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茶亭

网上有篇文章，很多朋友在传，是一位台湾医生写的，极言牛奶的害处，说牛奶致癌、溶钙、折寿、升胆固醇，反正是万万喝不得。其实牛奶中既有潜在的致癌物质，也有多种抗癌物质，必须全面评价。 

先说抗癌物质。牛奶中有多种抗癌物质，其一是共轭亚油酸（Conjugated linoleic acid），是一种不饱和脂肪酸，分子中两个不饱和的双键位于一个单键的两边，所以叫共轭。这种脂肪酸可抑制乳腺癌，皮肤癌，结肠癌和前列腺癌的发生，生长，和转移。它主要存在于食草动物的肉类和乳汁中。所以牛奶是天然的富含共轭亚油酸的食物。食草的奶牛乳汁中这种脂肪酸的含量比食谷类的高三倍。市面上也有共轭亚油酸的胶囊卖。但服用胶囊易过量，过量可能引起胰岛素的抵抗，有利于糖尿病的发生，所以还是喝牛奶更安全。牛奶里的第二种抗癌物质是鞘磷脂(Sphingomyelin), 它分解后产生鞘氨醇，是一个新发现的抑制肿瘤的分子。人类多种肿瘤，如肝、肺、结肠、乳腺、卵巢、头颈部的癌瘤的产生，都伴随着鞘氨醇下降的现象。而不少抗肿瘤的药物，如羥绒毛霉素（doxorubicin）, 长春新碱（vincristine）, 依托泊甙（etoposide）, 紫杉酚（paclitaxel）等等, 以及放射疗法，都有升高鞘氨醇的作用。能否升高鞘氨醇，常常是治疗成败的关键。给动物食物里添加鞘磷脂，可有效地抑制致癌物质引起的结肠癌和肝癌。 此外牛奶里有很多具有抗氧化作用的物质，如胡萝卜素，维生素D，维生素A，都具有抑制肿瘤生长的作用。牛奶里的钙离子，普遍认为可抑制结肠癌的产生。牛奶里的卵磷脂则是肠道屏障的重要成分。我们的消化道尤其是下消化道是日夜和细菌，胆盐，和消化酶共处，如没有一道肠道屏障的保护，就容易得炎症，而慢性炎症却是肠道肿瘤的危险因子。

 牛奶里有没有刺激细胞生长的东西？有。主要是一些生长激素，如牛生长激素（bovine growth factor, BGH）, 牛促生长素（bovine somatotropine BST）, 和类胰岛素生长因子（Insulin-like growth factor, ILGF）。前两种是人给奶牛注射后造成的，为了加速奶牛的生长，提高牛乳产量（约20%）。BGH有无致癌作用，一直是科学家关心的问题。就像怀疑一个人犯了罪，却始终找不出证据一样，美国的FDA才批准使用BGH。至于牛促生长素，大概更不会使人类致癌，因为牛的促生长素和人的结构不同，它不能和人的激素受体结合，也就不能对人类有作用。就像拿错了钥匙打不开那把锁一样。而ILGF 确可刺激细胞的生长，注射BST的奶牛，乳汁中ILGF的水平也会升高。但大家必须知道，你身体里本来就有ILGF，它是人生长发育必不可少的，而且你自身的ILGF的水平，要比牛奶里的高100倍。单凭一天喝一杯牛奶，能升高你血中多少ILGF的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而且这些生长因子，多是蛋白质一类的分子，很容易被肠道消化而降解的。（就像胰岛素治糖尿病，必须注射给药，不能口服一样）。体内ILGF水平的高低，更多的还是由先天因素决定的。 

还有一点要告诉欧洲的朋友，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考虑到其潜在的危险，欧盟是禁止对奶牛使用牛生长激素和牛促生长素的。美国虽然允许使用，但市面上有不含生长素的牛奶。所以大家如果还是不放心，美国朋友不妨去买那种标有No BGH的牛奶，而欧洲的朋友就不要去买从美国进口的任何乳制品就是了。 

除了这些生长激素外，牛奶里还含有雌激素。有人怀疑雌激素会导致乳腺癌和卵巢癌。芬兰1996年对4700名15岁以上的妇女调查发现多喝牛奶的人，乳腺癌发病率低。哈佛大学2002年8800多人的调查发现牛奶抑制年轻妇女的乳癌，但对更年期后妇女作用不大。一个开始于1976年涉及120万人历时26年的跟踪调查，也提示多喝牛奶可抑制成年妇女但不抑制老年妇女的乳癌发生。至于卵巢癌，群体跟踪调查提示多喝牛奶可能增加卵巢癌的危险，但病例回顾却不支持这一结论。而且，每天喝牛奶超过200毫升者，卵巢癌的危险才可能升高。推测其原因可能并不是雌激素，而是乳糖。总之，这还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没有理由据此就不喝牛奶。 

最后附带说几句，那文章里还说，喝了牛奶不但不补钙，反而溶钙化钙。作者最得意的例子是北欧三国丹麦瑞典芬兰人缺钙多，因为他们牛奶喝得多，非洲人不缺钙，因为他们不喝牛奶。谁都知道，北欧日照少，影响维生素D的合成，拿这些国家去和地处赤道的非洲比，其实是很荒唐的，就像如果我说非洲人平均寿命短于瑞典，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喝牛奶一样荒唐。 我在瑞典医学院工作多年，并没有看到那文章中说的“瑞典缺钙比比皆是”的现象。事实上，正因为国家拿出大量的税收来扶持乳品产业，才有效地地改善了瑞典的缺钙现象。如果喝牛奶后反而溶钙，那么那些缺乏母乳而全靠牛奶喂养的婴儿，岂不喝到后来，骨头都溶解光了，还能长大吗？ 

个人认为，牛奶一日一杯，但喝无妨。因为它已知的益处，远远超过它并未证明的危险。在这种情况下，抓住一点，故作惊人之谈，都不是老老实实的科学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