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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金銮殿嘉庆罪己 玉苍山沉冤未雪

  当天晚上,嘉庆彻夜难眠,在一片“乾嘉盛世”的歌功颂德声中,平阳居然弄出个假“民变”的大案出来!岂非天下奇闻?庄以莅、许鸿志的屈死与林钟英告状无门的事实,给这位励精图治,以英主自居的帝王带来很大的刺激。联想到发生在各地官员贪赃枉法屡惩难绝的事实,嘉庆已经看到了大清吏治的腐败,引起他对满人统治中原的隐隐担忧。

  嘉庆痛下决心,亲自起草了一分“罪己诏”准备明日在金殿公布,以警示天下百官,想借此案为例,彻底整顿大清吏治。

  第二天早朝,太和殿里的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青铜兽头大香炉中散发出的袅袅香烟,更增加了几分肃穆之气。

  群臣们老早就小心翼翼各就各位站好了班,四位复命的钦差与站在另一边的阿林保、百龄,成为众人私下议论与揣摩的中心。

  嘉庆上了御案,未待大臣们山呼万岁完毕,就说:“景禄,你把平阳‘民变’的事说一说,那个林家的事就别说了。”

  景禄遵旨把发生在平阳“民变”的事从头到尾述说了一遍。

  大臣们听后,无不惊讶万分,望着阿林保,发出一片唏嘘。

  嘉庆问道:“阿林保,景禄所言,是否属实?”

  阿林保连忙跪地:“景禄大人所言属实,奴才领罪。”

  嘉庆道:“革去阿林保闽浙总督之职,着浙江巡抚清安泰代理闽浙总督。阿林保,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奴才领旨,谢恩。”

  嘉庆恼恨地问:“你是心中不服罢?”

  阿林保连忙磕头:“奴才不敢。”

  “哼,你不说朕替你说。前些天我收到了你辞职的折子。你在折子中说‘平乱乃臣之职也,误信乃臣之失也,复查纠错乃臣之责也,杀庄、许二人乃臣之无奈也。民变一事,上有圣上御批,中有官府行文,下有万众之口,只能杀庄、许二人而堵众口,安地方,保万民’。你赤胆忠心,你面面俱到,你没错啊!”

  阿林保磕头不已:“奴才该死。”

  嘉庆道:“朕知道,其实你心里面不服,你在折子中还说‘误信平乱,臣之错而国之幸也。若不信而真有其乱,岂非要酿成大错?臣之苦衷尽言于此’。阿林保啊阿林保,天下道理你占尽。朕只问你一件事,你杀庄以莅、许鸿志,他二人身犯何罪?”

  阿林保什么也不敢再说,只一个劲磕头:“奴才罪该万死。”

  “人已经被你杀了,你再磕头还有什么用?磕头能把人磕活吗?”嘉庆怒气未息,也不叫阿林保起来,转向景禄说道:“景禄,朕再问问你,你身为首席钦差,庄以莅、许鸿志二人之事业已真相大白,为何不就地为他们平反昭雪?”

  景禄连忙出班跪下:“万岁,此事甚大,奴才不敢自专。”

  嘉庆忿而言道:“什么叫大啊?不就是朕有过‘惩首抚众’的御批吗?不管怎么说,庄、许二人也是无辜的,不给他们平反昭雪,平阳的百姓心里会怎么想?他们就不服!就会在心里骂朕是昏君!朕昨夜一夜未眠,思前想后,觉得必须给他二人平反昭雪。这件事如果朕没有御批,阿林保也许就不会杀他二人了。所以朕夜里写了个‘罪己诏’,以慰冤魂,警百官。”

  嘉庆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们立时小声纷纷议论起来,有不少人是由衷地赞赏称善,他们认为皇上虚怀若谷不是坏事。

  就在此时,百龄出班跪地,他奏道:“奴才福建按察使百龄跪奏万岁:万岁切不可如此!阿林保大人屈杀庄、许二人,并非全为圣上御批,而是为了我大清的国家体面。”

  在皇上面前,汉官只能称臣,满人则自称奴才。此“奴才”二字并非满人自谦,乃表示更亲近也。

  嘉庆讥讽地说:“百龄,你有什么理由、高见,说吧。”

  百龄奏道:“万岁,平阳之事,当时除了有圣上的御批,还有各级官府缉拿庄、许二人的行文,这些文告都已经在几省张贴。圣上御批,知情者极少,官府文告,路人皆知,此事涉及到各级官府的脸面名声。若给他二人平反,官府的威望必将扫地,日后行政难以服众,会给官府将来治理地方带来无穷后患!请圣上三思!”

  特克慎此刻也出班奏道:“万岁,百龄所言极是。圣上有罪己之心,已然能感天动地,百官钦佩敬仰。但圣上的‘罪己诏’决不可出!自古以来,岂有为草民而损天子,顾冤民而污圣君之举?请圣上三思!”

  如此一来,那些刚刚还在心里面赞赏嘉庆要颁‘罪己诏’的人,转眼就跟着特克慎拍上马屁,纷纷进言劝阻。

  “是啊,圣明天子岂能为区区两个小民而下‘罪己诏’,史无前例!万岁千万不可如此。”

  “不过是一任知府的过失,皇上岂能代人受过?此例一开,我大清朝国体脸面何在?”

  “国家安危事大,少数人冤屈事小。倘若当时真的有人起事暴乱,阿林保能有工夫去慢慢核实吗?皇上体察,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能先平乱,再安抚。”

  七嘴八舌,都是规劝皇上不要下“罪己诏”的。一时间,嘉庆也没了主见。

  这时,景禄奏道:“万岁,‘罪己诏’决不可出。庄以莅、许鸿志二人被作为叛逆首犯处死,虽然内中确有冤屈,可此例一开,全国各地凡有冤情的积案冤主,都会进京鸣冤叫屈,上京请求平反之人必然剧增,实在是弊大于利。依奴才之拙见,对庄、许二人可以通融一下,公然平反决不可取,但私下里可以允许当地百姓祭祀,准许其家中族人为其树碑入谱,允许地方学子文人,为其写文颂扬,官府不于追究便可。”

  景禄的话,虽然是无奈之策,但也没比这更妥当的方法了,嘉庆虽不怎么甘心,也只得勉强点头同意。平阳“民变”之事,庄以莅、许鸿志的冤死,以及几十户民宅的无辜被焚,就这样不了了之!

  整顿吏治腐败,杜绝行政弊端,是历代和平时期封建帝王最关心、最痛恨的大难题,也是封建专制无法根治的弊政。

  嘉庆也不例外,他几番企图借助惩治赃官来彻底整顿吏治的愿望,都终因积弊重重,局限重重,难以实现。

  阿林保在京城的府邸离皇宫不远,在皇宫旁边的文津街,紧靠北海,是座江南园林式的建筑群。这个府邸,乾隆时曾经是个王府,后来这家王爷获罪,被满门抄斩,乾隆爷就把这座府邸赏赐给阿林保的老子。

  人的眼皮是最浅的,阿林保被罢官以后,骤然间门庭冷落。

  但阿林保一点也不寂寞,整日价在家里乐呵呵吟诗作画,倒也活得逍遥自在。

  他每天早起,在庭院打一遍太极拳,早餐后到书房临摹散氏盘上的文字,下午在后花园赏花玩鹰,有时偶然出去遛遛马,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用他的话说,叫善哉善哉!

  站在阿林保府邸后花园高处的凉亭,能看出这是座江南园林式的建筑群,绿树从中琉璃瓦的飞檐和屋脊,层层叠叠,规模颇大。

  凉亭内,有一张石桌,阿林保坐在石桌边。

  一只硕大威猛的老鹰虎视眈眈蹲在石桌上,鹰爪上栓一铁链,铁链另一头在鹰把势手中。

  阿林保颇有兴趣地问鹰把势:“我什么时候才能带着它出去打猎啊?”

  鹰把势跪禀:“回老爷话,再训三个月以后就可以了。”

  阿林保:“好好,你起来吧。”

  鹰把势站起来,说:“奴才要请求老爷一件事。”

  阿林保:“说。”

  鹰把势:“奴才不在时,求老爷千万不要再背地喂它东西吃啦。”

  阿林保笑道:“成成,唉,我是看你把它饿得站都站不住,我心疼它啊。”

  鹰把势:“不饿就训不成它啊。”

  阿林保:“好好,我不喂它就是了。”

  鹰把势:“谢老爷!”

  门房进来,跪禀:“禀老爷,福建按察使百龄求见。”

  阿林保:“哦,好,请到小客厅喝茶。”

  阿林保的小客厅豪华富丽,清一色梨花木的雕花家具,古色古香。

  阿林保和百龄坐在圆桌边品茶。

  阿林保:“哈哈,老夫被罢官以后,骤然间门庭冷落,想不到按察使大人居然不弃旧交,前来探望,老夫着实感动啊。”

  百龄大笑:“哈哈,我是那样眼皮浅的人吗?”

  阿林保也大笑。

  百龄:“大人,下官不日即将转回福建,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阿林保叹道:“唉,我估计我这一跟头栽得不会太轻,短时间内也爬不起来了,你要是方便,就拜托你把我在福建家里的东西给运回北京,行吗?”

  百龄深深一笑,说:“下官一定遵办,不过,下官以为,大人还是等一等再搬家的好。”

  阿林保问:“为什么?”

  百龄:“等大人东山再起的时候,您自己回去搬家,也给清安泰那些人看看大人的底气和城府,那样岂不是更能扬眉吐气?”

  阿林保:“呵呵,你认为老夫还能复出?”

  百龄:“当然。”

  阿林保:“你凭什么这样说呢?”

  百龄笑道:“大人恐怕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阿林保:“怎么讲?”

  百龄微笑道:“只要玉琪还在宫里陪太子伴读,大人就随时有复出的可能。不是吗?”

  阿林保稍微一愣,随即大笑:“哈哈,你真绝顶聪明也。”

  百龄:“那么,下官就告辞了。”

  阿林保:“吃了饭在走吧。”

  百龄:“不必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阿林保,百龄相视大笑。

  在宫里陪太子伴读的公子玉琪沉不住气,有一天忍不住问阿林保:“阿爸,你倒是能沉得住气,罢官赋闲在家,一点也不着急。”

  阿林保笑道:“这种事急也没用,火候到了,就瓜熟蒂落。现在,是时候未到啊。”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到了?”

  “等我把这散氏盘上的字,练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行了。”阿林保故弄玄虚,跟儿子开玩笑。

  “呵呵,看不出来。”

  “那是,你乳臭未干,哪能看得出来啊。”阿林保得意地笑着:“哈哈,要是连你这样的黄口小儿也能看得出来其中玄机,朝廷还要我们这些老家伙做什么啊?”

  阿林保心里明白,只要自己的公子还留在太子身边,就意味着自己还是皇上信得过的人。发生这么大的错案,皇上要是不发落自己一下,如何能服众?何况自己以前也有宿怨政敌,皇上不处置自己,他们也不会罢休。

  他把这些玄妙,一一说与儿子听,他的小公子这才明白其中奥妙,对老子佩服不已。

  有一天,嘉庆高兴,在后宫消闲时,信步来到端凝殿太子读书的地方。

  当时,太子到皇后那儿请安去了,只有阿林保的公子玉琪一人在书房念书。

  玉琪一见皇上驾到,连忙跪下请安:“奴才玉琪给皇上请安!”

  “罢了。”

  嘉庆坐到太子的书案上,仔细查看了太子的日课,又向玉琪询问太子现在的功课与所学书目。

  玉琪一一如实作了禀报,嘉庆也甚为满意。

  无意中,嘉庆看到一张笔力苍劲的钟鼎文摹帖压在书案的纸堆里,他随手抽出来一看,上面的字,自己居然大多不认得!

  嘉庆好奇地问:“这字是谁写的?从笔迹上看,怎么像是你阿爸的字啊?”

  玉琪连忙下跪奏到:“启禀万岁,正是奴才阿爸所临的碑帖,奴才与太子也在临习此帖。”

  “哦?嘿嘿,你老子的官没当好,他的字倒是大有长进。”

  “奴才阿爸说,他要在家静心思过,用练字来练练定力。”

  “这就对了,他就是定力不够,要是定力好,稳一点,上次平阳的事,也不至于戳那么大的纰漏。”

  “启禀万岁,奴才阿爸整日在家自责,深感有愧皇恩。”

  嘉庆笑笑,问:“呵呵,不说你阿爸啦。朕倒是想知道,他这临的是什么帖?上面好多字怎么连朕都不认识啊!”

  “万岁,这乃是西周青铜器‘散氏盘’上的钟鼎文。”

  “哦!难怪上面好多字我不认得呢。咦,‘散氏盘’?是了,朕听说过这东西,是件稀世宝物……难道这玩意现在在你家?”

  “是,这东西眼下是在奴才家里。奴才阿爸说,他要抓紧临习,过一阵子他就临不成了。”

  嘉庆有兴趣地问:“哦?为什么?”

  “奴才阿爸说,这是一件国宝,他是花重金在江南买的。过一阵子,他要把‘散氏盘’送到宫里来,那时候家父要再想临习就不方便了,故而他每天都在抓紧临习。”

  “怎么想起来要把它送到宫里来?”

  “奴才阿爸说宫里没‘散氏盘’是美中不足,前年在江南买的时候,也就是想送给宫里才买的。”

  “哦?那当时为什么不送呢?”嘉庆心里有点不悦,感到阿林保现在要送这个东西进宫,显然是有用意。

  “启禀万岁,‘散氏盘’是西周青铜器珍品,不敢轻易搬运。江湖上的大盗巨贼,都对这件国宝虎视眈眈。奴才阿爸又不敢假手他人,故一直没机会运送进京。”

  “哦。”听玉琪这样一说,嘉庆心里才释然。

  “还有……”玉琪欲言又止。

  “什么?说!”

  玉琪笑笑,说:“万岁恕罪,家父不让奴才说。”

  “朕要你说。”

  “奴才阿爸说,明年就是万岁爷的五十大寿,他是要在万岁爷庆寿的时候进宝,在那时候把‘散氏盘’送到宫里面,就是锦上添花,好给万岁爷一个惊喜。我这提前给说了,我阿爸会责怪奴才。”

  “哈哈!”嘉庆一听,心里果然十分受用。感到阿林保毕竟是自己人,时时刻刻,事事都在为自己着想,跟外人不同。

  于是,他心里立即就有了重新起用阿林保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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