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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汉族女子在达兰萨拉的经历(4)

(2009-03-13 00:04:51) 下一个



 媒体是武器,达*赖*喇*嘛知道怎么用

和大昭寺一样,藏族博物馆(TIBETIAN MUSEUM)也是达兰萨拉的必游之地。博物馆里最重要的展览就是《汉人入侵西藏展》,做为一个汉人,说实话,光听这展览的名字就如同被人打了耳光般屈辱,心里忍不∫?锤幸?党庖?挂椋?欢??谖夷妥判宰涌赐暾估篮螅?矣械愫?孔约合胍?鍪裁戳耍?/font>

展览的主体是照片,从1949年到1986年的都有,我不得不说,每张照片都是精心选择的,也都是真实的,尤其是文革期间的照片,有些在国内就已经看见过,比如那张藏族红小兵的,比如那张拉萨破四旧的。而文字部分,除了前言部分比较煽情外,其余的大多以一种冷静的语调叙事,就象历经沧海的人在说着一滴水,反而更让人觉得可信。展览的文字和图片互相补充,让两者都发挥了最大的效果,不能不说那是个非常出色的作品。

(图:藏族博物馆里的雕像,为纪念所谓汉人入侵后的藏族牺牲者们) 

 

我注意到,展览的设计策划者中有很多欧美人,我也注意到,展览并没有提到西藏的现在,照片中也没有一张摄于1986年后的,而西藏的飞速发展恰恰是在1989年之后。同时我也意识到,自己原本脑子里坚信的一些东西开始动摇,要知道,生长在新中国的人,至小就被灌输了而且相信了的东西,是很难一夜之间改变的。我曾经相信过农奴制是万恶的,但现在我也看见了另一个制度的恶;我曾相信过西藏叛乱必须被平息,但现在我也看见了被滥杀的无辜;我曾相信汉族人带给藏人更先进更富裕的生活方式,但现在我也看见了汉人对藏人宗教和传统文化的蔑视和打击......。

平心而论,如果我不是大陆长大的汉人,我会相信展览中说的一切,因为那是那么的可信,我也会因而讨厌甚至痛恨侵略的汉人。一个事件有很多面,每一面都是事实,如果能聪明地只展示出想让别人看的一面,并让别人相信这就是事件本身,这就是舆论的成功,达*赖*喇*嘛做到了。我开始明白为什么西方人尤其是年青人,在西藏问题几乎一边倒了,现代世界,媒体和舆论的作用绝不能低估。

博物馆每天下午三点有免费的电影和记录片,我去前台问当天放映什么,顺便就聊上了。前台是个非常漂亮的藏族姑娘,叫卓玛,二十一岁,家在昌都县,十二岁时她和弟弟一起被送到达兰萨拉,就读于藏族学校,我没有问她是如何来的,但知道肯定不是拿着正式旅行证件出来的。

1998年我第一次进藏,听说不少藏人偷渡出去听达*赖*喇嘛讲经,就此不敢回乡,因为回家必被关进监狱;2002年我再去,还是有不少藏人偷*渡听经,听完再偷*渡回来,因为家乡的生活越来越好,抓住关上个一两年也值得;到了2004年,不少藏人朋友向我打听如何办护照和印度签证了,他们还是想听经,但开始希望以合法的方式去了,毕竟西藏的生活之好是前所未有的。

依然有很多藏人希望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达兰萨拉的藏语学校读书,在那里,他们能学到自己民族的传统和文化,而不是已经汉化和政治化了的东西。在达兰萨拉,建筑最漂亮设施最好的就属学校了,而且免费,这在一定程度上吸引了很多还在国内的藏人父母,毕竟现代西藏物质的富足并不能满足精神上的追求。虽然近年来政府已经放松了很多,但就总体来说,藏人申请护照,审查相对严格很多,于是几个大人带一群孩子翻山越岭偷渡过边界的事,时有发生,卓玛和弟弟就是这么来的。

我问她出来这么多年了,回过家吗?她摇头,我问她想回吗?她机械地说:“不想回,我不想去看汉人的建筑。”这哪跟哪啊,我笑了,说:“我可没说让你去看汉人的建筑,难道你不想自己的父母、亲戚和朋友。”她垂下头低声说:“我当然想,但不能回。”我看见她眼中的泪光,赶紧换个话题,问她是不是经常给家里打电话?在大吉岭时,一位流*亡*喇嘛说他经常给还在夏河拉卜楞寺当喇嘛的弟弟打电话,几乎是一周一次,似乎无人干涉。出乎意料,她还是摇头,说不敢打电话,如果被汉人干部知道儿女在达兰萨拉,父母会有很大麻烦的。我又笑了起来,真是个天真的孩子,当国家机器是白吃饭的吗?“汉人干部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如果想要找你父母的麻烦早就干了。现在电话费也便宜,试试吧,父母听见你和弟弟的声音一定很高兴。”她轻轻点了下头。

 (图:电影《达赖喇嘛》海报,图片来自互联网)



闲谈间,电影开始,我赶紧回到博物馆的放映间。这天放的是1997年好莱坞出产的《十四世达赖喇嘛(KUNDUN)》,KUNDUN 是十四世达赖喇嘛儿时的的昵称。作为人物传记,这可算是一部相当不错的电影,但我却是怀着一种非常矛盾的心情观看的。一方面,在个人,我尊敬达*赖*喇*嘛,因为喜欢他的书中所表达的宁静和智慧,在国内连他照片都不能公开展示呢,更不用说电影,现在有机会看,正好;另一方面,作为达兰萨拉少有的汉人,我有种逆反心理,老觉得骂汉人就是骂自己,总想找些岔子跟人反驳一下。

(图:电影《达*赖*喇*嘛》剧照--寻访转世灵童,图片来自互联网)



(图:电影《达*赖*喇*嘛》剧照--上师的指导,图片来自互联网)



(图:电影《达*赖*喇*嘛》剧照--青年达*赖*喇*嘛,图片来自互联网)



可找谁反驳呢,除了我,这天来看电影的,清一色的都是欧美旅游者,找他们诉委屈,等于自找没趣,而且,看电影最忌讳的就是说话了。忍着吧,不过,电影里有些场景让人实在受不了,比如达*赖*喇*嘛和毛*泽*东的会面那场戏,毛简直成了个小丑,要知道,建国初期的毛正值盛年也正在权利的顶峰,论如何也是个伟人,那时的?赖*喇*嘛还年轻的很呢;再比如达*赖*喇*嘛父亲的天葬,天葬师拉起胳膊就砍,哪里是有一套讲究的固定程序的天葬啊?简直就是砍木头;还有那位动不动就瞪眼掏枪的解放军唐将军......我简直都要笑出声了,结果被前排的一个家伙回头狠瞪了一眼,悄悄环顾四周,大家都看得非常的投入,人人一脸悲愤,我知道自己可不能动了众怒,实在受不了时,就冲进厕所里大笑一阵。

(图:1954年毛*泽*东会见达*赖*喇嘛(右)和班*禅喇嘛,照片来自中国国家档案馆)



(图:1954年毛*泽*东会见达*赖*喇嘛(右)和班*禅喇嘛)

 

但是,电影自有它的艺术魅力,近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我承认我不只一次地被感动,无论心理上曾经如何的抵触过。在影片的结尾,有个情节让人回味至今:喇嘛们耗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绘制的曼陀罗,一阵风过,就此飘散......。那一刻我体会到了“失去”的悲伤和无奈,不仅是曾经拥有的地位、权利和财富,还有故土、家、亲人,心中的信仰,还有背井离乡寄人篱下,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伟大民族承袭千年却正在消失的文化和传统。

(图:喇嘛们在用各种颜色的粉末绘制曼陀罗,图片来自互联网)



电影开始时下起的瓢泼大雨,在结束后也停了,一束阳光斜斜地照在博物馆的留言簿上。这是一本巨大的有着异乎寻常厚度的留言簿,无数的人用各种各样的文字写下了他们的感想,绝大多数是对汉人的愤怒和对藏人自由的祝愿。我一页一页翻着,深感无助和悲哀,因为我知道,虽然很多事情并不是这些旁观者所理解和想象的,却没有人告诉他们事实的另一面,用他们能够接受的方式和能够听懂的语言。迄今为止,西藏问题的另一方还在使用着几十年不变的政治语言,还在进行着荒唐的人身攻击,全不顾世界的日新月异。

在留言簿的空白页上,我用中文和英文写下了这些文字:“我是一个汉人,五次进藏,四次来印度,有很多藏族好朋友。也许事实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如果想了解西藏问题的真相,到中国去,到西藏去,去问问生于斯长于斯的藏族人!然后大家再坐下来讨论西藏问题。”和当年反驳两位法国女教师的话几乎一样。

(图:流亡的十四世达*赖*喇*嘛,图片来自西藏*流*亡*政府网站)

 

2008年5月4日于蒙特利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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鹑之奔奔 回复 悄悄话 回复rlsrls08的评论:谢谢知音
rlsrls08 回复 悄悄话 深感无助和悲哀,因为我知道,虽然很多事情并不是这些旁观者所理解和想象的,却没有人告诉他们事实的另一面,I feel exactly the s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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