下找了找,发现一块大石头上划了一个不太醒目的“十”字。从石头底下摸到纸条,周圆攥在手里回了屋。纸条上写着两件事:1.电台已到,玄岩洞。2.设法套住刘前进!要套紧!

  周圆恼火地把纸条撕扯成碎片,团了团,摔在桌子上,耳边响着一个修饰过的、放大了的诡异声音:“套住刘前进!套住刘前进!要套紧!”这个声音由小到大,像是要把周圆的脑袋撑爆了。

  “周圆,开门!”外面突然响起关晓渝的敲门声。

  周圆吓了一跳,刚要去开门,想起什么,回身将桌上的小纸团胡乱抓起来,握在手里。桌缝里夹着一小块撕毛了边的纸片。

  周圆开门,关晓渝进来:“怎么大白天插上门了?你又睡了一觉啊。”

  关晓渝坐到桌前,拿过茶杯喝水,放下茶杯,她看到桌缝里那块撕碎的纸片,刚要捏起来,周圆一步跨过去,碰倒了茶杯。

  关晓渝捏住那块纸片,周圆去抓,关晓渝淘气地躲着,周圆焦急地喊着:“给我!不能看!”

  抢夺中,关晓渝还是看到了上面的字,她愣了愣,瞪着周圆:“你-”

  周圆无助地看着关晓渝。关晓渝有几分怪异地看着周圆。

  周圆被关晓渝看得有些不知所措,突然伸手去抢。关晓渝还没反应过来,周圆已经把纸片抢到手,一看,上面只有“刘前进”三个字。

  周圆舒了一口气。

  关晓渝捶了周圆一拳头:“使这么大劲!你这单相思,我看要落下病了!我得去告诉支队长!”

  周圆尴尬地笑笑,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怎么,还知道害羞了?你不是说喜欢支队长,不怕他知道吗?”

  “那好,你去告诉支队长吧,我不怕!反正,我已经把我的心思都跟老班长说了,他肯定能跟支队长说……”

  关晓渝大惊:“啊?你脸皮可真厚!”

  二人疯闹起来。

  早上刘前进刚到办公室,老班长就把昨天晚上甄世成耍酒疯的事说了,“以往这小子也有喝多的时候,不过都是倒头就睡。昨天晚上还骂起人来了。”

  刘前进问:“他怎么骂的?你说说看。”

  老班长喘了口粗气:“他骂的是侯仲文,骂他是天下第一恶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骂他假正经伪君子,是典型的老色鬼两面派!骂关晓渝是恶婆子傻婆子,玩弄他的感情,还骂周圆鬼头鬼脑神经病……反反复复滚车轮子地骂,骂得最多的还是侯仲文……”

  “老侯怎么惹着他了?这小子还越来越叫人捉摸不透了。看来,有必要让关晓渝好好了解一下这个甄世成到底怎么回事。”

  老班长说:“他不光骂了侯仲文,还敲着脑壳骂了自己呢-甄世成,你就是个贱骨头!活该叫人家耍!”

  “这有点文化的人连骂人都不一样。”刘前进琢磨着,“老班长,你说甄世成这是不是借酒遮脸,在演戏给我们看呢?”

  老班长想了想,摇摇头:“不像。甄世成这个人我观察好久了,工作还是蛮不错的,也认真负责。不过我一直还是觉得他是个问题人,哪里的问题我还理不清楚……不过现在总算来到新锦屏了,慢慢看嘛。”

  “不能慢慢看哪。押解任务是完成了,可是建设农场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这新锦屏四面大山,到了夜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其实,内部和外部的敌人,一直在瞪大眼睛盯着我们哪!”

  “也是,对这个甄世成,我会留心的。”老班长起身往外走。

  刘前进送着:“程部长临走的时候再三嘱咐,我们当前的主要任务,一是搞好生产建设,盖好监舍。二是搞好对敌斗争,内挖敌特,外御残匪,防止犯人暴狱。对那个参谋次长,我们更要抓紧追查……”

  破败多年的一些老监舍不修缮是不行了。刘前进说不能让那些坏蛋光吃饭不干活,他说自己的这一点认识是和党中央毛主席保持高度一致。刘前进不怕,只要有时间,他就跟大家一样在原始森林里用柴刀、板斧披荆斩棘,开辟通道。看到裘双喜、傅明德、小痦子、苟敬堂等人在消极怠工,干得磨磨蹭蹭,他就火了,用柴刀指着他们几个:“中午想不想吃饭了?都给我分开干,别凑到一块就冒坏水!”

  经过一段时间的赶工,一个个倾塌废弃的旧监舍得以修缮。监区四周,用木棒夯揳的一圈圈木栅栏,颇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情趣。沉睡太久的新锦屏,在风风火火的艰苦创业之初,便显示了盎然的生机。

  经过大迁徙的考验,不少表现好的犯人都可以得到减刑。本来这件事想让管教们一起商议以后拿出个名单来,文捷建议还是让犯人们自己推荐比较好,这样既显出公平公正,又能对犯人们起到教育和感召作用。刘前进和彭浩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女犯的监舍是用木板临时搭建的,等正式的监舍建好,会把她们一起转监。现在,众人规规矩矩、整整齐齐坐在小板凳上,正推荐自己觉得可以减刑的人。

  柳春燕推荐的是凌若冰:“我觉得凌若冰医术高明,心地善良,救死扶伤,不怕苦、不怕脏、不怕累,为同改们解除病痛,手到病除。她是活着的女菩萨,是再世的女华佗。”

  一个女犯站起来:“报告政府……”

  众人询问的目光在女犯身上聚焦。

  女犯说:“凌若冰是罪犯,罪犯做点儿好事,那是将功折罪,理所应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不应该算是表现好的证明。”

  “你放屁!”柳春燕忽地站起来,突然跑过去揪住女犯的头发扯起来。

  严爱华呵斥:“柳春燕,快松手!”

  柳春燕厮打着女犯,女犯也不手软,扯开了柳春燕的衣服,半个胸脯都露出来了。

  严爱华和大菊上前拉架,分开了两人,女犯显然吃了亏,冲着大菊大吵大嚷:“大菊你拉偏架!”

  “闭上嘴!”严爱华呵斥,“你们虽然是犯人,还给你们民主讨论的权力,这是对你们人格的最大尊重。柳春燕殴打同改,违犯狱规,我对你提出严重警告!”

  “大菊也该警告!她拉偏架,也不是好东西!”女犯不依不饶。

  “你放屁!”大菊上前要厮打女犯。

  女犯瞪着大菊:“别以为侯大队长抱过你,你就成香饽饽了!”

  “怎么着?你眼红啊?我还告诉你,我和侯大队长的关系不是一天半天了!”大菊故意气女犯。

  严爱华眼一瞪:“大菊,你闭嘴,再胡说八道我关你禁闭!”

  大菊不服气地说:“本来嘛,侯大队长-”

  严爱华一拍桌子:“你还胡说!”

  有严爱华撑腰,女犯来劲了:“她是想男人想疯了!看上侯大队长啦!”

  大菊扑上去,两人扭在一起。

  严爱华掏出枪:“都住手!”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根本听不进严爱华的呵斥,还是别的女犯一块儿上去拉架,才把两人分开。两人的脸上都挂了花,还呼哧带喘地瞪着对方,仇大得化不开。

  严爱华恼火地瞪着俩人:“你们两个,这回都取消参评资格!”

  男犯这边的减刑会开得也不顺利。虽然有刘前进和侯仲文参加这个会,男犯们还是斗了起来。一个男犯刚推荐了鲁震山,苟敬堂就跳起来反对:“姓鲁的给你什么好处了?他一路上想跑都想疯了!”

  “你别胡说八道啊!”小痦子指着男犯。

  鲁震山把小痦子的手按下,心平气和地说:“在座的各位,哪个没想过跑?不过,我姓鲁的可是从来没伸过这个头。”

  裘双喜说:“你和宁嘉禾三番五次商量出逃,还敢说没伸过头?”

  “你-”鲁震山腾地站起来,“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问问大家是不是这么回事。”裘双喜慢吞吞地说。

  鲁震山的目光盯向小痦子,小痦子下意识地看看裘双喜,低下头。鲁震山又看苟敬堂,苟敬堂一笑:“震山兄弟,我可不能说假话呀……”

  鲁震山气得要发作,刘前进咳嗽一声:“谁要是敢胡说八道,可就不是减刑加刑的问题了!傅明德,你说说!”

  “大家说得没错。”傅明德气闲神定。

  “你-你们-没一个好东西!”鲁震山的头上青筋暴出。

  侯仲文指了下:“鲁震山,你坐下说!”

  鲁震山气呼呼地坐下。

  侯仲文说:“请刘场长讲话,大家鼓掌欢迎。”

  男犯们稀稀拉拉地鼓掌。

  刘前进慢慢站起来,扫视着裘双喜、傅明德、小痦子、苟敬堂:“有那么几个人,这一路上就老是想当出头的鸟……出头鸟是什么下场都知道吧?还有的人坚持反动立场不放,不给我老老实实接受改造,对共产党的政策阳奉阴违,对民主讨论冷嘲热讽。我警告这些人,不要在反动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走到罪恶的深渊里去!这次讨论的,是给表现好的罪犯减刑,我不希望下次讨论是给表现不好的罪犯加刑!”

  裘双喜、苟敬堂、小痦子相互看着。傅明德闭目养神。

  出了男监舍,侯仲文说:“没想到犯人们这么抵触鲁震山,看来,他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哪。”

  刘前进点点头:“你说得对,他和那帮坏蛋不是一路人,他应该减刑。”

  “我也这么认为。”侯仲文说。

  王友明说:“那个小痦子表现也不错。”

  侯仲文说:“他偷了你的钥匙,差点让宁嘉禾带着人逃跑,这叫表现好?”

  “这不矬子里拔大个嘛……”王友明显得无奈。

  “你当这是买萝卜挑白菜哪?”刘前进不满地瞪着王友明,“连管教的东西都敢偷,还考虑他?啊?”

  叫裘双喜、苟敬堂、傅明德挤兑了一顿,鲁震山要把肚子里的火气放出来,他选择的办法不光够了减刑的条件,就连立功都够了。他点名要见刘前进。

  王友明把鲁震山带到刘前进的办公室就出去了。刘前进倒了一杯水,放到鲁震山面前:“坐下,先喝点水,有话慢慢说。”

  鲁震山犹豫了一下,坐下。

  鲁震山交代的事情果然惊了刘前进,他揭发说傅明德根本就不是什么一贯道的坛主,当年台儿庄大会战的时候,他就是督战官了。

  刘前进把这个情况告诉彭浩,彭浩也很兴奋:“傅明德当过督战官这个情况如果属实,那他就是隐藏很深的国民党高级将领,这可是一条大鱼。”

  “鲁震山还交代,他们的师长迟成风虽然是个中将,可见了傅明德也都是毕恭毕敬,这更证明傅明德的来头不能小了。”

  “要尽快核实傅明德的真实身份,剥下披在他身上的一贯道坛主的伪装。”

  “迟成风参加了北平和平解放,找到他,就能证实傅明德的真实身份。”

  “前进,这个案子涉及国民党高级将领,太重大了!应该立即报告公安部,请求上级立专案进行核查。”

  刘前进眼睛一亮,盯着彭浩说:“这个督战官……会不会就是那个参谋次长?”

  申请减刑的犯人名单还没批下来,凌若冰倒是要提前释放了。

  刘前进把军分区发来的材料拿给彭浩:“凌若冰的案子居然是错案,说是被别人诬陷了。”

  彭浩看完平反材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真是想不到啊,她不愿意同流合污,就落了个被诬陷的结局。她这两年的好时光就这么耗没了,真是可惜呀。”

  “这两年的所经所历,对她的一生来说,可能未必就是坏事。”刘前进沉思着说。

  彭浩说:“今后不管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是到死,让她不能忘的,肯定是这段时光……这是个好人哪!在命运的大起大落中,最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什么话叫你一说,味道就不一样了,变成……变成了……对,变成‘思想’了。我得走了,”刘前进起身,“最后再说一句,那个凌博士出去以后,要是能再改改身上的小资产阶级臭毛病,你,彭浩兄弟,可以考虑娶她当老婆。快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吧!”刘前进向彭浩挤了挤眼睛。

  “胡说什么哪你!”彭浩捣了刘前进一拳头。

  彭浩叫了文捷一起把平反材料给了凌若冰。他们想象的是,凌若冰得知这个结论以后或许会恸哭一场,发泄一下。可他们错了,看完手上的材料,凌若冰的眼睛里空洞无物。

  “凌若冰同志,你受苦了!”说完这句话,文捷都觉得自己快控制不住泪水了。

  彭浩说:“凌若冰同志,你有什么话,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吧!”

  凌若冰还是没有反应,这让文捷有点害怕了,她抱住凌若冰的肩头:“若冰-”

  凌若冰转身跑了,文捷要去追,彭浩说:“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

  凌若冰从办公室跑出来,跑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下。她把那份平反材料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泪水这才不争气地落在纸上。她突然发疯一样地撕扯着那份材料,狠狠扔了出去……

  撕碎的纸屑漫天飞舞……

  这天早上,锦屏镇的大车店来了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叫花子。伙计阿宽抬手厌恶地要赶两人,年轻些的叫花子问道:“这个店当家的是周大姑吧?”

  阿宽打量了眼叫花子,脸上添了几分怒气:“周大姑是你叫的?滚蛋!”

  阿宽要走,后面那个留了一把蓬乱胡须的叫花子过来:“站住!住店给钱,你犯不着狗眼看人低!”

  “你-”阿宽恶狠狠地要发作,被对方一脸的怒色镇住了,“好好,有钱你就是大爷!”阿宽一甩袖子,在前面带路。

  蓬乱胡须警惕地看了看,跟着进院。

  周大姑伏在柜台上打算盘。蓬乱胡须拣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小叫花子上前:“老板,有清静的客房吗?”

  周大姑抬头:“有啊,要什么样的?”

  “一明一暗,南北通风,左右无人。”

  周大姑一惊,忙答:“前门看山,后窗见水。请问,给什么人住?”

  年轻人转头看向账房的偏僻角落:“我家老爷。”

  周大姑急忙走过去,只打量了一眼蓬乱胡须,就愣住了。

  客房有竹桌藤椅,桌上有茶壶茶碗,床上的被褥板板正正,看上去就叫人觉得舒服。窗外是竹林,竹林后面是大江,大江的对岸是青山。

  打扮一新的宁嘉禾和周大姑进门坐到桌前。周大姑忙不迭地斟上茶水,送到宁嘉禾面前:“这是极品的大红袍,总指挥慢用。我让厨子炖了鱼翅高汤,一会儿就端来。”

  宁嘉禾呷了一口茶:“周站长,看见我,一定吓坏了吧?”

  “这说什么话。”周大姑坐下,“不过,不瞒总指挥说,我们确实以为您已经为党国殉职了。”

  “谁说我死了?”宁嘉禾生气地把茶碗往桌子上一蹾,碗里的茶水溅了出来。

  周大姑赔着小心:“是总部的通知,也是听共党那边说的。”

  宁嘉禾点点头:“怪不得司令没在藏龙洞等着我。”

  “总指挥,你来这里……”周大姑问得小里小气,像怕吓着宁嘉禾。

  宁嘉禾又端起碗,喝了一口茶,半天才说:“落难之人,还得仰仗大姑帮衬哪。”

  “这说的哪里话。大车店是个小庙,总指挥在这里暂且栖身,回头我就跟台湾方面联络,让他们帮着跟唐司令接上头。”

  “多谢周站长费心。”宁嘉禾倾倾身子以表谢意,“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令兄世济是我的长官,他任总统府战略顾问,我给他当过战史秘书。那时候,我和你,我们就见过面的。我听说,前年他就由香港去了台湾,不知道近况如何啊?”

  “实不相瞒,好长时间没有我哥的消息了。”

  “令兄说过,你是一位授上校军衔的资深谍报奇女,党国精英啊!”

  “精英二字,实不敢当。还望宁总指挥多加指教。”

  “从今天起,我宁某人就和大姑携手在这小小的锦屏镇上好好做点事吧。”

  甄世成清楚他自己,在感情的事上自己是个小心眼的人。这也难怪,哪个有点血性的男人会在这种事情上含糊。他甄世成能跟着一支队从江滨跑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新锦屏,关晓渝是他唯一的念想。当初他被分配到一支队的时候,他就满心不情愿,直到在北校场监狱的会议室里见到关晓渝,他那颗烦躁不安的心才得到点安慰。按他的心思,一路上他即便不能跟关晓渝手拉着手去爬山过岭,也该有不少促膝交流待在一块的时间吧?可他断然想不到的是,少吃缺喝的破事几乎天天都能找上门,他这个火头军在刘前进鞭子一样的目光抽动下,终日穷于应付。就这样,还会时不时地挨上一顿臭骂。实指望到了新锦屏以后,会跟关晓渝的关系有进一步的发展,但斜剌里竟然冲出来个侯仲文。那天晚上提了一筐桂圆在关晓渝屋里丢人现眼地出来,甄世成怎么也想不明白,论长相,论年纪,论能耐,那个侯仲文根本没有办法跟自己比,可关晓渝怎么就和他眉来眼去,对自己就不冷不热哪?思来想去,甄世成觉得还是自己的功夫没下到家,他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道理。于是,只要白天里没有什么事,他总要有意到关晓渝的办公室去晃一晃,没话找话地唠点什么。开始,关晓渝还没在意,去的时间多了,关晓渝就不让了:“没事你别老往这儿跑,让别人看见对你对我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甄世成倒是满不在乎。他心里想着这事传得越邪乎才越好哪,那正是他巴不得的结果。

  “你不在意我还在意哪!我年纪轻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哪。”

  “晓渝,在这个劳改农场里,我觉得咱俩的关系最亲了,过去咱是同学,现在咱是战友,晓渝你说这容易吗?”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叫我全名。怎么老记不住。”关晓渝脸上带了几分怒气。

  “我根本就没想记!兴别人叫,就不兴我叫啊。”甄世成说得理直气壮。

  “你-”关晓渝气呼呼往外走,甄世成一把拉住关晓渝,“晓渝,求求你,别对我这么冷淡好不好,要不是为了你,我一天都不想待在新锦屏这个鬼地方!”

  关晓渝推开甄世成的手:“甄世成同志,你在不在新锦屏待下去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扯上我!”

  甄世成无奈地点头头:“好好好,是我自己的事。不过,晓渝-”

  关晓渝瞪着甄世成。

  甄世成忙改口:“关晓渝……我,我明天要去锦屏镇,你需要什么,我给你捎回来。”

  “不用。”关晓渝冷漠地说。

  “我是真心的。”

  关晓渝苦着脸:“甄世成,甄科长,你别这样好不好。你上回那筐桂圆还一个都没动呢,大概都快烂光了。”

  “你……你怎么可以……那是多好的东西呀。”

  “周圆说她吃那玩意儿上火。我不吃那玩意儿,我气血旺着呢。”

  “晓渝,你怎么能这么伤我的心!”甄世成深感伤害。

  “甄世成,你别这样了好不好?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咱俩只是老同学关系,我不可能和你再考虑别的关系了。再说了,我现在还不想谈婚论嫁!”

  甄世成急了:“你是不想和我谈婚论嫁吧?你和侯仲文的事,别以为能瞒得住我!”

  “你-”关晓渝一跺脚,抽身走了。

  被扔在屋里的甄世成气急败坏。

  这两天,周圆一直惦记着玄岩洞里的那个电台。昨天晚上做梦,她进洞里发报的时候,居然让刘前进抓了个正着,她吓得惊叫了一声,把关晓渝都给吓醒了。早晨,“鹤顶红”又来了密令,让她赶紧跟山上联系。下午,她借口出去散散心,溜到了山上。通往玄岩洞的山路很是狭窄,路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牛粪。

  前天晚上,花子发的信号弹其实就是告诉“鹤顶红”:电台已经送到玄岩洞了。

  傍晚的时候,花子扮成一个采药人背着大筐在山坡采药。两个背枪巡逻的战士看到背筐里面装着大半筐草药,便告诉花子这里不准采药,让他尽快走。花子点头哈腰地应着,看着两个战士下了山,便拐进一处树丛,再往里走,就是玄岩洞了。

  昏暗的山洞里,不时有蝙蝠横冲直撞。花子往洞里走了一段站下,解下背筐,扒开草药,里面露出了电台。

  周圆按照“鹤顶红”纸条上的指点,很快找到了玄岩洞。一进洞里,一股阴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整个人不觉就先缩起了身子。山洞上渗出的水滴落到大大小小的水洼里,传出的声响清脆悠长。不时飞撞而来的蝙蝠吓得她一次次捂住嘴巴。

  周圆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着,她走到一条钟乳石前,见石尖上系了一块褪了色的红布。再用手电照着旁边的石块,发现一块石头上还摞了两块碎石。搬开石头,下面果然露出一个油布包。周圆打开油布包,见到的是一部精巧的电台。

  周圆放下手电,打开电台,戴上耳机,从口袋里拿出纸条,看了看,她有些迟疑,斟酌着,但还是伸出手按动了电键。

  嘀嘀嗒嗒的电讯声在山洞里回响着。

  唐静茵在藏龙洞等了一宿,没等来宁嘉禾,第二天一早,阿慧带来的竟是宁嘉禾已经战死的消息。唐静茵强忍泪水,带着剩下的残兵转移到了深山里的倒木沟。这个天然洞穴原来就曾是山贼的匪窝,后来主事的山大王暴病死了,下面的两个头目都觉得自己有资格坐上头把交椅,于是闹起了内讧,结果两帮人都死伤大半,剩下的小匪要么跑到别的山头继续打家劫舍,要么回家务农去了。

  阿慧拿着一份电报进来,唐静茵坐在床边抽烟,面容憔悴。

  电报里,“鹤顶红”详细报告了新锦屏运输队的行走路线、武器配备,让唐静茵在半路吃掉运输队。唐静茵说:“那就等他们满载而归的时候再动,就算是他们送来的一份大礼!”

  男犯们连着几天在山上伐木,回到监舍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监舍里的鼾声此起彼伏。

  裘双喜一直没睡着,他翻了个身,坐起来四下看着,并无异常。下地走到监舍门口听听,外面一片寂静。裘双喜溜到墙边,钻到床铺下,轻轻地敲击着地上的石板。石板发出“笃笃”的声音,证明地下是个实心。他往里爬了爬,又轻轻敲着一块石板,发出空洞的声响。

  裘双喜顺着石板摸索着,摸到一根细细的铁条,他试着撬动起刚才发出空洞声响的那块石板,果然石板松动了。

  铺上的男犯突然咳嗽起来,裘双喜慌忙退出。

  监舍里鼾声依旧,裘双喜爬上床铺躺下,瞪大着眼睛。

  躺在旁边的苟敬堂在鼾声中睁开眼,瞄了一眼裘双喜,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把“鹤顶红”的情报发出去,周圆的心里一直觉得不对劲。吃完饭,她在农场瞎转悠,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老班长这儿。

  老班长又在油灯下写他的流水账,周圆进来了他都不知道。一抬头看见周圆站在面前,他还吓了一激灵:“有事啊,周干事?”

  “明天上锦屏镇,你还去吗老班长?”周圆放下手中的手电筒,坐到矮凳上。

  “当然要去喽。听甄科长说,这次要住好点的地方。怎么,你想去啊?”

  “我不去,有个材料军区赶着要。”周圆四下看看,“甄科长不在啊?”

  “他去炊事班了。准备准备明早走的事。”

  周圆犹豫了一下,说:“其实,跑那么远也用不着你去,多辛苦呀。”

  “这算什么辛苦。唱唱山歌摆摆龙门阵,一去一回不过两天的事。”

  甄世成忙忙乎乎地进来:“周干事啊,怎么,是不是想捎点什么东西?”

  “不是不是……”周圆站起来,“我是来问问,《乱世佳人》能不能还给我。”

  甄世成一时记不起来了:“乱世佳人……乱世佳人,哦,你那本《乱世佳人》的书啊。”说着拉开抽屉,拿出来,“你看看,到了新锦屏就没空再翻它了。你要不急,我明天带着在路上看,两天保证看完,回来就还你,行不行?”

  “明天还是你带队去吗?”

  “对啊,我和老班长去。你要去就更好了。”甄世成冲老班长挤挤眼,“也算我和你这‘佳人’‘约’上一回,逛逛山景、游游锦屏镇……”

  周圆一声不吭,转身出门,走进茫茫夜色中。

  老班长瞅了眼甄世成:“你呀,跟女同志说话尊重点。”

  甄世成坐下:“这个周圆,又搭错了哪根神经?神经兮兮的。”

  老班长看到桌上的手电:“这个小周,丢三落四的。”拿起手电,追出门去。

  周圆走了没多远,想起手电,返身回去。

  老班长迎过来:“小周,脑子里想啥呢?手电都忘了拿。”

  周圆接过手电:“谢谢你啊,老班长。”

  老班长挥挥手:“快走吧。早点休息。”

  周圆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掉头走了。

  远处隐约传来了野兽的号叫。

  老班长犹豫了一下,又追上去:“小周。”

  周圆站下,老班长追上来:“我送送你吧,黑灯瞎火的。”

  “不用,拐过那个山包就到了。”

  老班长自顾在前边走。周圆跟在后面,用手电给老班长照着前面的小路。

  两人默默穿过山包。前面可见房子里亮着的灯光。

  老班长站下:“我看着你回去。”

  “老班长,谢谢你。”周圆跑去。

  老班长往回走,后面响起周圆的喊声:“老班长!”

  周圆追过来,递过手电:“这个,你拿着吧,路上黑。”

  “不用,这道儿我熟。”老班长走了,周圆看着走远的老班长,突然又喊:“老班长!”

  老班长站下,回头望着:“还有事啊?小周。”

  “…没有。”

  “有事你就说嘛!”

  “老班长,明天路上要小心点啊!”周圆的声音有点飘忽不定。

  “好,你快回去吧。”老班长扬扬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周圆仍站立不动,看着渐远的老班长。

  周圆跑到旁边一处高坡,用手电照向老班长走的山路。有限的一点光亮,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周圆固执地举着手电。

  老班长回头,朝周圆挥了挥手,喊着:“快回去吧小周。”

  “我等你回来,老班长……”周圆的声音渐小,小得像是自语,“你回来再给我讲讲支队长的事……”周圆举着手电,她的自语渐渐变成了抽泣。眼里涌出的泪水,缓缓流下来,在清冷的夜色中泛出一种别样的温暖来。

  昏暗的灯光,桌上摆着一部军用收发报机,机板上红绿灯光闪烁。

  周大姑头戴耳机,手拿铅笔,在纸上写下一组组数字。宁嘉禾站在旁边,焦急地等待。

  周大姑摘下耳机:“我已经告诉他们尽快帮助寻找唐司令了,估计下次联系的时候应该有回信。”

  宁嘉禾舒了口气:“你这里多长时间跟台湾方面联络一次。”

  “原则上是十天。主要是怕联络得太频繁暴露目标。”周大姑将翻译好的电文递给宁嘉禾,“总裁任命你为国防部特派员兼西南游击区总指挥,指挥反共游击军第一路军、第二路军活动。总指挥的代号是:猛虎。”

  “猛虎要出山了……”宁嘉禾的面目在灯影里有些阴森。

  周大姑指指电报:“台湾方面又在催,要我们尽快找到那个参谋次长,拿到那份潜伏人员名册。”

  宁嘉禾沉吟片刻:“这件事,棘手啊……”

  吃完早饭,放风的铃声响起来了,监舍里的男犯鱼贯而出。裘双喜、傅明德、鲁震山、小痦子等人向门口走去,苟敬堂在后面磨磨蹭蹭。

  操场上,三三两两的犯人有的在扯闲,有的在弯腰下腿。小痦子在给几个男犯表演小魔术。他把一支香烟放在右手里,攥上拳头,用嘴吹了一口气,再松开右手,香烟没了。他又攥上右手,用左手向空中一抓,往右手一送,松开右手,手里竟有两支香烟。男犯们看得目瞪口呆。

  裘双喜悄声问傅明德:“看见老苟了吗?”

  傅明德四下看看:“唉,这老小子好像没出来。”

  裘双喜脸色发青,拉了把正在变戏法儿的小痦子:“看没看见老苟?”

  小痦子左右看看:“…是啊,这老东西跑哪去了……”

  裘双喜匆匆往监舍走去,侯仲文和王友明走来,王友明喊:“裘双喜,你去哪儿?”

  “我……我肚子痛,我回去躺会儿……”裘双喜捂着肚子。

  侯仲文对一个战士说:“带他去医务室看看。”

  裘双喜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回去躺会儿就好了。我这老毛病了,躺躺就没事了……”

  王友明看看裘双喜,将侯仲文拉到一旁:“我觉得-”

  侯仲文打断王友明的话:“带上人,去监舍!”

  侯仲文先朝监舍跑去,王友明对战士挥了下手。

  裘双喜脸色蜡黄……

  监舍里空空荡荡。床铺上摆着一排整齐的被褥,墙边摆着一排脸盆和牙缸。

  “也没什么呀。”王友明看看侯仲文。

  侯仲文在监舍里搜看着。床铺下有响动。两个人朝床铺下看去,一块石板被抬起,下面拱出苟敬堂的脑袋。

  王友明要掏枪,侯仲文按住。

  众目睽睽之下,苟敬堂从暗道里爬出来,鼻头上顶着一块泥灰,慢慢抬起头,看到的是侯仲文和王友明两张严肃的面孔……

  刘前进是在对着镜子刮胡子的时候听说监舍里发现暗道的,当时他的手一哆嗦,手上的刮胡刀一颤,下巴被刮了个口子。他急三火四地跑到监舍来,看见床铺都被扒到了一边,一个洞口龇牙豁嘴地张在地上。

  彭浩蹲在洞口朝里面看了看:“真是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暗道机关!”

  侯仲文说:“刚才友明下去看了看,这个暗道里面已经被堵死了。否则苟敬堂就逃出去了。”

  刘前进看着王友明:“知不知道这个暗道通到哪儿?”

  王友明说:“这还不清楚。”

  彭浩说:“回头再下去看看。”

  王友明说:“是。”

  刘前进说:“像这样的地道,没准儿其他监舍也能有,得好好查查。”

  侯仲文说:“我已经叫人开始查了,现在还没有什么新发现。”

  “这个暗道……苟敬堂怎么会知道哪……”刘前进看着众人,想让大家给他一个答案。

  侯仲文说:“我觉得是裘双喜发现的!”

  “提审裘双喜!”刘前进说。

  提审室里,刘前进、彭浩、侯仲文在等着提审裘双喜。

  刘前进说:“十六监区有暗藏地道,那么其他监区能不能也有?要是也有地道,那就给我们的防逃工作带来了隐患。这是个刻不容缓的大问题。”

  侯仲文说:“应该对全农场的旧监舍立即进行一次彻底检查,寻找地道,堵塞漏洞,消除隐患。”

  “我觉得这个裘双喜是早就知道旧监舍里有地道,大家不要忘了,他原来可是在这里当过看守的。”彭浩说。

  侯仲文说:“为了避免出现类似的情况,应该把所有的犯人尽快搬进新建的监舍里,旧监舍换给干部和战士们当宿舍。”

  刘前进点头:“这个建议不错,回头马上执行。”

  王友明在门外喊:“报告!裘双喜带来了。”

  两个战士押着裘双喜进来,让他在屋子中央的板凳上坐下。裘双喜显出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刘前进问:“裘双喜,知道为什么带你来吗?”

  裘双喜摇摇头。

  刘前进突然厉声:“你还给我装蒜!那个暗道你早就知道!”

  裘双喜装乖卖傻:“什么暗道?我听不明白……”

  侯仲文呵斥:“裘双喜,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政府,你们说什么呀……我怎么一句听不明白,我真让你们给搞糊涂了……”

  彭浩平静地说:“裘双喜,都这时候了,你再一口一个不知道,那可就是跟你自己过不去了。”

  刘前进站起来:“好吧,不说算了,把他关到禁闭室里,就关到他当监狱长时候建的那个禁闭室里,关到他什么时候想说了为止!”

  刘前进起身往外走,裘双喜急了:“别别,我说,我说……”

  刘前进盯着裘双喜,坐回原来的座位。

  侯仲文将裘双喜推回到座位上:“在这里当了两年看守,你没白干啊!有什么没交代的,赶快交代,现在还算你自己坦白!”

  裘双喜低着头。

  彭浩说:“就冲着你企图逃跑这一条,再加你几年刑都够了。现在给你个立功的机会,你可要抓住啦……”

  裘双喜看着彭浩,点点头:“我一定抓住,一定抓住……”

  刘前进点了根烟,给裘双喜。裘双喜接过,深吸了一口。

  沉默。

  裘双喜又深吸了一口烟,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这里原来关押过不少共产党,他们挖的地道被我们发现了,这地道通向外面的山洞……”

  按照裘双喜的交代,又在两个监舍里找到了洞口,但洞里都挖了不过两三米就到头了,他的交代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价值。

  裘双喜回到监舍不久,苟敬堂也被推进来了,他一看到裘双喜,两手扒着门框就是不肯进来,一个劲回头哀求王友明:“政府,给我换一间吧,求求你了!”

  王友明推了把苟敬堂:“废什么话!进去!”

  苟敬堂还要往外挤,两个战士齐力将他推进来,苟敬堂只得乖乖溜到墙边。

  王友明指点着裘双喜、小痦子等人:“都给我听好了,谁再不好好改造,琢磨着逃跑,就不是加一年两年刑期的问题啦!”

  王友明带着战士退出去,关上门。

  苟敬堂偷眼看裘双喜,裘双喜正怒视着他,苟敬堂慌忙收回目光。裘双喜起身,慢吞吞向他走来。

  “裘……裘双喜,你要敢动手,我就揭发你……”苟敬堂心里胆怯,口气还是很硬。

  裘双喜一脚踹过来,苟敬堂梗着脖子叫嚣:“我还没找你算账哪,你把老子害惨了!”

  裘双喜指着苟敬堂:“今天老子不杀了你不算完!”

  两个人厮打在一起。

  傅明德示意了下,几个犯人拦在门前。傅明德、小痦子上前拉开两人。苟敬堂的鼻子淌着血,他抹了一把,把个脸弄得花里胡哨,看上去很是滑稽。

  裘双喜还要动手,被傅明德拦住:“好了,裘监狱长!这件事如果你不是背着我们大家,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对,这就是你吃独食的结果。”小痦子面带揶揄之色。

  “你他妈找死!”裘双喜举手吓唬小痦子。

  傅明德一把拉住裘双喜:“你才是找死!老苟固然可恶,可你要是早把监舍有暗道的事告诉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比你现在把大家的后路都给断了强!”

  裘双喜气呼呼地坐下。

  傅明德也坐下,心平气和地说:“你再想想,这个监狱里还有什么机关。”

  裘双喜看了一眼傅明德,鼻子“哼”了一声,躺下了。

  鲁震山轻蔑地笑了笑,傅明德没好气地问:“你笑什么?”

  “裘监狱长立功心切,怕是早把底儿都交代出去了。”

  “你……你个大头兵,少在这儿胡说八道!”裘双喜虎着脸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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