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

结了婚，时间就过得飞快。这不，一眨眼老孙和他媳妇马上要一起度过整整21年了。

虽说老孙平时也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可每到结婚纪念日，大大小小的礼物总是不会忘记买回来哄媳妇一乐的。从第一年跑遍全城觅得的那年刚开始时兴的卡通娃娃到去年的一克拉钻戒，老孙每年都根据婚姻的保鲜度并按市场行情同时参照自己钱包的厚度不断地修正礼物的轻重。

给媳妇买礼物可是男人的一大学问，纵然你有博士头衔，也不一定能搞定。想当年那10多块钱人民币的卡通娃娃竟意外给老孙赢得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强悍的拥抱和史上最热烈亲吻，可15年后的一打玫瑰花换回来的却是一声责备：“这玩意儿管啥用，还不如省下钱早点把贷款还了。”不过老孙看得出，媳妇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偷着乐的。

人说婚姻有7年之痒，眼看马上3个“痒”就要过了，这“孙字号”航船还在风浪中向前挺进着。痒不怕，挠挠就是了，只怕你不去理会这痒痒。

不过这挠痒痒也是学问，要把握时机，掌握力度恰到好处。看，这结婚纪念日可就是最好的挠痒痒的时候！

前一天晚上，刚躺下媳妇就开口了：“喂，给我挠挠后背，对对，再下来一些，就这……。”

老孙一只手左右来回摩挲着，有些漫不经心，捉摸着今年该买什么礼物来挠挠媳妇儿心里的痒痒。

“哎，你注意没有，昨晚聚会的时候小李拎的那个包包款式好像不错，是什么牌子来者？‘孤——妻’！对，‘孤妻’！”

老孙媳妇也不傻，马上听出了话中的意思，一阵连珠炮打了过来：“好了，别孤七孤八了，你知道什么是‘孤妻’吗？就你那工资，一个月咱不吃不喝也未必买得起一个我看得上的！我也不难为你，这一晃咱也都老夫老妻了，有这闲钱整些胡里花俏的东西，不如把咱家厨房装修一下，你真的为俺着想，以后做饭帮我一把，我也不会是‘孤妻’了！”

老孙不由得停下那机械运动的手，脑子忽然开窍了。是啊，这21年的婚姻，保鲜何须花俏？痒痒要挠在实处，为老婆做些实事，至少让她的 工作环境舒适一些，不是最好的为婚姻保鲜的礼物吗？

说实话，这房子搬进来也十多年了，厨房是媳妇每天要使用的最多的地方，虽然表面上乍一看还凑合，仔细瞧瞧就惨不忍睹了：碗橱的门错位了，且表面一层油腻；台面上到处是刮痕，还有好几处刀砍的裂口，污垢嵌在里面黑乎乎的；地面的塑料贴面或许因保养不善早就坑坑洼洼，失去了原有的光彩；最要命是那水龙头，永远是滴滴答答，好像得了前列腺炎……

主意已定，老孙把手绕过媳妇后背，紧紧抱住，身体随即快速贴了上来。

一夜缠绵不表……

第二天上班后，老孙忙里偷闲拿出黄页圈出几个装修公司的电话号码，一下班就一通电话，当即敲定了下周一开工。老孙媳妇也没闲着，当晚设计出了厨房墙壁的瓷砖草图：白色基调配明黄镶边，炉灶上方是菱形釉彩装饰并以零星水果图案搭配。

接下去的几天，夫妻俩忙着四处奔走货比三家选择格式材料：天然大理石黑白碎花台面、四分之三英寸红橡木地板、各式瓷砖和配料……

忍受了一周尘土飞扬的日子，施工队终于走了，整个厨房也随之焕然一新：锃亮的红橡木地板让本来并不大的厨房看起来扩大了至少四五个平方，大理石台面光亮可鉴，还有那漂亮的花色瓷砖遮住了原本苍白灰暗的墙面，崭新的不锈钢水斗，银光锃亮的水龙头……。简直是蓬荜生辉!  这人靠衣装马靠鞍，厨房靠装修啊！恍惚间，老孙有了当年洞房迎亲的喜悦。

惊喜过后，老孙远远的站在厨房门口仔细欣赏着大把银子和满屋尘土狼藉之后换来的光鲜，那真是“换了人间”！难怪“装修”一词也叫“拉皮”（face-lift），果然和整容术有一比啊！

结婚纪念日就在这样欣喜祥和的气氛中度过了。

可没过几天，老孙发现媳妇有些愁眉不展了。

“咋了？哪儿不对劲？这是一家大公司，如果哪儿你不满意，我让他们回来返工！”

“活儿做的不错，就是，就是这牵一发动全身啊！”

“哪儿是头发，哪儿是身体啊？”

“你看，这地板、台面那么漂亮，这不锈钢水斗，可这十多年的冰箱和炉灶，这白颜色根本不配嘛！”

“可是，它们仍然工作得挺好的呀！”

“你这个木瓜，连衣服都不会搭配，你不懂！反正我天天看着这种不协调的颜色心里憋得慌！”

“好了好了，亲爱的，咱们都换成不锈钢的！”

“哇塞！好主意！要那种双开门，自动制冰，智能型的冰箱和大功率自动清洁的电磁炉！”

“糟糕！”老孙暗自算计着，看来预算要朝5位数上奔了。

“咱本来只打算花8千块的，现在……”

“嗨，没看见这星期“扣死扣”促销，九折且一年后付款吗？”

事到如今，换还是不换，已不是问题了。

周末，老孙媳妇兴冲冲地拉丈夫直奔“扣死扣”，塑料小卡“唰唰”几下，冰箱，炉灶一块儿搞定！

两天之后，当送货上门的工人走后，夫妻二人再次站在厨房门口欣赏着眼前的景致，老孙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只有这种款式的冰箱和炉灶才配得上装修之后的厨房。虽然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可谁不喜欢去旧迎新以赏心悦目呢？且时尚是要更新的，与时俱进才是真理啊！

老孙刚想对媳妇的审美眼光夸奖一番，媳妇抢先开口了：“你看，我怎么忘了，这洗碗机也早就该换了，瞧这黑不溜秋的颜色，多刺眼那，简直是一锅白面馒头里的一颗驴粪蛋！”

完了！看来她非得把这好不容易积蓄的一点点存款折腾完才罢休啊！这哪一样东西不是千把块？

哎，看来这七年之痒到了第三个七年才真真发作呀！

既然痒痒了，就该挠挠。保鲜嘛，不花本钱那成？再说，凡是钱能够摆平的事，都不算什么事儿。老孙坚信这条真理。

“是啊，这黑色和不锈钢真的不般配，就像当初人家说咱俩，鲜花插在牛粪上……。咱明天就去买新的！”

虽然老孙嘴上和声乐色地这么说，肚子里毕竟憋着一丝委屈。想想自己那台10年旧的古董电脑，更新换代的报告打了快小半年了，媳妇总以家政繁忙为由迟迟未予批复。

钱能摆平的事不算事，可是手上没钱就是严重的事儿了。

不过话说回来，家里的事总有个轻重缓急先后主次之分，再说媳妇装修厨房是为公，更新电脑则是谋私，这个道理老孙是明白的。况且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媳妇气顺了，让她在任何一项申请报告上画圈圈也不难，“妻”（气）顺则家治嘛！

于是，洗碗机换还是不换，就不是问题了。

一通百通，老孙毕竟是个痛快人。最后一个实际问题是，与其这样一次次来回折腾，不如一次看好了，该换的都换了。“我可不想和《渔父和金鱼的故事》里那个老头儿一样。”老孙暗暗一咬牙，决定来个彻底革新。

老孙靠在厨房的门框边，双臂交叉，一手托着腮帮子仔细端详着厨房里的每一处细节，确保百分之百的谐调。

半分钟后，就发现了一处问题：“看，这抽油烟机也该换了。这是咱刚搬进来时买的吧？瞧这 白铁皮壳子，多不相称！”

这下，轮到老孙媳妇犹豫了：“这，这又得花好几百吧？要不以后再说？”

女人的心思真让人捉摸不透，这成千上万都花了，一两百的东西却犹豫不定。

“嗳，别等了，这可是厨房最重要的东西哦，这老式的功率不够，咱换个近吸式排风量每分钟800立方尺的，当然是不锈钢的！”

看到媳妇还有拿不定主意，老孙拉下脸严肃的说：“你知道油烟是头号癌症杀手吗？你的健康可是我们全家的幸福哦！换！”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老孙媳妇此刻 眼中闪过一缕恋爱时才有过的光彩，连结婚一周年得到卡通娃娃时都不曾有过。

第二天，就在媳妇挑选了一款最新式洗碗机和抽油烟机准备付款的时候，老孙怀里抱着一个大纸箱赶到媳妇跟前。

“我说，干脆咱把微波炉也换成不锈钢的吧，这下，咱家所有的东西都不生锈了！”

 老孙媳妇好像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不禁深情地望了老孙一眼，伸出右手挽住了丈夫的腰，同时把头轻轻地靠在了丈夫肩膀上。这一幕让那年轻的金发收款美女也忍不住抬头对他们嫣然一笑。

几天之后，所有设备安装到位运转正常。

这天老孙下班回到家里，媳妇已哼着小曲儿在厨房里忙开了。大理石台面上堆着一盘盘五颜六色的原料，电磁炉上煮着汤，蒸着鱼，炒锅噼啪作响，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老孙心头一热：今晚口福艳福都有了！

媳妇听见响声，回眸一笑：“先休息一会儿吧，龙井给你沏好了！”

新厨房，新气象啊！

手捧龙井端详着眼前的一切，老孙不禁感慨起来：这真是一种崭新的生活，看来日复一日单调的日子需要随时更新调剂，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只有除旧迎新才能赏心悦目。

忽然，老孙又感到有一丝的不协调。厨房的一切不都是崭新的吗？哪里不对劲呢？

看着眼前晃动着的人影，老孙明白了，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厨房的一切都是新的，只有厨娘还是旧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老孙头脑中掠过：这，这也可以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