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洋人好办事
陈老丁
最近老丁有个女哥们家里出了点不幸,而且是非常不幸的不幸,她的父亲在北京被汽车撞死了。事情是这样的,她父亲是某绝对大日报的退休老记者,前一阵子得了癌症,又是手术,又是化疗,又是气功,好不容易控制住了。上一代的老人都有点责任感,人能动就总觉得得给社会做点贡献,那叫有一分热发一分光,老头经常还给日报写点稿子。那天老人家去报社送稿件,出报社大楼后,在停车场,忽然一辆轿车疾速往回倒,一下子把老人家给撞倒了。因为是在报社的停车场,旁边有站岗的武警,要叫救护车,开车的司机是个年轻人,下车跟让武警说不要叫,而是让他们把老人抬进车里,他要自己送他去医院。后来的记录显示,这厮到了医院跟医院说是老头自己摔倒了,他还成了活雷锋了。老人在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不明不白地跟谁也没说上句话就撒手人寰了。
这女哥们原来在北京跟老丁是住一个大院的,从小就认识,后来来美国了,住在 New Jersey ,嫁了个老美,那段时间正好在国内陪她老公做个什么小手术。因为她老公没有很好的医疗保险,国内做手术便宜多了,就回国去做了。她一听说她爸出事了,等赶到医院,已经太晚了,老人已经故去多时了,医院说是她爸爸摔倒后有个年轻人给送来的。女哥们悲痛万分,但悲痛之余也想想不太对劲儿,大白天人走路摔倒了,最多摔断个胳膊腿,怎么会摔得身上多处受伤。于是开始盯着医生问。医生开始不愿多说,只是说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女哥们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没在医院撒泼打滚胡乱闹,只是跟医生心平气和地问问题,人家医生看着她那神态,有点看不下去了,就小声跟她说,从创伤来看,像是被撞的。女哥们本来就在向这个方向猜测,这下更证实了自己的初觉,就顺着医院的记录,查到了送她爸爸来医院的汽车,是属于她爸爸以前工作的报社的。她就来到报社大楼,向值班的武警一打听,果然是在那里出的车祸,是汽车倒车的时候撞的人。女哥们这下可是气得脑门都紫了,马上找到了武警警卫室的主任要求调查。主任开始推说不知情,女哥们据理力争,说你们这里不是一般的报社,执勤的都是武警,不是一般的保安,都这年月了,你们这级别的机关停车场怎么会没有电眼录像头,怎么会没有录像存档。主任一看睁眼说瞎话也不行,就告诉她,录像是有,但是像这种出了人命的事故,录像已经移交给交通大队了。
女哥们就直奔交通大队去了,要求调看那天的录像。后来发现交通大队显然已经被打过招呼了,说录像不能随便给外人看。女哥们好说歹说就是不行,不让看,人家说那叫规定。没办法女哥们只能回家了,第二天她带着老公又来了,交通大队管接待的女孩问她这是谁呀,她说这是她老公,问她是哪国国籍,回答是美国,接待女孩赶紧对旁边年纪稍大管事模样的说,“得,这下事情闹大了,弄出国际事件来了。” 管事老大还是有点经验,心说慢着慢着,先别忙着定成国际事件,这老外也许跟这女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她在大街上随便拽的呢,得先证明一下这女的到底是不是国际人士。老大就问女哥们那真的是你老公啊?有没有办法证实一下。女哥们反问他,“您这里是交通大队,没错吧?”老大说没错呀,这里是交通大队啊。女哥们说“那就对了,我还以为您改移民局了呢,您这儿要是移民局我现在马上就回家给您取结婚证去。我要调查我爸的死因,跟他是不是我老公有什么关系?”管事老大也知道自己没道理,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说他就是有点好奇,没啥别的意思。这样吧,看录像我也真的做不了主,你们俩都登个记,然后我请示一下,你们过一两天再来吧。
过了两天女哥们和老公又来了,这回交通大队客气多了,其实原来也没有不客气,就是官腔大大地。可能在这两天之间他们拿着女哥们他们的登记材料去核实了一下,知道这老公不是临时聘请的。交通大队就开始跟女哥们协商了,意思就是本来按规定是不能给你看录像的,但是这个案子有点涉外,我们也很同情你,反正中心意思就是我们帮帮你,你也帮帮我们,咱们低调解决,你也不要起诉了,也不要搞得满城风雨等等等等。女哥们也就答应,只要证明确实是意外事故,不是故意伤人,对方答应认错赔偿,可以不起诉。这样交通大队就把录像放给她看了,一看录像她差点没昏过去,那车倒得飞快,把老头撞得都飞出好几米。女哥们一定要追查肇事司机是谁,交通大队又有点犯难,跟她说这样吧,您先不要太激动,回家冷静一下情绪,咱们过一两天再谈吧。
第二天女哥们夫妇又来了,管事老大先是跟他们聊聊天,问问您老公是做什么的呀,女哥们告诉他她老公以前是警察,现在退休了。管事老大一听感觉挺近乎,呦,咱们还是同行。言归正传以后,女哥们了解到原来这肇事司机是报社总编的秘书,中国的秘书跟美国的可不一样,不是那种接接电话打打字的,以该报的地位,其秘书应该是极具政治前程的人物。难怪报社跟交通大队打个招呼那么管用,交通大队会花那么大劲要保他。女哥们说这秘书行为实属恶劣,撞人本身是意外事故,但是他不让值班武警叫救护车,自己送老头去医院还伪称自己是救人的活雷锋,就冲着这一点,自己也要起诉。管事老大这下可真的有点紧张了,因为这司法程序真的走起来,别说是这秘书,就是他们总编自己出马也不一定搞得定,况且还有这么个一言不发的洋人天天跟着来,谁知道他是退休警察还是退休记者。于是赶紧劝女哥们,先不要忙于起诉,能不能把肇事秘书叫来当面赔礼道歉,另外提供经济补偿,真如果起诉了,像这种交通事故,把肇事者判刑的可能性也不大,最终可能也就是这么个结果。
又过了几天,在一个约定的日子,肇事秘书来赔礼道歉了。据女哥们后来讲,态度是相当的诚恳,一把鼻涕一把泪,祈求家属看在他跟老伯多少也算是不同时代在同一单位供职的同事的份上,能够原谅他一时糊涂,还提出参加老伯的葬礼,送老伯最后一程,并负担葬礼的一切费用。女哥们心一软,也就决定不再起诉了。
等整个这个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女哥们回过头来想想,那秘书当真是那么诚恳吗? 也未必,他是何等聪明何等有政治头脑之人,是不是把利害关系都算计好了,自己是个有仕途的人,哪天成了个人物,以前被人起诉过倒是不要紧,那只是个交通事故,但是起诉书上如果写着自己做过谎报案情的事情,推脱责任还装活雷锋,而且最后又是个败诉的结局,那怎么说也是个不光彩的记录,法庭记录可不是说抹掉就能抹掉的。哭一哭,认个错呢,就是在一间小屋子,也就是死者家属在场,也没有录像,除了这几个人还有谁知道呢?
老丁听完女哥们这故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人家事情有这么个结局,有个一言不发的洋人起了关键的作用,老丁看看媳妇,媳妇看看老丁,俩土人,这事要是发生在咱俩身上,咋个结局?
后记:现在美国经济不太景气,说不定哪天失业了,老丁准备回国开辟洋人租赁业务,造福土人。而且只从美加英德法进货,土耳其土库曼斯坦人士一律免谈,因为那全是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