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恐怖记忆中,有两件事让我不能释怀:一个是不断重复到我长大的梦。在梦里,我跟妈妈坐公共汽车,妈妈下车了,我还在车上,车开走了,我着急地哭起来......第二个,就是我被孤立了。我跟人群在一起,却没有人理我。
小的时候小孩子非常盲目,别的大孩子干什么,他们就会学。到了冬天大孩子们把房檐上的冰想办法用竹竿挑下来,当冰棍吃。我记得有一次我跟在大孩子们后面,应该是2-3岁的样子,他们弄了许多冰柱,大大小小的,我一直嚷嚷着想要一小块,最小的,但是没人给我。就是那个最小的手指一样的小冰柱,上面也有黑色的污物。多脏啊!可它跟普通的冰棍不同,是一次集体活动!在这个活动中,我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即使我哀求别的大孩子,也没被引起注意。这就是生活。
我是一个笨嘴笨舌的孩子,当着别人一直都很难表达自己的任何情绪,但我还没蠢到一点感觉没有。我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是个心理有问题的孩子。每当我看有报道或事例,讲患有忧郁症的孩子的症状的时候,我都会首先肯定说:这就是我,我有忧郁症;当看到更多的种种表现时,我又会想,不,我没那么严重。我自己走出来了。
那种被孤立的经历,带给我的是辛酸,愤恨,彻骨的痛。我长大一点上学以后,变成了一个很爱安慰别人的孩子。我对被欺负的一方怀有强烈的同情心,甚至牺牲自己的一些利益也要替他们出头。这种无原则的同情给我自己找了许多麻烦,也使我成为了一个性格强悍的女孩子。
被别人孤立了怎么办?我学会了自己承受孤独。我一个人自己玩,我必须另辟蹊径,还要玩得很带劲,把别人吸引过来。
我们都是在寻求生命意义的灵魂,每个人都有平等的权利,也都有各种不平的经历。每个个体在彼此相处碰撞的过程中彼此伤害,彼此相扶,这都是极其自然的。在成长的过程中,在某个时刻,每个灵魂也需要别人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没关系,我们都是人,犯错误是必然的,只要得到教训,以后知道怎么做了就行了。或者是鼓励说,你做的真棒!我认为你在xx方面很有天分,你将来可以当xxx。
但我在长大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人这样跟我讲。相反总是有人打击我,说我好高骛远。我的经历使我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失去兴趣,后来我读的翻译作品让我对基督文化充满了向往。
大概是那年冬天我们这些孩子吃冰核的事被大人们发现了,或者是我爸爸从他弟弟那儿听来了一个秘方,爸爸每天晚上都给我哥哥熬一小杯红糖水,也许还加上了姜,冻在外面的窗台上。我哥哥从小被送到农村,回到北京面黄肌瘦,大肚子,我叔叔诊断说是他胃寒,需要寒极生热,用三九天的红糖水冰棍治。
按说这个冰坨子比房檐上的冰核好吃多了,但我一直没兴趣。它不具备参与一次集体活动的性质。
说到冰棍我又想起夏天的事。妈妈快下班了的时候,我哥哥心里的生物闹钟就敲响了。他告诉我:“妈快下班了,咱们去到路上迎她,让她给买冰棍。”我就跟着哥哥到院子门口的电线杆下,心急火燎地等妈妈。妈妈出现了我们就欢呼雀跃。妈妈忙了一天估计也是很感动:“看我这一双儿女盼着我回家呢!”她就给我们买冰棍。
有一次妈妈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别的家长都下班了,我和哥哥翘首以盼了很久,妈妈还是没有从厂区大门拐出来。卖冰棍的老奶奶都看不过去了,非要我们先吃了再说。肯定是哥哥先吃了,我才跟着吃的。我心里觉得这么做不对,可我是个没主意的孩子,别人一挑唆我就犯错误。妈妈骑着自行车出现的时候,我和哥哥正吃了一半,妈妈说了我们,把钱给了老奶奶。
虽然犯了错误,但是有哥哥顶着雷,我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