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 红尘 26
(2009-09-12 11:18:50)
下一个
对于温哥华这座已经生活了四五年的城市,向红的感觉是它就是一块微瑕的白玉,这个依山傍海、古树参天、空气清洁得令人吃惊的城市,无论是气候还是风景,都令到此地来的人心情愉悦流连忘返乐不思蜀。而它唯一的微瑕之处便是这个漫长的雨季。每年一进入十月,没完没了的淫雨便淅淅沥沥的不请自至,伴随着人们的整个秋冬季节,直到来年的三月份才会不情不愿的收兵回营,积蓄力量,酝酿下一轮的爆发。
这天从一起床,天就一如既往地阴着个脸,看来是不想给今天的向红开个好头,带来一天的好心情了。整整的一天,向红都像是面壁的达摩一样,呆呆地坐桌前,对着窗外的时疏时密的雨线发呆,除了大脑在不停的跳跃的思考,身体的其它部位都像出了故障的机器样一动不动。脑仁都想痛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中午她只是匆匆吃了一包方便面,然后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接再厉,希望能把纷乱如麻的思绪理出个道道。
往下究竟该何去何从,该做点什么是,或者像一些她知道的大奶一样,干脆去打一份累脖工,耗去一些多余的精力和时间。要不就像Cindy那样,搞投资挣钱。如果这样,是还像过去考虑的那样,也杀入人声鼎沸的地产界炒房呢,还是另辟蹊径,想点儿比较冷门的事情做做?但是做任何一件投资的事,资金的来源现在还是个问题,上次买房之事黄岐生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如果投资其它的项目,而且完全由自己掌管,恐怕不是那么好商量通的。
打累脖工,仅仅只是打发时间而已,向红不想用这种方法来浪费时间和生命,她不怎么喜欢简单机械的体力劳动,而且身体不一定能吃得消。投资某个项目吧,不仅是目前尚未考虑成熟干什么好,更没有做市场调查和预测,仅是启动资金一项,就肯定会受到制约,想到这里,向红觉得更加的无趣,现在连经济上都开始封锁,那么维持这个婚姻究竟还有多大的意义?
秋这方面呢?自从那天晚上从他家回来后,秋主动联系她的热情冷下去不少,已经三个星期过去了,他们只见过两次,而且每次向红都感觉他不是很放得开的样子,总觉得他有点郁郁寡欢的样子。难道是自己犹豫不定若即若离的态度触痛了他吗?向红这样想了一下马上又开始否定,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是自己虚荣心过于膨胀,太高看自己了!现在还有这样用情的中年男人吗,而且还不是白人,而是一个正宗的炎黄子孙?
年轻的时候向红总觉得自己高雅的很,在她家胡同里那帮女孩子在校内校外都睁着迷茫的眼睛,该上初中了还在看连环画、跳猴皮筋时,她就从小姑家连续不断地借阅大批的书来读,不加选择地读,逮到哪本算哪本。其实小姑家并没有什么藏书,只不过小姑当时是一个图书馆的管理员,有机会一本接一本的私下把书借回家。如饥似渴的小向红阅读了大量的文革时期的阶级斗争小说,如《金光大道》《艳阳天》之类,同时也接触到不少当时市面上没有的唐诗宋词以及三言两拍之类的话本小说,《安娜卡列尼娜》之类的外国小说,《十日谈》之类的曾经犯禁的书,以及文革后雨后春笋般的伤痕文学,甚至后来在79年以后出版的各个流派的哲学读本等等,在她看的懵里懵懂一头雾水的同时,却发现周围大部分其他同学根本不读书,想跟他们探讨点什么无异等同于对牛弹琴。久而久之,博览群书的小向红便不由得生出几分孤傲,总觉得自己虽然生于胡同、长于胡同,却如污泥里的一支尖尖小荷,其他孩子则是泥水里游来游去蝌蚪一般。
可是近几年来,奔四的向红越来越清醒地发现,其实自己也正是俗人中的一员,只是俗的不那么原汁原味,不那么正宗,多少带了点知识分子的酸味而已。而加了这种酸味的俗,不仅没有把俗给压下去,反而使得这种混合后的味道更加不伦不类,更加的高不成低不就。四十而不惑,看来说的是一点没错,在逼近四十岁的这几年里,向红一天比一天更加清醒地了解一个真实的自己。所以,一旦想到秋,一个前半生的绝大多数时间在中国成长的男人,对他的所作所为难免会用一种标准模式的世俗观念去往上套,等发觉套不上时,还是不能相信那仅从表面现象就能轻而易举得出的结论。所以对于秋的情绪变化,向红即使怀疑是因了自己摇摆不定的暧昧态度而生,也会很难控制自己不去质疑这种已经变得稀有的感情落到了自己的头上的事实。
吃晚饭时分,黄岐生从北京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依旧是不温不火、听不出喜怒哀乐的那种平静,却告诉向红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他擅自作主把他们家的那套坐落于温榆河边的别墅给卖了。那套别墅是他们在2000年买的,当时花了520万人民币。因为他们当时的住房离向红的单位和她父母家都很近,很方便,他们一直也就没怎么在哪里住过,后来经朋友介绍租给了一家美国公司驻中国代表处。当时花了520万,后来随着那一带作为中央别墅区的基础奠定,相应的辅助配套设施的一步步建成和完善,现在升值的幅度应该也不小。虽然向红这几年一直呆在温哥华,对其升值的具体幅度已无太多概念,但大致还是心中有数的。黄岐生却说别墅卖了538万,而且对卖房款的去向说的含含糊糊,只大概说投入的公司的运作中了,待向红仔细询问时,却不耐烦地说有个业务上的电话打了进来,就擅自给挂断了。
向红从直觉上感到大事不好,可又不愿相信自己的判断。房子卖了多少钱另说,单单是从黄岐生把属于他们的共同财产擅自卖掉这一件事上看,他们的前景就显得凶多吉少!在通讯如此发达的今天,在联系一下别墅的共同所有人,他的合法妻子向红简直比挠一下痒痒还要简单的前提下,他自作主张,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房子出手,岂不有明显的转移资金之嫌。
此时的向红脑子既清醒又混乱。清醒的是,她决定马上飞回北京,搞清楚他这次行动的前因后果,并主要查清房款的去向。剩余的事情便是在孙文娟的配合下把公司的帐目和资金往来大致搞清,实在不行就马上聘请律师,进行资产公证,哪怕是闹到即刻就离婚的地步也在所不惜,只有这样,才能尽量争取把黄岐生在抛弃她之前转移资产的行为扼杀在摇篮之中。即使现在已经晚了,也要争取能扼杀在它学会走路之前,尽量把损失减少到最小。
混乱的是她无论如何没法从心里相信,二十年的情份会如此的不堪一击。即使是爱情早已淡化,早已归入琐碎和平凡,那由爱情而逐渐演变过来的亲情总还在吧,那由Kevin联结起来的血缘关系还在吧?即使是对方包了小三,或是红杏出墙,在伤心、痛恨、失望、不屑之余,总会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天长日久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感情渊源吧?即使你不念旧,也没有任何怜惜和牵挂,对方总还是自己儿子的亲人吧?至于绝情至此,一早就未雨绸缪、处心积虑的作准备,时刻打算着把对方净身扫地出门吗?黄岐生会是这样的人,会这么决绝地对待自己,向红实在是不能相信,即使已经发生了,她还是有点难以相信。
晚上向红便手忙脚乱的一通安排,先给Cindy打电话求助,大概讲了现在的情况,想让Kevin到她家里住一到两个星期,Cindy一口答应了。听到电话里Cindy没有一丝迟疑便爽快地应下了,向红的鼻子都有点发酸,这个自己对她多少还有点看法的朋友,竟然毫不犹豫地帮助自己,尤其是在这种窘迫、无助的境况下,令人在彻骨的冰冷中还能感到一丝温暖。然后打电话到旅行社订明天的机票,却发现都无人接听,都已经下班了。不过向红并不着急,现在不是旺季,机票总是会有的,明天到机场去买应该都来得及。再然后,心神稍定的向红打电话给秋。
打这个电话之前,向红已经打好了腹稿,那就是她准备问问他,上次他关于向红嫁给他的建议是否依然有效,如果是,向红就要告诉他,自己已经决定离开黄岐生,已经准备奔赴阳光明媚的解放区,打好行李,渡过黄河,投奔延安,弃暗投明。拨那几个熟悉的号码时,向红想起有一次在ESL班上和Cindy等几个同学谈到离婚时,有一个同学打趣说,如果真的离婚,最好先找好下家,先找到人兜底儿,免得鸡飞蛋打。当时向红嘴上没说,心里却很是瞧她不上,干吗呢,离了男人就不过了?找不到下家就不能离婚,亏她说的出来!也难怪女人的地位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所谓解放之后,却还是处于一种不尴不尬的位置。现在向红想想自己,这可不就是在找下家,让秋给自己兜底儿呢?如果他拒绝了呢,没人等着兜底儿,难道说自己就会忍气吞声地忍受黄岐生的所作所为吗?向红觉得思维有点混乱,可她相信即使前途未卜,她也不会窝窝囊囊地苟且偷生的,这点儿自信她还是有的。
电话打了半天,却没人接听,向红的心情非常沮丧、失落感倍增。她不死心地再打,一而再、再而三地拨那几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却一次次地愈加失望。秋的家里没有座机,此刻他也不在公司,所以向红只能呆坐在那里凭空地想象。他出去玩了,忘记带手机了?手机坏了,一时还没修好?或者、或者,和什么其它女人在一起,不方便接听她的电话?不,应该不会!实际上向红也不是那么坚决地认为不会,可她不愿去胡思乱想。她不想动辄就把人往歪了想,动辄就吃些莫名其妙的干醋。可是他到底怎么了?
热锅上蚂蚁一般的向红每隔一刻钟左右,就不由自主地去按电话上的重复键,可是每一次的情景都是相同的,铃声一遍遍地响起,却总是无人接听。时钟指向12点的时候,向红彻底泄气了,本来就很低落的心情基本上已经降到了冰点,看来今天再想找到他恐怕不是件容易事了。向红在极度的失落之中钻进了被窝,她在黑暗中紧紧闭着眼睛,控制着自己去给他再一次打电话的冲动。她希望自己赶紧睡着,别再这么清醒着,清醒而无奈地被这种无边无际的痛苦把自己一点点地吞噬,连一点骨头渣都不留下,那将会是多么的可怕。
TO 蓝色夏威夷:夫妻离婚牵扯上财产,男人作主会转移,女人强势会以净身出户来要求男方。决定不是这么容易做的。技术亲移民就算有区区30W财产,税前收入有15W的男方也不敢造次,看母老虎脸色的多得去了,我身边便有这么几位。
如果黄待之以仁的话,向红会否越不过内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