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原本是农村，小区里大多数住户当初都是农民。虽说他们早已脱离了农活，住进了楼房，但许多风俗习惯并没有随之改变。比如办丧事，死者的至亲都得头顶白布，脚穿白鞋地挂重孝，次一级的也都得腰缠白布，再远一点的则戴白花，而不像城里人那样臂戴黑纱。送葬队伍中还有妇女哭丧的，边哭边念念有词，这在城市里也不多见。（我们这里早已划归城市，所以我说的是老城区的概念。）

年脚跟前，腊月二十几吧，我们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对面那幢楼里的不知那家，有亲人去世了。我去买菜，那家刚烧罢锡箔，火堆旁不乏围观者。我经过时只听见一人叹道：“以后这家人怎么过哦，老的老小的小”，见众人都点头附议。我买好菜回来时众人还未散，耳朵里又飘进二句，“他的大老倌还刚买了辆车送他”，“人恐怕是弄不回来了”。在小区里我们是少数的外来户，大多数住户原本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乡里乡亲的彼此都认识。我把听到的三句话拼凑起来，好像能断个大概了。死者应该是个中年男人，家中的顶梁柱，不幸在外地遭遇意外。

我们在这里住了整整十年，听到看到过无数次出丧的场面，惟有这次的哭声是格外的不同，特别地凄惨号啕，声嘶力竭。是啊，老人去世，其家人也伤心难舍，但大家都有思想准备，比较能够接受“人终有一死”的客观现实。不是说嘛，高寿老人的丧事是可以当作喜事来办的。送葬时同样是有人哭丧的，那哭声听起来就有些过过场面的意思。人的命运，各不相同。去了的也就去了，什么都不再知道，对死者哭天抹泪，多半是哭者在宣泄自己内心的情感。

这里的乡俗，一年中还有好几次对亡者的祭拜。家家烧一桌好菜供上，敬香叩拜，再烧几许锡箔。烟气往上升，每当我闻到楼道里的香灰味了，就知道又到他们祭拜的日子了。他们相信在那些特定的日子里，已故亲人的亡灵会回家，享用佳肴，接受敬拜和钱财。这世间真有灵魂鬼神出没吗？谁也说不清。风俗如此，谁家不这么做，反被人在背后指责为不孝。跟着做了，还求得个内心的平安。都这么想：我们可是每次都上供祭拜的，我们可是每次都烧锡箔纸钱的，亡灵们定不会责怪，定会全力庇护我们全家……说穿了，也还是为了活着的自己。

2010.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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