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的果园

改日林叶子上班，无论碰到公司里的谁都觉得尴尬万分。她低着头在打卡机上打卡，避过小张欲言又止的探询的目光，匆匆地快步奔入自己的办公室。

冯智坐在对面，看着她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装作看不见，默默地低头做事，一上午不曾出门走动，到 11 点的时候，嘴巴实在渴得受不了，才起身去茶水间泡茶。

顶头偏偏碰到胡启东。她有些心虚眼怯，低着头打招呼并且道谢：“胡经理，昨晚谢谢你给我解围。”

胡启东笑呵呵地说：“漂亮女孩子总是麻烦多多。”

林叶子涨红着脸摇头说：“不是，你误会了——”

胡启东仍旧笑：“是也没什么。哪朵花在盛开的时候没有一片绿叶衬着。”

林叶子更急了：“真的不是。”

她觉得自己解释不清，索性不解释了，泡了茶道别走开。

回到办公室，冯智说：“刚才有个男人给你电话，问他是谁又不说。”

林叶子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过了 10 分钟，电话铃响起，她冲过去接电话。那边说：“是林叶子吗？”

她半天没出声。

那边似乎意识到接电话的人就是她，继续说道：“小粽子，我是咏凡！”

林叶子忽然不能控制地发脾气：“你有完没完？我说过我不认识你，你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吗？！”

那边静静地等她骂完，说：“我在你们大楼下面等你，你下来，我跟你谈谈。”

林叶子把话筒扣上。冯智注意到她纤细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生这么大的气，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是令她受伤至深的初恋？

接着这位科长郭大人看见林叶子咬了咬嘴唇，跟他请假：“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冯智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大度地说：“已经差不多中午了，你索性吃完午饭再回来吧。”

林叶子的笑容没了往日的甜蜜，说声谢谢匆匆出了公司。

后来据那天在楼下大堂路过的同事在背后八卦，说林叶子在大堂的一个隐蔽的角落跟平安夜撞到的那个男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所谓的争吵，即使林叶子一个人在发脾气，而那男人一再好声好气地解释着什么。最后有人听到林叶子说了这么一句话：“好，那你跟你妈断绝母子关系！”

那个男人绝望地说：“你理性一点，那是我妈，我能怎么样？”

林叶子说：“那你就别来找我。你们章家的人都别来找我，我当你们都死光了！”

说完她决然地走出大门，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到下午上班时间，她若无其事地回公司上班，那个男人不见了踪影。

于是有人八卦说：“没想到平常那么好脾气的小林，见人就笑的一个小姑娘，发起脾气来这么狠，说起话来这么绝，这么恶毒。”

女孩子们的立场站在林叶子一边，她们为她辩护：“一定是因为男方的妈妈反对他们来往，他们被棒打鸳鸯，所以小林才会这么恨。唉，男人真没用，好的时候说我爱你，为了你不惜赴汤蹈火，不惜牺牲生命，可是遇到妈妈反对，既不要他们跳火坑，也不要他们牺牲生命，只要他们坚持一下爱情，他们就把所有的誓言全部忘掉。我们女人不对他们狠点对得起自己吗？”

一个结婚的大嫂说：“小姑娘，我倒觉得结婚前分手算是运气。等到结婚后再搞婆媳关系，那才叫一地鸡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时候再离婚，女孩子更吃亏。不管怎么说，离过一次婚，女孩子的身价就降低一次。这恋爱不成分手，分个七次八次都抵不过一次离婚给你带来的名誉损失大。”

另外一个结婚的大嫂附和道：“是啊是啊，分手比离婚好，等你们结婚有了孩子就明白了。”

一个小姑娘叹气：“什么世道啊！”

关于林叶子的这个八卦，她本人并不知道，但是很快地传到了冯智和胡启东的耳朵里。他们俩虽然不是八卦的人，对于这个传说，多多少少心里有些认同。

于是对林叶子更加怜惜一些，跟她说话特别婉转柔和，好像在体恤她内心的痛苦。

大老板二老板和大小姐都没来上班。临近年底，别的部门忙成一团，他们这个科因为平日对工作上心，机器和线路都经常维修保养，反而轻松了一些。林叶子把手头的活干完，坐在机房里，心中的气还郁积在体内，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在网上看些社会新闻，一边打开自己的私人邮箱。

有些日子没有检查邮箱了。一打开，就看见罗瑞星的电子圣诞卡静静地卧在信箱里。

贺卡居然是动画——在碧波中行驶的大船上，海盗亲吻着海盗婆，一串串红色的心从嘴边像冒泡一样升到空中。

林叶子这两天的郁闷立刻化成青烟飘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将头埋在胳膊里无声地笑。

她想起一句网络上的流行语——爱上那个让你笑的人。

她拿出手机发个短信过去：“谢谢你的贺卡，我很喜欢。”

他的回复直到晚上她回到家才过来：“不客气。你喜欢我就开心。”

她一边下面条一边回复：“别忘记春节之约。”

他这次回得很快：“不会忘。你打死我我都不会忘。”

她莞尔一笑。

第二天林叶子在公司上班，听人说大老板二老板和大小姐还是没有来上班。她联想到平安夜在萧雨家四个人共同度过的夜晚，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不知道该不该给大小姐拨个电话问候一下。正当她拿着手机犹豫不决的时候，手机在她的手中响起来，把她吓得差点将手机扔出去。

是萧雨。她在那头用几乎发疯的声音问：“叶子，迦荑姐有没有来上过班？”

林叶子的心咚得一声跳，忙说：“没有。大老板二老板也都没来。萧雨，你有没有——”

话还没说完，那边萧雨都快哭出来了：“我不知道。我打迦楠的手机总是关机，打迦荑姐的手机也总是关机。叶子，我都快疯了，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

林叶子赶紧安慰她说：“你别急。能出什么事儿啊？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千万别急，我帮你打听打听，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萧雨总算情绪稍稍平复。

林叶子想了想，用桌上公司的分机拨到胡启东的分机上，没人接。她起身到人事部去问，人事部的同事说，胡经理昨天中午匆匆出门就没回来过，今天也没有来上班。

林叶子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10 点钟，行政部的本地报纸午报版进来，别人都忙着，林叶子顺手带回自己的办公室，打开来看，被头版的一条消息吓傻了。

《富商子弟捍卫爱好愤切手指，家族企业继承风波何去何从》。新闻中隐去当事人的真实姓名，只说记者在医院偶尔碰到一件突发急救事件，本事某大企业集团的负责人，要求子弟进入家族企业学习管理，无奈该青年不喜欢生意喜欢游戏，自己创建了一个网游公司，不获家人理解，两代人起了冲突。该青年愤怒之下冲进厨房拿刀自砍手指，被送进医院急救。记者要求采访当事人家长，遭到拒绝。

林叶子眼皮子直跳——她觉得新闻里说的有可能就是赵迦楠。如果是他，真没想到看上去那么随和亲切没有架子的大男孩，脾气居然如此倔犟，倔犟到能拿刀砍伤自己。

她拿起话筒哆嗦着拨萧雨的号码，拨了两次两次都是错号，拨第三次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萧雨的电话，她在那边呜咽：“叶子，迦楠他可能真的出事了。”

林叶子也只得安慰她：“你别瞎想。事情还没得到证实之前你别胡思乱想。”

“叶子，他怎么这么傻啊？怎么会想起砍自己的手指？”萧雨痛得感同身受。

“萧雨，你要冷静，你要冷静。我现在联系不到任何人，打听不到消息。你放心，我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林叶子收了线再拨胡启东的分机，还是没人接。她再拨手机，还是没人接。于是她发了一个短信：“胡经理，迦荑姐还好吗？”

仍然没有回音。

冯智从外面回来，她赶紧问：“冯科，你知道胡经理为什么没来上班吗？”

冯智看见她眼前的报纸，意味深长地说：“有人在传，昨天老板家里出了点事儿，胡经理赶着去帮忙处理去了。你不要在外面乱说啊。”

林叶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道：“什么事儿啊？”

冯智小声地说：“好像是为了二老板儿子的事儿。二老板的儿子原来是说在美国读硕士的，不知道怎么瞒着父母自己跑了回来，跟人在外面租房混，好像大小姐也卷进去了，一地鸡毛。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管打好自己的工，上头的事儿少招惹为妙。”

看来他所知也有限。

林叶子下了班跑到萧雨的公司，陪她一起回家等消息。萧雨在家里坐卧不安，没命地拨赵迦楠和赵迦荑的号码。可是那两个号码总是用没有感情的女性声音告诉她：“你所拨的号码现在关机，请稍候再拨。”

萧雨无助地抱着林叶子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