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丹红报上去的《潮起潮落》也批了下来，请李小曼介绍原作者谈版权问题。李小曼跟麦奇文联络，麦奇文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手机上的短信是自己看花了眼，连忙拨通李小曼的手机亲口核实，然后她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拼命用手掐自己的耳朵。

最后她半夜空降北京，周孟春去接机。

劈头就问南洋黑塔：“小曼怎么样？”

人家闷声答曰：“活蹦乱跳！”语气可以翻译成现代汉语，那就是“没好气儿”。

这不是周孟春的风格，麦奇文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奇道：“她打着石膏怎么活蹦乱跳？”

周孟春道：“打着石膏才不走，只能跳。你批了她可以去影视公司干私活，她三天两头要么在家里开会，要么车接车送地出去开会，比在你的公司里还活跃，不是活蹦乱跳是什么？！”似乎连带这麦奇文也遭殃，一起被他埋怨。

麦奇文彻底晕菜了！她从周孟春的话里闻到了浓浓的醋味儿！李小曼活跃，她麦奇文感到开心。她一向看好这位貌不惊人的才女，觉得她是个千里马，没遇到伯乐而已。一旦遇到伯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周孟春做为朋友，哪怕做为普通朋友，只有一面之缘，眼看李小曼离着梦想越来越近，应该感到惊喜惊奇意外，大吹特吹才对，怎么眼前的事实跟事情应该走的轨迹完全相反呢？

她试探着问：“小曼的私活干得还好吗？”语气小心翼翼，怕不小心踩了雷，连累自己被炸得粉身碎骨。

周孟春哼了一声说：“前呼后拥，车接车送，还有免费司机，风光无限。”

“嘎？免费司机？你——”李小曼的免费司机不是他吗？

周孟春没好气儿地说：“你住两天就知道了！这些天老有个奶油小生跟着小曼进进出出，看起来是个‘白相人’！”

“白相人”这个词是上海话，意思是出来混世界骗银子，尤其是骗女人银子吃软饭的男人。周孟春用这句话来形容一个男人，话里话外的醋味越来越浓，像五年以上的镇江陈醋，能酸掉人牙！

麦奇文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明白——她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她这么给他们创造机会，一个木知木觉，一个呆如木鸡，不过到底李小曼功高一筹，似乎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把周孟春给煮熟了。

不过无论这青蛙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给煮熟了，但是这温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把人家青蛙给煮了，并没有为这只煮熟的青蛙负责的打算。

慢着—这些天老有个奶油小生跟着小曼进进出出？这是谁啊？不是那个晦气鬼林威吧？难道周孟春又多一个竞争对手？想到这里，麦奇文不由得要对李小曼重新评估，刮目相看了。这家伙的桃花要么不开，要么开得跟大观园里黛玉葬花的桃花林似的，花谢花飞飞满天。

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她心里一半着急一半幸灾乐祸。着急是因为周孟春是她的铁杆哥们儿，她坚定不移理所当然地站在他的一边，同时她认为李周俩人最般配；幸灾乐祸是因为她给他创造了那么好的条件那么多的机会，他曾经一度跟中国电力中国石油似的，是李小曼身边独一无二的垄断势力，根本没有竞争对手，他那么不上劲儿，那么不努力，那么不来电，现在倒好，平地冒出来俩对手，一个是曾经的浪子，现在婚姻状态不明，一个貌似是未婚，还有可能是姐弟恋的爱好者，他这不是自找的不舒服嘛！

想到这里，麦奇文脸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到家了，李小曼开着卧室的门，侧躺在床上写东西。夜太深，周孟春不方便打扰，把行李帮麦奇文提进她的卧室后告辞回家。

麦奇文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进卫生间前先打量下床活动的李小曼，笑着说：“还好，没发胖。”

李小曼一个不稳，差点双拐落地，一头栽倒——有这么问候病人的么？

麦奇文进了卫生间插上门，复又打开，探出头来问：“小曼，要不要我帮你洗澡？”

李小曼连忙说：“呃，不了，我，我洗过了。”她可不想让这位八婆看见她的身体，谁知道她能说出什么来。

麦奇文笑着缩回头一遍插门一边说：“也好，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喜欢帅哥给你洗，理解理解。”

李小曼彻底晕菜，站立不住倒在沙发上。当然她没有忘记在跌落沙发的瞬间调整姿势，让胯骨先着沙发，避开尾骨。

麦奇文披着湿淋淋的头发和雪白干燥温暖的毛巾浴衣出来，盘腿坐在李小曼卧室的床上，对如美人春睡一样地侧躺着的李小曼说：“你讲讲吧，情况到底如何。”

李小曼说：“你的小说还没写完，但是我把大纲列出来，再加上前几集的剧本，现在柳丹红通过了电视台和更上级单位的论证，认为没有什么触礁的地方，剧情跌宕起伏，题材规模宏大，范围涉及制造业和金融业，再加上商场纷争，办公室勾心斗角，金融风波，豪门恩怨，够吸引主流电视人群，所以他们决定购买版权，要求我们尽快赶写后面的剧本，他们要开始运作了。”

说着她递上厚厚的一叠文件，里面包括自己写的大纲，剧本的前几集，和麦奇文原做的所有发表文稿。

麦奇文一边用干毛巾不断地擦着头发，一边翻看李小曼的编写的故事大纲和改编的剧本。李小曼在旁边补充说：“三十集，现在才有三集。”

麦奇文专心致志地读完，长叹一声：“小曼你说你生啥病不好，非要出车祸呢？出车祸摔断腿也就罢了，干嘛摔裂尾骨呢？你坐又不能坐，什么时候才能改完剧本？”

呃，资本家都是黄世仁，狠哪！她都这样了，她居然惦记剧本胜过惦记她的健康！李小曼满腔悲愤，只想举起床头的拐子朝麦奇文头上抡过去！

她说：“你还是多惦记自己的小说原作吧。我就是躺在床上手写，找人打字，也比你快。再说我现在也可以坐一段时间了。”

麦奇文说：“就是因为我写得太慢，所以才指望你嘛！你看我现在忙成这样，自己又不会打字，我都想太监了我！”

所谓“太监了”，在这里是动词，是一直在网络上流行的网络术语，意思指小说写到半截停下不写了，也叫留了个“坑”。一个网络作者写小说太监了，是要被读者骂死的。

李小曼同情地说：“天，你做太监，不怕被读者的口水淹死？”

麦奇文说：“所以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写，署名署我们俩的好了。”

李小曼想了想说：“那我干脆辞了你公司里的职位，专心编写这部小说吧。你也说过，时间是乳沟，挤挤总会有的。真的签了合同，后面有投资公司拍摄单位赶着，逼到那份儿上，多少内容都能憋出来。现在的关键是，你要卖多少钱，有些什么条件？”

麦奇文说：“外面的行情是什么？不能卖得太低，太低体现不出我的价值，没有人嫌钱少，这东西多多益善。”

她原来没想到自己的小说会有人赏识，只是在网上自娱自乐，没想到贴到网上居然还忽悠了一群读者追读，有了粉丝群；现在不仅仅有了粉丝群，还有导演及制作公司慧眼识英雄，这令她得寸进尺，想多多卖银子，发个意外之财。

她现在总算体会到当年一个大学同学的心情。那位大学同学热爱艺术，但是家里因为人丁不旺，家族事业需要继承人，逼迫他读商科，他只能利用假期和业余时间画上一两幅画。学成回家在家族事业中任职的他这个习惯依然保持着，并把画作匿名拿到画廊去卖，所卖的钱跟他运作家族企业所赚的钱比，简直是鸡蛋摆在泰山前那么微不足道，可是他从中获得的成就感不是运作家族企业的成就感所能比的。

当时她很不理解这种心理，现在明白了。她发现，写小说就像谈恋爱，爱起来昏头昏脑，简直毫无逻辑毫无道理可言。这大约是她的先生一度不能容忍她的原因之一。

李小曼却不了解她这个心理过程，看她两眼闪闪发光，，满眼都是铜钱的形状，还以为她财迷心窍，不禁大摇起头。

麦奇文又说：“另外，我还要参与该剧的拍摄，有权对里面的服装道具布景外景提出决定性意见。你告诉她们，我是怕他们没见过豪门是啥样子，把豪门恩怨拍成小市民的恩怨。”

李小曼：“呃，你还是亲自跟她们谈吧。”

麦奇文忽然担心地问：“你没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她们吧？”

李小曼说：“没。没有你的许可，我哪儿敢啊！”

麦奇文想了又想，终于说：“那好吧，你给我介绍的时候，就说我是证券公司的股票操盘手好了，其他的我来应付。”

李小曼：“好的。”

麦奇文：“别忘记我的名字叫紫藤。”

李小曼：“嗯。”

麦奇文滑进被窝睡下。李小曼晕眩——她又睡这边啊？她睡相不老实，腿会乱蹬，万一蹬到她的伤腿怎么办？

正打算也躺下，麦奇文忽然叫：“小曼。”

“啥事？”

“叫我一声。”

李小曼舌头打了个哏，才叫道：“阿，阿紫——”

麦奇文不满意地说：“不行，不够熟练，从现在起你要多练习，最好睡不着的时候当数羊一样地练。”

李小曼：“可我从来没有睡不着的时候 . 。”

麦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