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读宋词
(2009-03-05 23:35:19)
下一个
这是一个雨夜,梅雨季节的雨夜。滴滴答答的檐雨敲打无眠的心扉。思维的
窗户敞开,柔和的灯光,带来一缕寂寞中的惬意,捧着宋词,一指美妙的意境,
顺指潜袭而来。于是整个人,就在雨的轻吟中,就在宋词的天空下,风景这边独
好地漫步。
轻轻地,苏轼东坡先生走进了我。这个比中国其他的诗人更具有多面性天才
的大师。这个智能优异,心灵却像小孩的伟丈夫。这个一辈子做着他乡之梦的饱
腹学子。某一天,“美如春园,眼如晨曦”的年轻侍妾王朝云,走进了他,那一
刻,他的心里,充满了得遇知己的喜悦。而王朝云,也大概从那一刻起,真正走
进了她侍奉的夫君心里。在梦里他问爱妾:你的鞋为什么会湿?她说:我每天要
涉水而来。只是想看看孩子,我不放心啊!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是多么可怜!女
人当时一定泪流满面,那是一个母亲在离开自己孩子时的悲怆!每个晚上,她都
涉湖而来,只是为了看看让他放心不下的孩子。
那片痴女的天空被东坡这样的大师演绎的如此生动!因为他真的为她修了一
个长堤,这就是至今提起都让人心地柔软到无以复加的苏堤!大师的诗词里,总
有太多令我感动的空间。当相亲相爱十年的妻子离他而去时,他写出“十年生死
两忙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识应不识,尘满面,
鬓如霜。”这又是一个大男人把痛彻骨髓的真情刻进的文字。记忆里,苏轼不是
一个儿女情长的大师,他的“大江东去”的豪迈,少了秦观、晏殊、柳永的多情。
透过“我在此心安处是吾乡”、“又得浮生一日凉”这样的诗句,我看到一个伟
大诗人的平凡心态,当世间浮尘灰飞烟灭之时,他只记得“只有多情流水伴人行
了”。
苦难是天才的亲兄弟,但是东坡早是个天才了。多次被贬的经历,更是让他
对人生看得比谁都更透彻: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仗芒鞋轻胜马,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读着这令人荡气的词,总是惊叹于他为何会用“谁怕
“这两个字,也幻想着可以和他一起淋那场雨,东坡写这首词时身在黄州已有两
年,那场雨来时,“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
东坡的柔情走远,得得的马蹄声传来。那是辛弃疾在敌人的阵营中驰骋冲杀
的声音。这个男人,真正诗的男人,扬起鞭,催动马,千里走单骑。英雄的豪气,
将宋词的雄性与委婉,写在纸上,写在历史的硝烟之中。那首《清贫乐》:村居
茅屋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
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这里面鲜活的生活气息直逼入眼,这
还是那个扼腕而歌,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的辛稼轩吗?是那个醉里挑灯看
见剑,梦回吹角连营的勇猛战士么?
读着宋词,我怎么也绕不开李清照,这个婉约中透出英气的才女。这个让我
心潮起伏,感慨万千的纯情女子。是她,在溪亭日暮时唱出了“沉醉不知归路”,
是她,感悟 “人比黄花瘦”,却吟着“应是绿肥红瘦”,更是她,于月满西楼
之时,叹着“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样的巾帼绝句。她唱出了千年的绝句,提
出了“词别是一家”的理论,正因为有了她,宋词的诗坛才大放异彩,中国的词
坛才不那么寂寞。
我看到了柳永,这个曾满怀壮志踏上科举仕途,像每一个寒窗苦读的学子。
这个曾第一次,第二次被拒之金榜之外的落魄文人。这个苦笑一下,吟出了那首
著名的《鹤冲天》的才子: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何处向?这其
实也本是一种生不得志的牢骚,怎料那句清高又不屑的“忍把浮名唤了浅斟低唱”
竟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这个曾惹的龙颜不悦,御笔一挥“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
名?”并下旨终身不再录用他的可怜书生。
也是他,没有像大多数的学子,一面高呼“生不逢时”,一面躲进陋室,盼
望来年高中;没有像失意的文人“不得君心而求文心”寄情于山水。他一转身,
钻进民间,把原本源自民间的曲子又在民间发挥到了极致:“日上花稍,莺穿柳
带”,薄薄的阳光照进梅花窗,照着那畔伊人,“彩线慵拈伴伊坐”。伊人,想
必是着一红红的绣袄,嫣然巧笑。“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他望着残照关河,面
对着长江水流,想到楼头眺望的佳人几误归航。他深深地喜爱着女孩子,也深深
地了解她们。他终生未娶,但绝非无情之人。
读着柳永这些把男人的一腔热情转化成让人心动的文字。一贯刚强的我,也
有些触之伤痛的情调,弥漫心头。这首比女人还女人的文字打动了所有女人和男
人。
宋词的天空,积淀了太多的岁月和历史的风尘。那些用文字构建的一个又一
个情感的世界,让爱生动而美丽,让刀光剑影洗尽铅华和沧桑。由此,我看见唐
风吹散宋时的乌云,元明清的另一文学大旗在猎猎飞扬。
这个雨夜,我的手,我的如同宗教般虔诚的心,一遍又一遍地抚弄宋词的外
衣。这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宋词,给我们感动,给我叹息,给我们送来如同女
子十二乐坊里那古筝的声音。
雨,还在敲打着瓦片。懒懒的声音,很落寞的节拍,点点滴滴都是接近心灵
的。我要感谢雨夜,感谢宋词,因为这些,我的心灵不容易因而老去而渐渐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