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宜赶到家的时候,梁浩然刚好也买了些炒菜和啤酒,在楼下等她。她接过炒菜,梁浩然抱着啤酒,他们一起乘电梯上楼。然后她陪他坐在餐厅喝酒。
他忽然问:“你现在还恨不恨蔡剑宏?”
夏宜一愣,想了想,才回答:“不恨了。他现在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恨他做什么?”
梁浩然说:“比如,恨他浪费了你的青春,恨他伤害了你,恨他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夏宜笑了笑,说:“说实话,当时的时候很怨恨。不过这些年下来,我也想明白了——你的青春是你自己的,如果你自己不浪费,没有人可以浪费得了。其实我跟他恋爱的时候及结婚的最初几年,还是很幸福的。既然幸福过了,就谈不上浪费。后来的这几年,我也没虚度光阴,该念的书念了,该享受的人生也享受了,还能怎样?至于伤害,再大的伤口,也随着时间愈合了。既然愈合了,干吗老恨啊恨的,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你怎么啦?是不是碰到初恋女友了?”
梁浩然听她这么问,不由地就顺着话往下说:“如果我说我当初很爱我的初恋女友,你会不会吃醋?”
夏宜就笑:“吃什么醋?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醋?只怕要变成老酒了吧?如果你说你今天碰到她了,发现你还爱着她,那我会吃醋。我不但会吃醋,还会把你赶出去。”
他有些笑容:“这么凶?”说着亲她嘴巴一下,“你就这么把我往外推,不挽留挽留?”
夏宜正色说:“我不跟别的女人争男人。我要是会争,你以为我今天会离婚么?”
她没有争,却有挣扎,挣扎了三年多,一直挣扎到蔡剑宏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才下决心彻底了断。
梁浩然喝下半罐酒,低头自言自语:“不跟别的女人争男人,这是聪明还是冷酷?”
夏宜说:“蔡剑宏管这叫冷酷。”
梁浩然又说:“我打个比方,比如我今天要是死了,被别人杀死的,你会不会伤心?”
夏宜警惕地问:“阿浩,你今天是怎么啦?怎么老说些没边没沿的话?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再胡说就不给你喝了。”
梁浩然笑笑:“我没醉。你回答我,你会不会伤心?”
夏宜顿了顿,低声说:“我会。”
梁浩然又问:“那你会不会恨那个把我杀死的人?”
夏宜感觉有些毛骨悚然。她夺他手中的酒:“你不能喝了,你这叫什么话?”
梁浩然把手拿开,一边躲她一边说:“我真的没醉。你快回答我。”
夏宜说:“我会恨他的。”
梁浩然接着又来一个问题:“那么过了十年二十年之后,当时间冲淡一切,你会不会象忘记对蔡剑宏的仇恨一样忘记了对杀死我的那人的仇恨?”
夏宜想了想,艰难地说:“这我怎么知道?这种假设的事情怎么说得清楚?如果你实在要我说,我觉得我可能不会。因为伤口可以愈合,但是人死不能复生。阿浩,别再说这个话题好吗?生命只有一次,所有的人都要努力的活着,知道吗?”
生命只有一次,所有的人都要努力地活着,知道吗?
梁浩然把那罐啤酒全干光,说:“你说说看,如果哪一天,你要跟别人走了,我舍不得你,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办法能留住你,我就自杀了,你说,这该怪你还是该怪我?我爸爸,我小姨,美美,他们该恨你还是该恨我?”
夏宜起身把所有的酒都拿回厨房,说:“阿浩你醉了,你给我上床去睡觉。”
梁浩然咧着嘴说:“我没醉!你回答我,该怪你还是该怪我?”
夏宜上去拖他,拖不动,就坐在沙发上哭,说:“阿浩,你比我重,力气比我大,我拿你没办法。请你以后不要来了,我怕你还不行吗?我不能整天提心吊胆地活着——”
梁浩然见她哭了,就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说:“我没说什么呀。我是打个比方。我又不是真的要自杀。”
夏宜就问:“有你这么比方的吗?我还以为你在威胁我。”
梁浩然嘿嘿地笑:“那我怎么比方?我拿你做比方?你象那种会为情自杀的人吗?”
夏宜说:“没错,我不会为情自杀。我比较相信某人的癞蛤蟆理论——某个时段内,我们不过是坐在井里的两只癞蛤蟆,你看我好,我看你好。等哪一天跳到井外了,可能你会觉得别的癞蛤蟆比我更好,就跟着那个更好的走了。而我,因为还没看到别的癞蛤蟆,所以还是很伤心。可是等到我见了别的癞蛤蟆,有比你更好的,也就忘了原来的那一只,去跟更好的那一只过幸福生活——这一切取决于眼界,时间,位置。”
梁浩然就接下去:“所以,如果那只被抛弃的癞蛤蟆如果想不通,就只能怪它自己?那当初的誓言呢?当初的承诺呢?”
夏宜说:“当初的两只蛤蟆,他们的誓言也好,承诺也好,可能在那个情形下,确实是真诚的。可是有一天环境变了,位置变了,眼界变了,它的改变也是真实的。你不能强求他一定要守着一份无法兑现的承诺到死。”
“。。。。。。”
“从理论上来讲,我觉得如果其中的一只蛤蟆想不通,自杀了,只能怪它自己。但是从感情上来讲,我理解这只想不通的蛤蟆,它可能只是性格软弱,没有能力,或者是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跳出井外,改变自己的位置和眼界;或者也可能它本身性格刚烈,只是一时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我对这只蛤蟆寄予深深的同情。”
“但是阿浩,同情不能当饭吃;同情不能让死去的生命活过来。珍惜生命的最好办法是,教育所有的蛤蟆,遇到这种事情,要努力地改变自己的位置和眼界,寻找另外更好的蛤蟆。”
夏宜一口一个蛤蟆,倒把梁浩然给说得笑起来。他说:“真有你的,这么严肃的一个话题给搞成这样。那我问你,对于那只离去的蛤蟆,你是什么态度?”
夏宜想了想,开口道:“这个问题很复杂。如果这只蛤蟆只是个陌生的蛤蟆,那么大家的评价可能无关痛痒,你可以谴责,可以鄙视,也可以为它辩解。如果它是你的朋友,你还能怎么样?你可以选择疏远它,也可以选择继续做朋友。但是如果是亲人,那就基本上别无选择——血缘就是血缘,没办法割断的。”
梁浩然又问:“那如果那只死掉的蛤蟆是你的亲人呢?你对那只离去的蛤蟆又是什么态度?”
夏宜说:“那大约我会恨那只离去的蛤蟆,毕竟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而死的那人是我的至亲。”
梁浩然无语。夏宜拉过他的手,拍一拍,说:“对同一件事,为什么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因为他们的位置,眼界,经历不一样。”
梁浩然叹口气。
夏宜抚摸他的手,柔声问:“阿浩,告诉我,你今天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
“是不是想起你妈妈了?”
“。。。。。。”
“阿浩,相信我,她当时可能就是一时走入牛角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走出来。我也有过这种软弱时刻,那就是一种无路可走,无能为力的感觉,想想可能死了也就解脱了,死了就一了百了。后来靠自己走了出来,再回过头去看看,就觉得当初是多么傻,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
“我不知道你妈妈当时的情形。我觉得,遇到这种事,不可以闷在心里,一定要有宣泄渠道。阿浩,我也不是个大嘴巴,愿意把自己的隐私到处乱说的人,但是我很幸运,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有了网络作我的宣泄口。你记不记得我刚去那个 BBS 的时候,写了很多东西,跟很多人都吵过架?现在回头想想,我可能从网络上找到了我的另一个面目,一个比较真实的自我,并且把所有的郁闷都释放掉,所以我既没有发疯,也没有自杀。”
梁浩然想想,也笑了笑:“这么说你还要感谢我?我跟你吵过好几次呢。”
夏宜说:“那就感谢你跟我吵架。事实上,我能走出来,也许跟我自己的性格关系更大些吧——我们夏家的人,骨子里都是很骄傲的。”
梁浩然喃喃地道:“骨子里都很骄傲?所以你不跟别的女人争男人?你那不是一般的骄傲。你这话说出来很伤男人自尊,你知道不知道?”
夏宜拍拍他的头说:“你们男人的自尊也太脆弱了吧?难道女人说愿意为男人去死,男人就有自尊了?”
死?他想起他十四岁那年,放学回来,一开门,迎面的腥红,血蜿蜒着从卧室流到客厅,是那么刺目,令人晕眩。
十四岁的那一年,梁浩然提早结束了少年时代,跨入成年人的行列。人的生命,不可逆转,不可重复,失去的就失去了,永远也找不回来。
生命在,希望在;生命消失,希望也就随之消失,只留给亲人无边的黑暗和苦痛。
生命只有一次,不可轻言放弃。
好沉重
里面很多格言哦 ...
天同学, 晕啊, 你又换身份证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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