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烟云 52: 最后的午餐

XV终于裁员了，一个个胆战心惊的雇员被叫进几个会议室， 出来时脸色死灰, 午后公司将会正式宣布高层变动事宜.

赵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如坐针毡，一会儿机械地按下电脑鼠标茫然瞪着屏幕，一会又拿起桌上的文件，可脑里一团浆糊，什么都看不进去。

昨晚陈雪担心他受不了就叫他请假，可他不想逃避，硬着头皮来了。新上任的代理总裁刘辉主导裁员，事先还假惺惺地征求他的意见。他试着建议减薪不裁员，可刘辉怕关键员工不满就断然拒绝，还说那是董事会的决定。失势的赵剑哑口无言，最后提出唯一的请求，那就是别裁那五个还在办绿卡的，理由是他们薪水也不高。 刘辉犹豫一番后答应了。

赵剑坐立不安时，陈雪打电话问候一番，还建议自己出钱请被裁的员工吃顿最后的午餐。 赵剑这才如梦初醒，走一圈私下约好后独自先开到五月花酒家。 这餐馆一度门庭若市，不到中午就人满为患，可泡沫破灭后，已到正午还有很多空桌子。

等待的时候赵剑后悔不已，要是去年卖了公司，大家不仅有工作，还能发一笔！想起陈雪说硅谷一个全职太太在老公被裁一周就吓得身轻五磅时，他更觉无地自容。他真的太对不起这些任劳任怨的手下了！

等工程师们陆续落座时, 一向能说会道的他成了一个哑巴，只是一个劲地点昂贵的菜.一桌子的倒霉蛋不仅没抱怨他, 反而把刽子手刘辉臭骂一通，然后安慰他说降级了也没关系，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赵剑听了鼻子酸酸的，马上主动要帮大家找工作，并许诺给最好的推荐。

午饭后他打了无数电话给湾区很多朋友和南加C大校友， 得知零星有些空缺时马上转告给手下，他心头的负罪感这才慢慢减轻些。

那天夜里，他幽灵般在空无一人的公司里游荡着，头顶的日光灯散发着惨白的光芒，实验室里一片凄清, 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想起大家没日没夜拼命三年最后依旧如此落魄时，一种难以抑制的挫折感再次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似乎要往下掉, 他拼命想把泪压回去，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就快步走回办公室关上门，泪无声地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他的泪眼慢慢停留在桌上, 那是一份上海浦东张江科技园区的介绍. 杨新说那是模仿台湾新竹科技园区造的, 将是明日的硅谷.


家里陈雪让儿子先吃晚饭时意外地接到一通久违的电话，是Y大校友李露。快言快语的她大声埋怨道：“路翔跟志舒说你们不去婚礼啊？！太不象话了！还老朋友呢！”

陈雪满脸尴尬起来，讪笑着解释说：“赵剑临时要去台湾出差，来不及, 我想换大公司，可什么机会都没有，烦着呢。。。”

李露马上说：“烦什么啊，慢慢找总会有的, 我老板上个礼拜还问要不要回去上班，我一口回绝了。”

她说完就嘻嘻笑起来。陈雪微微有点吃惊，李露女儿都一岁多，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帮忙，原来做律师太太那么幸福啊？！她正纳闷时听到李露的娇笑声:“唉，我又有了！志舒就劝我留家里。。。”

陈雪大惊, 连声道喜. 李露笑嘻嘻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要老二啊? "

陈雪转头看着桌上慢悠悠吃饭的儿子摇头苦笑道：“养这个我都搭进半条命了，脾气犟得很，整天惹麻烦。。。不敢要了...”

李露马上说：“路翔说他是小天才呢！又帅又机灵，带来东部吧？我们都七年多没见面了！你不用出钱买机票呢! ”

在李露再三恳求下，陈雪终于同意去了。李露顿时喜出望外，突然压低声音问道：“唉, 你有没觉得。。。Lily和你有点象？”

陈雪一惊，她其实早发现这点，怕刺激情绪低落的老公就一直不敢提起。


这时李露又酸溜溜地说：“她的命真好，闹闹网恋就轻轻松松嫁千万富翁！” 陈雪回忆她当初曾喜欢路老师时呵呵笑起来. 她本想说Lily签婚前协议，可路翔叮嘱过要保密时还是忍住了。她微微有点纳闷，难道李露嫁大律师还不满足？！

话筒里李露若有所思地说：“顾雁怎么会放掉那么好的男人?! 真是有眼无珠, 我当初就觉得她不配！"

陈雪沉思片刻，轻声叹道：“要是他们不分手，路老师就没精力办好网站，可能不会发得那么快。。。这大概是命吧？”

李露沉默一番，轻声附和道：“大概真的是命吧。。。我和志舒同一天生日呢...”


两人再次唏嘘不已, 人世的缘分是多么的奇妙.



陈雪挂电话后回想自己这两年的倒霉事, 先是错过Redback，后又错过Datone上市，老公有机会大赚一笔又死活不肯卖，难道这一切也是命?!一股冷意蓦地涌上心头, 她的心情开始冰冻.

可转头看着宝贝儿子确实长得很可爱时又欣慰地微笑起来： 如果这也是命的话,她还是爱这个命的.

滔滔吃完饭后窜到沙发上，捧起一本儿童百科全书津津有味地读起来。她看一下时间,惊恐地发现老公一个小时前就说回家，不到半小时的路要走那么久?!不会又出事了吧？！她的心猛地一沉，跳起来赶紧打他的手机，等电话接通时她那颗悬到嗓子的心才又放下，听到他鼻音很重时她猜他哭了. 她也跟着难过起来，再次劝他快回家。


第二天上午, 陈雪呆呆地坐在公司隔间, 想起上海的杨新整天鼓吹老公去看上海张江科技园区,时有点不安起来。她决定打电话给路老师, 他前一阵也去上海折腾什么软件外包. 她还准备说去他的婚礼.

她正要伸手拿电话时, 铃声意外地响起来. 她一惊, 笑着抓起来.

那是一通彻底改变她命运的电话.