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83)
2019 (1)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赶上了文化革命的尾巴。
文化革命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让人们相信正经人都不过性生活。就算是一夫一妻的正当关系,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拿出来显摆。样板戏里敢出来示众的 革命家庭是由奶奶爸爸孙女组成的,那爷爷和妈妈跑哪去啦?编戏的人总是想方设法给他们找个不在戏里出现的理由,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不能让有男女关系的两个人同时登台亮相,丢人现眼。要是有人问既然有阿庆嫂,那阿庆哥在哪?此人肯定会被老师同学指责为思想肮脏复杂。
文化革命逼着人们装傻人们不得不装,但大人的傻是装的,小孩的傻却是真的。
当我和所有其他的小孩一样,对自己的生命起源产生兴趣时,从我妈那里得到的答案是:从墙角里挖出来的。这个解释使我在那以后的好几年时间里都对我们家的墙角充满敬意,听见有人议论:某某挖了某某墙角,还以为说的是某人把别人家的孩子挖出来占为己有。
正当的男女关系不能拿出来宣传,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却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话头,条件是要严格注意使用词汇的贬义色彩,越鄙夷越不屑说明讲话的人越正经。花男人叫流氓,浪女人叫马子,婚外恋叫破鞋,少女初夜叫失身,女人和男人睡了一觉就是:她把她的一切都献给了他。女人的“一切”原来可以概括成这么一点子事,真够正经的了。性问题只有上升成犯罪,才可以大张旗鼓地宣传-说错了,是批判。记得上初中时在学校里参加公审大会,一遇到审判强奸犯,公审员就情绪高昂,连“扒下裤子,欲以强奸”这样的细节都公布于众,我就是从这个细节的描绘中弄明白了:要干那事首先得扒下裤子。
我们对性的了解全靠大人们交头接耳时泄露的只言半语,哪件事弄明白了,明白了多少全凭运气和悟性。成年以后和一个女友谈论过以前可笑的一知半解,她讲了一件自己的趣闻:结婚之前凭想象力判断出来性生活肯定是把一个人身体凸出的地方放进另一个人身体凹进去的地方,但是她以为象打预防针一样,放进去一下再拿出来就完事了。在这方面我可比她运气好,我上初二时就把这件事弄明白了-在一个公共厕所墙上打油诗的启发之下。那首给了我启蒙教育的打油诗,至今要把它白纸黑字地写下来还得克服一下害臊的心理障碍,诗是这样写的:人在人上,肉在肉中,上下抽动,其乐无穷。所以我比我的女友提前十年知道了“抽动”这件事。在另一件事上我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 弄明白女人是从哪个部位生出孩子的时候是在上了大学以后 - 其实也曾经猜想过,就是死活也不能相信。在这之前听姐姐说为她同学的剖腹产着急,心里非常纳闷:生孩子不都得剖开肚子吗?
上大学时学校禁止谈恋爱,大学毕业没两年就成了大龄青年,我们这些曾引以为自豪的八十年代新一辈在性教育上遭遇的是青黄不接,腹背受敌,老的嫌我们不正经,小的嫌我们假正经。
我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