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游击队的政委          刘振墉

          我脱下军装，进到大学课堂不久，一天在阅览室里，随手拿起一本《解放军画报》翻翻，正好是电影“铁道游击队”的专题，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照片，是我们师的杜副政委。并介绍说，杜季伟就是 “铁道游击队”里的政委李正的原型。这句话立即让我联想起了几年前的事。

          五二年暮春，刚由山东步兵100师改编的炮十二师，移驻到南京汤山镇西北角的青龙山营房，师部在半山腰上的一幢三层楼房里。一天在机关人员开会时，丛蓉滋师长（兼政委）介绍新调来的副政委时说：“打鬼子的时候，杜季伟同志就在鲁南某某部队里，天天跟肚子里着火，脊背上冒烟的钢铁家伙打交道”。一下子引起了与会干部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看来他们对这支队伍的战斗故事都比较熟悉，只有我是新调来的南方人，又太年轻，所以听不太明白。

           山脚下有五、六幢块石垒砌的平房，紧靠着从南京到汤山镇的柏油公路的东端。中间一幢最大的，是我们机要科的办公室兼宿舍。杜副政委的家搬来后，就住在我们的东侧，座东朝西，我们的东侧门与他家的大门相对，中间只隔着一条块石拚成的人行便道。他家的住房也不过几十平米，所以保姆常常在门外检菜洗衣。杜的夫人大概是刚生小孩的原故，特别的脾气大、嗓门粗，却从来没有听到杜副政委高声地说过话。我们几个机要员都是二十岁左右不谙世事的小伙子，不知那来的大男子主义，曾因为听不到杜副政委对他夫人的训斥或吆喝而深感失望。

           按惯例，机要科是政委分管，更何况住所又靠在一起，所以杜副政委常到我们这边坐坐，跟大家聊聊天。曾听他说过“我长期在地方上，缺少野战部队的工作经验，调到炮十二师来起初是有一些顾虑的。现在感到丛师长经验丰富，在部队中威信高，我只要努力协助他，一定能做好工作。”丛师长才四十多岁，早已被大家尊称为老师长了，他身材魁伟，说话简洁，办事利落，有着标准的职业军人形象，在干部、战士中有很高的威望。杜副政委中等身材，虽然当时才三十开外，性格却显得稳重实在，说话声调平缓，态度真诚恳切，工作耐心细致，最像中学老师。这两位师首长，确是具有很强互补性的一对好搭挡。

            五二年底我离开炮十二师到前线去了，直到五五年才再次听到关于杜副政委的消息，那是登载在华东军区一份军内战士刊物上的报道。杜副政委在从南京去北京的火车上，见到一个着志愿军军服的人，自称是从朝鲜回来的高炮营长，而且说是隶属于华东炮兵序列。杜副政委听他讲的话破绽百出，通知有关方面一审查，原来是个骗吃骗喝的混混。

          看到解放军画报上的报道，我才记起丛师长讲的话，肚子里着火脊背上冒烟的钢铁家伙不就是火车吗！可是杜副政委本人却从未提起过。看来还是老一辈人说得对：“高人不露真相”。但我还是深感意外，立即产生的念头是：“不像，不像！”因为我此前已看过这部小说和它的同名电影，铁道游击队员们粗犷、冒险的性格，矫捷而强壮的体魄，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要去带领他们战斗，又要帮助他们改正缺点，也真难为了我们斯文、儒雅的杜副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