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小队日军从我家出发后向郑州进发。这一小队日军有七十多人,七匹东洋战马。东洋战马膘肥体壮,比我家养的马高一大截。日军小队长骑一匹,三匹马驮着三门小钢炮,两匹马驮着两挺重机枪,另一匹马驮着炮弹和机枪子弹。台湾人是个炮手,牵着一匹马,我父亲跟着台湾人走。我父亲毕竟岁数小,走着走着就有点走不动了,台湾人要我父亲千万别落下,他们会杀了你的,实在累得不行就拽着马尾巴走。
走到正午,日军歇了一会儿,吃些饼干和牛肉罐头。台湾人给了我父亲一些饼干和牛肉罐头吃。之后继续行军,当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日军小队到不远处的一所中学宿营。中学里没人,日军到学校橱房找吃的,橱房里没有肉,鱼,和菜,但找到了一些米。其实与日军一起行军除了我父亲外还有一位40,50岁的中国人,身上背一个布包。只见那个中国人解开布包,拿出一些紫菜用水泡了一下,然后就去焖饭。等饭熟后用紫菜把饭卷起来,再切成饭团。让我父亲给日本兵端过去,这时日本兵把枪放在一边,用学校的桌椅围了几桌坐着说话,嘻笑。见饭团来了,都说:よし(好)!一盘饭团几下就被横扫而光。
晚饭后我父亲与台湾人一起聊天,台湾人告诉我父亲:他是台南人,姓陈,三年前考入日本农业专门学校,改姓阿部,单字勇,他今年24岁,比我父亲大一轮。七七事变后,日本迅速扩充军队,他被征募到日军16师团当了一名炮手,那时他还没完成学业。他说:他家有父母,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希望战争早点结束,他想回家种田,结婚。阿部勇还告诉我父亲:差点杀了我父亲的那个日本兵叫近野 敦,日军小队长叫内山 胜。是他对近野敦说我父亲是他朋友才救的我父亲,是他对内山胜说我家在他收集情报时帮助过皇军才没烧我家的房子。与阿部勇聊着,聊着,我父亲就睡着了。我父亲被一群拿刀的人追赶,我父跑呀,跑呀,就跑到了一处悬崖边,我父亲见已无路可逃,纵身跳了下去。我父亲飘呀,落呀,越落越黑,越落越深。我父亲吓得大喊:爹,娘快救救我。
当我父亲被阿部勇推醒的时侯,发觉自己满头大汗。正在这时在邻近宿营的另一小队日军的地方响了一枪。日军小队长立即朝天放了一颗夜光弹,顿时整个夜空照得象白昼一样,经讯问得知那边并没发生什么,只是击毙了一位中国人。趁日军平静之前,中年中国男人轻轻地招呼我父亲过去说说话。直从我父亲被抓后,还没有与他聊过。中年男人告诉我父亲,他叫罗汉文,江苏常州人。本来在上海做工,由于中日已开战,兵慌马乱的。他牵挂常州老家的妻儿老小,也想到乡下躲躲战乱。当他匆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时,突然迎上来了一小队日军,想躲藏已来不急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日军小队长走过来,抽出东洋刀就往他头上砍去,他说了一句:少々お待ちください(请等一下)。日军小队长愣了一下,挥起的军刀没砍下来。日军小队长问他怎么会说日语,罗汉文告诉他:以前在上海一家日本小餐馆干过几年,日文是日本老板教的。日军小队长问他会不会做日本饭菜,罗汉文连忙说会。日军小队长想了一下,示意罗汉文跟他们走。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日本人放火烧了学校,继续向郑州开进。过了薛店镇不远,有一座山叫虎头山,当日军行进到山下时,突然山上响起了,哒,哒,哒的枪声,走在前面的三个日军应声倒地。日军不愧训练有素,全体日军立即趴下,日本战马也训练有素,听见枪声战马也立即趴下。日本炮手和机枪手迅速卸下小钢炮和重机枪,架设,瞄准后,炮弹呼啸而出,在守军阵地爆炸,机枪子弹象水一样泼向守军阵地。日军小队长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守军阵地,发现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如果从正面进攻会付出较大伤亡代价,于是他命令炮火和机枪正面徉攻,命令步兵从两边的侧面偷偷地爬上去。当日军从守军两面突然出现时。守军掉转枪口都已来不及了。
我父亲见枪声停了也爬上了山。看见三十多名国军守军死死的盯注日军,突然国军军官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命令:上刺刀!只见日军齐哗哗的拉响了枪栓,我父亲的心提到了嗓子里,奇怪的是日军并没开枪,而是又拉了两下枪栓,把子弹退了出来,这时,只见三十多名国军弟兄一声怒吼,冲出战壕,端着枪刺,抱必死之决心,着全力拼杀。但由于日军人数二倍于国军,日军体力也明显好过国军,拼到最后,三十多名国军弟兄全部壮烈殉国。日军也死五人,伤五人。国军弟兄的报国之志深深地震撼了我父亲,我父亲暗暗发誓: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一定好好安葬烈士遗体,竖碑纪念[注1]。
日军掩埋了战死的日军尸体,继续向郑州开进。当赶到郑州时,郑州已被攻陷。当我父亲跟着日军小队从南门进入郑州后,展现在我父亲眼前的是一幅悲凉的惨境。郑州已不存在,整座城市一片瓦砾。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燃烧的房屋,到处都是流动的鲜血,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有国军的,也有日军的。我父亲要小心地跨过尸体才能行进。当晚日军选了一所半毁的房子宿营。我父亲怎么也睡不着,因为空气中弥蔓了一股股的血腥味,一股股烧焦的人肉味,熏得我父亲想吐。我父亲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悲从中来,不知今生今世还能不能见到亲爱的爹娘。
第二天早上,天空中飞来了大批日本飞机,飞得很低,连飞机上的字都能看清。日本飞机投下了大批的食品,药品和弹药。我父亲所在的日军小队也补充了一些食品,药品和弹药。日军小队接到命令向西开进,追击国民党军队。向西走了大半天后,日军小队经过一座山岗,走着,走着,林中不知什么原因惊起几只飞鸟。日军赶紧向林子开枪,随着一声尖叫,几个人四散奔逃,叭,叭,几声枪响,那几个人没跑出几步就被打倒在地。日军搜索过去,搜到了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
三个人开始有些惊慌,但过了一小会儿,平静了。三个人看起来不到二十岁,两个男子看起来文质彬彬,女孩长得很白净,很秀气。
日军小队长问:你们是什么人
年轻人答:学生
问:为什么在这儿
答:躲你们
问:为什么躲
答:因为你们烧,杀,抢,掠,无恶不做
话音刚落,日军小队长挥起战刀,朝一个男学生的腰间斩去,男学生被砍为两截。男学生的觜里,鼻子里渗出殷红的鲜血。男学生没马上死去,嘴里不断地骂:日本强盗,。。。。日军小队长杀完一个男学生后,转过身来,又举刀向另一个男学生脖子砍去,男学生的头卢滚去老远。然后日军小队长发出一阵狞狰的狂笑,阴森恐怖。
日军小队长笑过一阵后,向女学生走来,用手在女学生的脸上捏了一把。女学生甩了一下头,骂道:呸,日本狗强盗!日军小队长显然被激怒了。他命令两个日军把两棵树弯在一起,在每棵树上绑上女学生的一只脚,然后松开两棵树。女学生被倒吊在两棵树之间,两腿被两棵树伸得紧紧的。日军小队长举起东洋刀用力照着女学生两腿中间砍去,女学生被劈为两半。年轻,美丽的女学生倾刻间消失了。地下留下了一大滩殷红的鲜血和内脏[注2]。
注1:
三个多月后,我父亲逃了回来,家乡已沦陷,并成立了维持会。第二天,我父亲就悄悄的去虎头山寻找烈士遗骨,但没寻见。家乡光复后的第二天,我父亲就带着两个长工在虎头山上拢了一大堆土,并为殉国英烈们立了一块一人多高的无名石碑,石碑上书刻"抗日英烈千古永存"八个大字,还有一些小字记述了这些英烈们的英勇事迹。可惜的是,我父亲不知这些英烈们的名字,籍贯,甚至连具体的英烈人数都不详。每年清明,我父亲都会去祭拜这些壮烈牺牲的英烈们。直到纪念石碑在1967年被挖翻,用作一座小桥的桥板为止。
注2:
请前辈英烈们原谅我用带血的文字记叙你们英勇献身的过程。我并不是想亵渎前辈们的英灵,我只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永远记住这一段惨痛的历史。
请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